初二下午发生的事余星没太纠结, 他却不知祁野当晚就让张福全带着白缪众人去下令,罚祁亮俸禄一年,府中上下禁足半月, 其女祁芷嫣年纪尚小,便由其母谢伶茹代罚, 痒罚一个时辰即刻执行。
祁亮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因为祁野的身份, 也只能看着白缪带人闯入王妃寝居,对谢伶茹实施痒罚。
谢伶茹冷着眼, 看向白缪时还带着警告意味,白缪可不管她是翻白眼还是眼神恶毒,一个手势两名神武军就把谢伶茹吊了起来, 开始施刑。
谢伶茹哈哈大笑起来, 一炷更香过去,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狂飙,然而刑罚依旧没停下,一直到谢伶茹笑得腹腕抽痛,脸部狰狞, 终于停下了这温柔的惩罚。
时辰一到,白缪也不管祁亮多臭的脸,带着神武军众人回去复命。
祁野听完白缪的汇报,一言不语,只是眼神比刚才更加幽深。
就在白缪要退下时,祁野淡漠道:“此时不要让圣子知道。”
白缪:“是。”
白缪退下后就找到了张福全, 交代他今日的事不能外穿,特别是不要让圣子知道, 张福全当即表示会好好管束宫人们的嘴。
余星苦恼该送什么给祁野,他脖子上戴的是祁野送的玉坠,右手食指上戴着祁野送的金玉指环,后来他仔细看过,才看清内环上镌刻着“星野”二字。
字很小,如果不细细摩挲根本发现不了。余星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这几日思考时下意识旋转食指上的指环,久而久之便发现特殊之处。
余星看清上面的字后,既高兴又满是感动,他已经有很久没被人这般在意过了,便想送份礼物给祁野。
至于送什么?
他毫无头绪。
眼瞧就要到正月十五上元节,余星还想在那天送上亲手做的礼物。
等等,亲手做,对啊他怎么给忘了,他记得禹国女子和男子会在中元节或上元节互赠礼物,其中最多的除了手串编绳,就是香囊荷包。
余星觉得自己可以送个香囊给祁野,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犯难了,香囊里的香料十分重要,可他不会做熏香。
小贵和小轩见他愁眉不展,小贵想了下问:“主子不开心?”
余星看了他一眼,撑着侧脸没回答。
余星心里叹了口气,小贵跟在他身边一年不到,但因为有之前同甘共苦的经历,余星对小贵很是信任,然而这事关祁野,他也不好意思直说。
小轩问:“午膳不合口味?”
余星摇了摇头,等了会儿,他问:“你知道香囊里的香料怎么调配的么?”
小轩哪里知道这个,赶忙摇头,余星眸光暗下去。
在陈国很少有男子佩戴香囊,富贵公子戴玉佩,普通百姓戴木质吊坠,样式也以简单的圆环为主,有些会刻鱼纹,有的则是花草。
在陈国没有香囊,只有香袋,女子佩戴香袋,里面装着鲜花,行走间散发淡淡花香,但不持久,顶多几日里面就会传出腐味,因着鲜花并不便宜,只有大家闺秀才喜欢佩戴,寻常姑娘既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财力。
但禹国不同,不论男女都喜戴香囊,甚至香囊种类有很多,就连宫里的年轻宫女也会佩戴最便宜的香袋,香袋上的花纹是她们亲手绣的,里面放着燃烧后的线香,香味很淡,却比鲜花香味持久。
香袋并不便宜,但凡有一个香袋,宫女们皆爱惜不已,很少会戴出来炫耀,而是藏在自己的妆匣里。
宫女也会画眉描红,但不是每日都会浓抹淡妆,也就上巳节、中秋节、中元节、上元节等节宫里举办宫宴时,她们才会搽脂抹粉,太后很少出席宫宴因此并不知情,祁野见了也没多大感想,顶多觉得这几日宫女们活泼了些。
祁野并不是老旧派,若是宫女在宫宴上被文官武官看上,那位宫女也愿意,祁野便会准许她出宫,并给与一定的“嫁妆”。
有一就有二,到了每年节庆宫宴宫女们都乐此不疲的装扮自己。
除此外宫女们十分感激祁野,自然不会有人去肖想祁野,与她们而言祁野不仅是君王,更是她们的“衣食父母”,再则她们深信国师的话,坚信只有圣子才配得上她们的君王。
这些事余星也是听小轩说起才知道,他原先还奇怪好几次宫宴都能看到精心打扮的宫女,穿红戴绿,弄粉调朱,抹胸长裙包裹其身,身姿轻盈柔美,袅袅娜娜,妖妖娆娆。
余星第一次见时,比小宫女还害羞,脸直接红了,周围的小宫女见了纷纷啼莺浅笑。
小轩想着圣子的话,忽然道:“圣子若想知道不妨去藏书阁看看,说不定里面就有关于香料的记载。”
“奴婢听张内侍提起过,除了宣明殿的藏书阁,御书房里也有很多藏书,都是陛下收集的。”
余星觉得这个可行。
小轩见余星没开口,犹豫了下又道:“若实在不行,圣子可以问问宫里的小姐姐们,她们会佩香囊,说不得知道怎么配香料。”
余星摸着下巴,这个也不错。
当天下午余星就去了宣明殿的藏书阁,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午,直到祁野找来,他都没找到可用的书卷。
祁野见他神色黯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也不管跟着的侍卫和太监,将余星半搂进怀里。
祁野低头看着少年微扬的眉眼,杏眼上扬时眼尾轻轻勾起,眼尾带着红晕,像极了凤凰羽翼。余星眨了眨眼,祁野便说不出严厉的话,嗓音与先前对着大臣时天差地别,温柔的仿佛耳朵出现幻听。
“在看什么?”
余星与他对视,虽然现在做不到不脸红心跳,但他渐渐喜欢上了与祁野对视的感觉,这时候的祁野眼中只有自己,他的眼眸深邃黑曜,像是被幕布遮住的苍穹,然而他望向自己时,黑夜中多了一盏闪闪发光的明星。
余星眨了眨眼,他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像有揉碎了的星粉,光芒灵曜,煌煌烨烨,“我想找点书卷看。”
祁野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他腰间,力道不大,反而有种被呵护的感觉,余星不自觉朝祁野靠了靠。
祁野柔声道:“找什么书?”
热气顺风扑来,喷薄在余星上仰的脸蛋上,像被热风挠过,痒痒的柔柔的还带着湿热,余星脸颊没以前红得那么快,但还是慢慢染上薄红。
余星:“我想找关于香料的书,你知道哪儿有吗?”
祁野没看过那些书,但他的御书房里有不少杂书,说不定里面就有少年要找的,“先吃晚膳,再陪你去御书房找。”
余星闻言心里甜滋滋的,心口如一道:“谢谢你,不过不急于一时,明日你要用御书房时,我再跟着一起去。”
祁野没有强求点头同意。
隔日一早,余星在敲晨钟第一声时就醒了,祁野也醒了,此时正抱着余星,遒劲的手臂轻轻搭在余星腰窝上,余星轻轻一动,想要起床,便被祁野紧紧搂入怀中,祁野下颌蹭了蹭余星的鼻尖,余星痒得挣扎,被祁野反手挟住双腕,余星低吟一声,声音软软的,“该起来了。”
“不着急。”祁野低头灼热的气息喷在余星脸上,本来就加快的心跳,此时更是跳地头脑空白,血液沸腾。
祁野贴在余星耳边,温柔的用薄唇贴在余星小巧的耳垂上,余星脸颊滚烫,一直蔓延到脖颈,他不敢动一下,感受着下面有什么,余星呼吸猛地一顿,继而渐渐急促起来。
祁野压在余星身上,冷冽的气场荡然无存,只有灼热的气息,以及急促的呼吸。余星不敢去看祁野眼睛,但他知道祁野此刻一定在看自己,感受着耳廓传来的湿热,余星咽了咽口水,精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一连数下后才慢慢恢复平静。
余星感受着耳垂被温热包裹,痒痒的温温的湿湿的,像被滚烫的粘糕滑过,刺激得他又羞口羞脚又脸红心跳,心底却抑制不住想要更多,他轻嗯出声,声音软绵绵的,划过祁野心尖,勾得心尖颤了颤。
祁野注视余星,少年脸颊滚烫绯红,眼中蒙着一层水雾,眼尾比涂了胭脂还要鲜红,余星抬手捂住脸,他赫然听见低笑,脸更烫了,如同煮熟的鸭子,浑身上下都烫的灼人。
他从指缝中偷看祁野,男人眼中有着星点……以及无限放大的温柔。
余星再也受不住的捂住双眼,头顶再度传来闷笑。
余星缓了缓气息,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他抿了抿唇,当即勾住祁野脖子,想凑过去亲吻他,祁野任由他的粉唇笨拙地嘬着自己的唇,祁野顺着脊椎抚摸,余星瞬间软了,想往后靠,被祁野一口叼住了唇。
余星置身在一片热火中,周围的火焰忽明忽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曳摆动,幽蓝的火焰忽高忽低,上下耸/动,不远处的潭水渐渐被火焰包裹,火焰在它周围浮动,接着一团火焰蹿进潭中,平静水面漾其波纹,又一团火焰纵身而入,波纹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火焰跳了进去,最后一个大火球投/射而进,潭水猛然沸腾,咕噜咕噜,激得水浪层层翻卷,向外推开,飞溅到地面。
……
余星再次醒来时,祁野已经起来了,见少年醒了,便起身到床边,在余星眉心亲了亲,“起吗?”
余星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发现嗓子眼干得不行,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祁野转身到食案前,端了一杯温水,余星软手软脚撑着双手坐了起来,祁野便端着瓷杯坐在床边,喂余星喝水。
干渴的嗓子被温水润过后带来丝丝清爽,他朝祁野道了谢,祁野在他唇上亲了下,“不用跟我说谢谢。”
祁野给余星穿衣服,两人吃过早膳,余星跟着祁野到御书房,御书房内间有个梨花木雕花书架,共六层,每层丈许长,五寸宽,每层摆满书卷,其中不乏经书杂书。
余星看到这些杂书后就挪不开眼了,祁野亦步亦趋跟在余星身后,余星的目光扫过第三层,各种杂书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没忘记陪自己过来的祁野,回头看向祁野,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里面有很多杂书,应该能在上面找到我想要的。”余星含笑说,“你要去批阅奏疏,还是在这里……陪我?”
说到后面余星耳尖微微红了。
祁野没像以前那样说“嗯”,“可以”,或“听你的”,而是抛回问题,“星宝想我陪着吗?”
余星听到“星宝”二字,耳朵发红,红晕似有生命向脸颊晕开,不会儿脸颊沁上一层红霞。这个称呼祁野以前只会在情/动时,温柔叫着星宝,蓦然听见余星心脏狂跳的同时,又想起了祁野坚阔的背脊、结实的肌理、垒垒分明的腹肌、和淌下汗的下颌,以及温柔缱绻的眼神。
这些都令余星心跳加快,除此外他似乎还想到了昨晚,祁野低沉沙哑带着克/制的嗓音,一声声叫着星宝。想到此双腿便是一软,好在被祁野搂着,倒不至于滑倒。
祁野黑曜的眼睛注视着面赤脖红的少年,低音上扬轻轻嗯了声,余星睫毛颤了颤,双眼蓄着一层水雾,瞳仁极其清澈明亮。
祁野按捺想要亲吻少年的冲动,掐着腰窝的手紧了几分,余星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祁野,他娇娇道:“疼……”
祁野放松力道,目视少年娇柔漂亮的脸蛋,恨不得将人摁墙上狂亲,他嗓音低哑,“想吗?”
余星将脸埋进祁野胸/膛,羞赧道:“想。”
祁野低笑一声,侧头在余星露出来的那截绯红侧颈上亲了下。
有了祁野帮忙,余星没多久就在一本杂书上找到了一种制香的记载——定外。
又叫安神香,据记载这种熏香是禹国先辈研制出来救人的。
余星不是很明白,但想到在陈国安神汤是给受惊或有喜的女子服用的,便以为这个安神香也有此作用,能定神静心除风。
他找来纸笔,将方子誊抄下来——配表;沉香,龙脑香,石斛。
制法:以沉香削成小方块,龙脑香碾成细分。石斛以温水浸透,用石臼杵成泥,以纱布滤成黏汁,将沉香、龙脑香混入,焙干取汁后的石斛,打成细粉,混入沉香、龙脑香、石斛,紧压成塔状,用时焚之。
余星一一记下来,就打算先回去。
祁野问:“不看了?”
余星把方子收起来,“先不看了,我回去试试这个。”
祁野看到他刚才在写方子,想着对方多半想制香,便点了点头。
想到上面提到的香料,余星问:“你知道在哪能买到这些香料吗?香料铺里有吗?”
之前他和祁野去过香料铺,但那时他对这些香料一窍不通,虽然现在也不怎么了解,但好歹知道香料名。
两人携手走回正殿。
寒风吹来,将二人的衣袂吹拂在一起。
“不用去香料铺买。”祁野说:“尚药局就有。”
余星双眼比刚才更亮。
祁野看出他想做什么,不等少年开口,便牵着余星往相反方向走去,“走吧。”
余星高兴极了,蹦跶着在祁野脸上吧唧了一口,又看着彼此交握的手,这才意识到祁野对自己有多好。
从最初至今,祁野总会与他执手面对,不论困境与痛苦,他身边都有祁野。
他看着祁野的侧脸,声音软软的,“谢谢你,祁野。”
祁野看了过来,与他对视,片刻后道:“真想谢我,是不是该说些好听的。”
余星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等了会儿才抬起头,极小声问:“我、我不会……能给我点提示吗?”
祁野:“比如,该怎样正确称呼我。”
余星耳尖红了。
祁野没催他,只是那双眼睛如影随形地凝聚在余星身上。
在那双深邃堪称灼热的视线下,余星忍着赧然,小声道:“夫、夫君……”
祁野嘴角微微上扬,盯着少年的发旋,手指动了动想要摸了摸,揉一揉,只是不等他抬手,余星猛地抬起头,脸上红得艳丽。
祁野忍不住逗他,“没听清。”
余星不敢看着祁野叫出“夫君”两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羞/耻,他垂着头,声音放大了些,软软糯糯叫了声,“夫君……”
祁野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大手抚过少年头顶,余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祁野拉入怀中,吻住那双红润的唇瓣。
祁野反复研磨粉唇,余星被吻得眼角泪花直下,他像是脱了水的鱼,呼吸不畅的张开嘴。
等祁野心满意足,余星已经昏头转向,早忘了要去做什么,祁野搂着腿软的余星,“星儿还能走吗?”
余星软软靠在祁野怀中,他抿了抿被亲的红肿的唇瓣,没多想的点头,下一刻就被祁野打横抱了起来,余星经常被祁野这么抱,此时身子悬空习惯性搂住祁野脖子,将脸埋入男人怀中。
祁野臂力惊人,抱着余星也不觉得吃力,步子比刚才还快了些,他一面大跨步朝尚药局去,一面低头吻了吻余星发顶。
身后跟着的白缪、陆筠等数人,皆眼观鼻鼻观心。
寒风吹拂御花园内的□□海棠,像玩心似起的孩提,不停戳着鲜/嫩花瓣,迫使它们发出清甜的香味。
偶尔也有走散的“孩提”好奇打量互拥的两人,瞧见那露在外的酡红耳朵,便好奇凑近,想要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余星被风抚过,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顿时想起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当即想下来,祁野轻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乖,别乱动,当心掉下来。”
余星:“……”
余星意识到他拍的哪儿后,脸蛋爆红,被轻拍的地方一阵酥麻,沿着脊椎往上爬,让他不住打了个寒颤。
接到消息的尚药奉御、直长、侍御医、司医等人都候在尚药局外,半柱更香后,他们远远瞧见冷漠高贵的帝王抱着精致少年走来。
数人只看了一眼立马低下头,即便没看清陛下抱着的少年,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关于圣子他们的感想十分复杂,还没见到人时,他们无数次猜想过,当他们真见到后,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并不是他们怀疑王施琅,而是觉得前任国师留下的记录,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余星见这么多人在,越发不好意思,他小声跟祁野说要下来,祁野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抱着他往里走,尚药局众人纷纷落于后方,低下头,不敢看两位主子在做什么。
余星声音大了些,祁野低头看他,“腿不软了?”
余星将头摇得猛烈,“不软了,快放我下来,我还要去找香料。”
祁野将人放下,余星撒丫子跳去一边,随后跑去后面问他们哪儿有香料,奉御将余星和祁野请去香料阁,里面放置着各种香料,高足柜丈许高,一丈来宽,共分八层,每一层有九个小格,格子外用刀刻上香料名。
余星和祁野从第一层一一看去。
奉御等人十分有眼见,纷纷退去外面。
余星看完最下面那层,道:“没看到,第二层有么?”
祁野在另一边,闻言看了余星一眼,“找到石斛了。”
祁野用油皮纸包起来,余星一边夸赞,一边朝他走来,从他手里接过包裹好的油纸,装进袖囊里。
祁野和他继续找,祁野的记忆力超群,第三层看过一遍就全记住了,他听着少年嘴里不停重复着“沉香,龙脑香”,嘴角微微扬起,朝余星走去,从后面贴了上去,将余星抵在柜角,余星一回头就被祁野吻住啧啧不休的小嘴,“念什么?都不理我。”
余星啊了声,“你有叫我吗?我没听清,我担心忘了,就一直念着香料名。”
祁野手臂颀长,单手就能圈住少年,两人额头相抵,祁野声音温柔低沉,“叫我什么?”
“夫、夫君……”余星脸蛋慢慢红了起来,祁野眼神微眯,而后抬手打开第四层一格子,从里面取出龙脑香,余星以为祁野会继续逗自己,没想到对方只把龙脑香包起来,放在自己手上,余星的心跳比刚才亲吻落下时还要激/烈。
余星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祁野又取来沉香。
余星抿了抿唇:他好像想太多了,啊啊啊啊啊!
……
余星揣着三包香料和祁野离开尚药局,祁野没有像以前那样握住他的手,反而走在了余星前面,余星盯着面前宽阔结实倒三角的后背,心里有道声音欢呼着他加快步子,追上去,站在祁野身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疯狂席卷大脑,他此刻只想顺从本心,握住祁野的手,与他紧紧握在一起,学着祁野曾经那样分开他的手指,再一根根交错,和男人十指相扣。
他想,他喜欢待在祁野身边。
祁野嘴角微扬,低头看了眼交握的双手,又看着少年隐忍的笑意,心情愉悦,他能确定余星是在意自己的。
所以他才没有像之前那样牵住少年,他在等,等少年主动,等少年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原本以为要等许久,却没想到——惊喜会如此之快,又猝不及防降临。
余星有些不好意思,他跟着祁野七拐八绕,忽地抬头。
余星:“!”
这是哪儿?
祁野看他懵懂迷糊的样子,含笑在他鼻尖上点了点,“太医署,有了香料,该找个趁手的香炉和捣臼。”
余星:“!!”
余星双眼冒星,他压根不知道需要什么器具,本想着今日回去后再仔细看定神方子,没想到祁野居然知道!
余星:“你都记住了!”
祁野点头。
余星差点原地起跳,“阿哈哈祁野你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今天你陪着我这么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原本想做饭给你吃,可我实在学不会,但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祁野失笑:“可不能让我等太久。”
余星诚恳点头。
在祁野的陪同下,余星很快在太医署里找找一尊五爪虎足□□鳞纹香炉,和一个金玉貔貅捣臼,便在太医署医司等人的恭送下回到宣明殿。
余星花了一天按照方子上的内容处理香料,他从未处理过香料,做起来格外生疏,沉香处理了小半天都没削成他想象中的模样,又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削好沉香,便马不停蹄研磨龙脑香,祁野见他用杵臼捣挵龙脑香,瞧着有些费劲,余星没有半点不耐烦,专心致志捣鼓,祁野便没打扰他。
祁野傍晚回来,余星正用温水浸泡石斛,瞥见到祁野后,迫不及待跟祁野分享今日的成果,祁野看着削成几近大小相等的小方块,既疼惜又欣慰。
余星兴奋道:“怎么样?这边的小方块都差不多大,这个是沉香,我根据方子上所描述的那样切成小方块,这边的粉末,我用杵臼磨了好几遍,才磨成这么细,我看了其他关于行香的记载,据说要将这种需要打磨成粉的香料,碾得越细配制出来的行香效果越好。”
祁野光是看着被磨得细细的龙脑香粉,就已经想象出少年埋头不停用铜杵击打龙脑香的一幕,想到这他有些心疼的拉过余星的手,余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将金蛊放在案几上,保持着一只手被祁野握住的姿势,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不用担心,没什么,我就是这几个月没怎么做这些,多做几次就好了,而且我觉得很有意思。”
少年声音清脆软糯,祁野本想交给宫人做,但看着少年水润的眼眸,软糯糯的嗓音,脸颊两边绽放的梨涡,他知道余星没骗自己,到嘴边的话无奈咽了回去,眼底浮现出丝丝宠溺。
“好,现在只有石斛没处理了?”
余星点头,“石斛明日用石臼杵成泥,再取黏汁,将其他两种香料混进去,最后焙干。”
他不打算做成塔柱状,他想做成香丸。
这个就先不告诉祁野了。
余星没说,祁野便没问,等到第二日下朝回来,祁野就见廊下架着一口瓦锅,余星围在瓦锅前,照看火炉,祁野走了过去,闻着淡淡的龙脑香和沉香,就见瓦锅上罩着个大陶碗,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余星掐着时辰,等时辰一到就把小火炉移开,因此没注意到祁野,而是闻到龙涎香才回过头,便见一身赤黄朝服的祁野站在身后。
余星起身道:“下朝了?”
祁野轻轻嗯了声,嗅到空气里越发浓郁的香味,只觉得这股味道和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像,让人心神宁静。
余星不想让祁野这会儿看到香丸,和祁野说了几句,掐着时候让小轩和小贵撤走小火炉,主动牵起祁野,“这几日忙吗?”
祁野看了眼被握住的手,对上少年清澈明亮的视线,“春天快来了,这几日要处理的事稍多,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田税的事吗?”余星问。他记得在陈国也是每年春季收田税和户税。
祁野道:“户部会负责,等他们折算后会递折子上来。”
余星点了点头。
陈国没有户部,这些事皆由三公处理,再呈递给皇帝。
他到禹国快半年了,也知道禹国官员和陈国官员不同,禹国有三省六部,陈国却没有。就拿田税户税来说,每年九、十月中书省会出文书告示,下发各地后,各县县令会差遣衙役去镇上收户税,因着镇上的百姓没有田地,只需收户税,按人头收,男子满十五,女子满十五便得每人收一百五十文,若不满十五岁,则收五十文。
镇长会召集里长和村长,再有村长回村统计村民们所占田地,按每亩地收,可给银钱,也给用粮食。
每亩地收一百文,若是粮食,如粟米就需一石。
除了田税,村里人依旧得缴纳户税。
祁野登基后,一度减轻田税和户税。
若是贫瘠之地,则采取免税,除此外祁野和大臣们,都想改善西州等地的粮食短缺问题。
西州地大粮少,很多土地都不能耕种,河流太少,田地灌溉不足,长期缺水,农作物长势不及其他州。
余星慢慢从其他人嘴里,或杂书上了解到这些。他很想帮忙,可他毫无头绪。
祁野没打算和余星多说赋税一事,将话绕开。
正月初九,祁野携余星在王施琅的主持下祭拜先祖。
余星原本以为就他和自己,以及王施琅简单祭拜一下就行,毕竟从他来到禹国已经祭祀过很多次。再则他不记得初九是特殊日子。
但没想到这日他仍旧起了个大早,早早就被宫女折腾来折腾去,穿着和祁野相近的玄色长袍,才和祁野来到应元门,应元大道上站满了百官,就连御林军也在其后,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余星只能跟在祁野身边,和他一起前往太庙祭拜先祖,好在这一次朱雀大道上并没有百姓夹道欢迎,余星稍微松了口气。
他全程被祁野握着,那温热的触感令他安心了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余星朝着祁野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祁野手握得更紧了。
他们坐的玉辇,四下只有朦胧透光携风飞舞的纱幔,并不能完全遮挡里面,祁野只好忍着亲吻的冲动,直直盯着余星。
余星被看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四处张望的转移视线,就看到了站在王施琅身边的于文俊。
于文俊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余星看了过来,旋即露出一个浅笑,余星也回以微笑。
祁野问:“在看谁?”
余星立马扭头,见祁野神色如常,便将在崇文馆认识于文俊的事告诉了祁野,实际上祁野知道余星认识了什么人,每日都会有暗卫向他汇报。
不过听余星提起,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余星:“我在崇文馆除了认识于文俊,还认识祁复,但我最先认识的是祁复,后面才认识的于文俊,祁昭也和我说过话,但我们关系一般。”
祁野:“其他人呢?”
余星:“其他人和我都没怎么说过话,我感觉他们和祁复的关系更好一些,可能是因为祁复跟他们认识的更久。”
实际上他觉得那些人除了和祁复关系不错外,其他人也常常凑一块,反观他和于文俊好像被这些人遗忘了。
他神情有些低落,祁野猜出他想到什么,他安慰道:“他们不愿意和你有过多来往,是因为你的身份,他们更愿意接近祁复,是因为小王爷的身份,祁复是我胞弟,所以他们都会讨好祁复,但你和祁复不同,你是一国之后,你代表的就是我,因此他们不会想要接近你,只会敬仰你,尊重你。”
“至于于文俊,他是王施琅的弟子,在禹国每任国师有且只有一个弟子,毫无意外于文俊是下任国师,辅佐帝王……”和安抚百姓。
祁野顿了顿接着说:“每一任国师都受到百官和百姓们爱戴,他们自然不敢与于文俊太过接近。”
他就说于文俊的性格不像交不到朋友,原来也是因为身份。
一想到有个人和自己一样,余星就不觉得低落了。
他看向祁野,祁野似乎也没有朋友?
祁野仅看了一眼就知道少年想到了什么,他低低一笑,“陆筠和我关系就不错,他曾是我伴读。”
余星:“除了陆筠,还有其他人吗?”
“纪兆霆,夏连云和我关系也不错,在我幼时便与他们相熟。纪兆霆是中书舍人,比我大三岁,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夏连云是起居郎,比我大五岁,父母双亡。”
余星:“我见过他们吗?”
祁野:“没有,夏连云回乡探亲了,他双亲虽不在,但上州还有他的族亲,每年都会回去,我给批了三个月的假。”
赶路不在假中,一来一回就得两个多月,在上州待三个月,算下来得半年多。
“我上朝时,纪兆霆站我下方,记录我说的一些话,他的右边就是王施琅。”
余星还不知道上朝是什么,但想着每次祭祀都如此浩荡,寻思着上朝阵仗应该也差不多。
等祭拜结束,已过午时,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皇宫,尚膳局备好午膳,又准备了余星爱吃的点心,等余星吃饱喝足,便背着祁野绣花。
余星是会绣花的,虽比不上宫里的绣娘,但放在普通人中也算是翘楚。
绣工是他偷偷学来的,当初余夫人请来绣娘教余白薇,余白薇没认真学,反而是他在窗外偷学。
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有趣,如今竟派上用场。
这三天余星下午背着祁野绣,夜里偷偷绣,终于做好了。
正元十五上元节,万里无云,晴空万里,下午太阳高悬天际,带来一丝温暖。
余星在廊下半躺着嗮太阳,偶尔和小轩小贵说上几句。
小轩道:“等会儿奴婢就能出宫了。”
"今日可以出宫?”余星好奇道,除夕时宫人们都不曾出宫,他原本以为宫里的人进了皇宫,就跟大陈一样,此生不能再出。
小轩:“可以出去,每年的元节,奴婢们都能出去,上元节不会禁宵,所以奴婢们大都会选择第二日返回宫。”
余星点了点头,又问:“你家人在城中?”
小轩:“他们在城外,奴婢会先回家,吃过团圆饭,再进城玩。”
小贵问:“你每年都会回去?”
小轩点头,“我们只有一日的沐休,不过不少人都没法回去,大部分人会在城中玩,有些会找同乡之人,将银子和家书一同带回乡。”
余星听小贵说过,他们每月有五百文,平日里吃住都在宫里,一年也有六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够一年开销。
余星忽然问:“女官们今日也会沐休吗?”
“会。”小轩回答,“她们能休三日。”
余星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女官一月月银有多少,不过目前他接触到的女官除了尚食局尚食,就只有宫正琴颜,不过他和琴颜不熟,不可能去问琴颜。
他想着待会可以问祁野。
等到未时,小轩就出宫了,小贵无家可回,便出宫玩。
余星则被祁野带着出宫,出宫门前他看到了人群中的琴颜,随口问了句,“琴宫正的家人在城中?”
祁野点头,“琴颜的父亲是六品文官,每年她都会回家一趟。”
“她没有成亲吗?”余星问。
祁野:“没有。”
余星不解,“宫正家人没为她……”
祁野知道余星不清楚,细细解释,“进宫做女官的女子们都不会成亲,她们每年只能回家一次,琴颜已经进宫五年,从我登基后不久她就入宫了。”
余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可女子不嫁人不生子,以后老了该怎么办?总不可能在宫里待一辈子。
祁野看着他脸上的担忧,轻轻叹了口气,“先帝尚在时,的确明文规定女官不可嫁人,但我撤了这一律令,她们依旧没说亲。”
本来这种事就不该帝王去掺和,哪怕祁野允许了,这些人不愿意,他也不可能胡乱指婚。
余星更加不明白了,既然没有律令约束,她们怎么还不成亲?
“是她们不愿意吗?”
祁野:“有些是,有些不是,大部分男子都不愿意娶一个女官为妻,虽然禹国有不少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但进宫的女官和做买卖的女子本质上不同。”
余星起初还不明白,渐渐地就懂了。
很少有男子愿意娶女官,一来她们进宫后只有一年到头能回家,而是她们为帝王办事,官居五品,虽然不高,但能时常见到皇帝,见识与胆量自然和寻常女子不同,这样的女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二来面子上过不去,若自己是个六品文官,媳妇却是五品,传出去丢脸的只会是自己。
见少年脸上的困惑逐渐消失,祁野知道他明白了,也不再继续。
等他们在一家食肆吃过小食后,天色已渐渐暗下,如除夕那晚一般,坊内檐下亮起彩灯,红红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出了东康坊,天上银星闪烁,月华灼灼,圆月高悬,与彩灯、河灯、宫灯交相辉映,仿若融为一体。
朱雀大道上车水马龙,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女子的娇笑声,少年人打闹声,吟诗浅唱声,鸟鸣猴叫声,鼓声琴声,拍手高唱声,上元节灯火通明,少女们结伴而行,手捧花环,笑容晏晏的朝着神龙庙走去。
妙龄姑娘与青年在护城河前一起放河灯。
书生们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
余星被祁野抱着,飞上屋顶,穿梭在飞檐翘斗之间,余星紧紧搂住祁野,感受着速度加快,心跳也随之加快,他感受着祁野脖颈传来的热度,感受着此刻祁野有力的心跳,仿佛在这一瞬间两颗彼此跳动的心连在了一起。
祁野抱着余星来到城墙上,城墙上的守卫顿时被惊动,守卫们手持长戟,风风火火冲了过来,看清来人后,各个仓皇跪下,“见过陛下,圣子。”
祁野淡淡道:“起来吧。”
守卫们这才手持长戟起身,小心翼翼立在一旁。
祁野不再管他们,转过身看着余星,余星犹豫了下,还是道:“那个,祁野……上元节安康……这是我……”
余星拿出香囊,香囊深绿上面用金线绣一团花簇,他不好意思开口,“这个——这是我做的香囊,嗯……送给你。”
“谢谢。”祁野从他手中接过,而后对上少年的眼睛,那双眼睛比星河还要灿烂。
祁野取下龙纹玉佩,走近余星将玉佩系在了大带上,他的气息喷薄在余星脖颈,余星没有躲避,似乎被祁野身上的气息吸引了一般。
余星咽了咽口水,嗓音哑了几分,“我给你系。”
余星从祁野手中挪走香囊,指腹和手掌一侧从祁野手背上轻轻擦过,柔柔的痒痒的,祁野注视余星眼眸,原本黑曜的眸子暗了几分。
余星耳尖发热,笨手笨脚才系上香囊,他低头时整个人像依偎在祁野怀中,守卫们见状各个低下头,不敢乱瞟。
余星呼出一口气,“好了。”
他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祁野低头看了眼,笑意直达眼底,在余星尚未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不顾守卫在场,在余星耳边低声说:“谢谢星宝,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余星心跳发疯般跳动。
风中带着淡淡的香味,令守卫们躁动的内心得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