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 白驹过隙,日子过得很快,经过这段日子努力, 余星觉得自己进步明显。
禹安城的寒冬便在几场大雪,几场晴中到来了。
余星在崇文馆除了和祁复说话外, 有时也会和祁昭说几句,但因为祁昭内敛话少, 除了互相问候行礼,祁昭总是站在祁复身边不言不语, 反观祁复比祁昭小了几岁,正是天性活泼的时候,与干练的祁昭形成鲜明对比。
余星挺喜欢和兄弟俩相处, 一个活泼开朗, 一个沉稳靠谱, 除了他们外余星最近还认识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人名叫于文俊,余星会和他认识还得从那日学士点到于文俊说起,于文俊起身彬彬有礼回答,余星还记得当时学士问的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 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那时余文俊回答的是——用政令治理百姓,或用刑法制约百姓,百姓可以暂时免于罪过,但他们不会感到不服从是可耻的;如果用道德统治百姓, 用礼教约束百姓,百姓不但有廉耻之心, 还会纠正自己的错误。
于文俊说:“一味用僵硬手段压制百姓,只会让他们产生逆反心思,但如果我们用道义服人,他们便会心服口服,同时还会向良者学习。”
“学生觉得只有让孩子读书识字,学得仁义礼智信,如此一来大禹才能真正繁荣昌盛。”
余星当时听着于文俊的言辞,许久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或许是因为生于陈国,长于陈国,几个月过去余星仍然没把自己视为禹国人,偶尔还会拿陈国与禹国比较,然而听于文俊一席话,他顿悟了。
禹国虽不是生养他的土地,却是教他知识道理,让他摆脱悲剧命运,获得新生的国度。
比起孕育他的陈国,禹国才是他真正的故土,是他的家园。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像“人”一样生活,只有在这里他才拥有“家”,拥有“亲人”,拥有“朋友”。
余星想通后,再看崇文馆就完全不同了,这里是禹国最好的学府,里面的学士更是三品或二品文官,大学士更是当朝宰相,由他们亲自授课,所收获到的学士见解,岂是国子监六学和县学可比的。
余星敬佩大学士和学士。对国子监六学、弘文馆、崇文馆也有了一定认识。
崇文馆和弘文馆并非官家子弟就能入学。弘文馆隶属门下省,三十个入学名额——只有皇亲国戚,一品散官封爵者、从三品以上、中书侍郎、门下侍郎等人的儿子或孙子有入选名额。
弘文馆内有大量藏书,属于国家级藏书馆。
想要进入崇文馆就学,人选要求亦如此,且崇文馆内有皇室藏书馆,其内经书俱为宝藏级,一般读书人一辈子也见不到。
大部分官家子弟便去的四门学和国子学,优异百姓也能进四门学,大部分百姓会选择律学或算学,从其他县府过来的监生,会选择律学和算学,只有一部分家境优越的会选择进入四门学。
余星了解的不多,但也胜从前。
他会和于文俊如此投缘,除了他们不约而合的观念,还因为于文俊和他的姓同音。
于文俊和余星打过招呼,便同他说起了冬至当天的祭拜,余星尚不知情,遂问:“你怎么知道?”
于文俊没有隐瞒,“家师正是国师,他跟我说,那日我需得同行。”
余星略显惊讶。
于文俊又道:“冬至会休沐两日,倒时各地应该都会举办祭祀仪式。”
余星发现禹国相当喜欢祭祀,他来禹国三个多月,已经经历了不少祭拜。
冬至这日,国子监六学、崇文馆、弘文馆、县学、私塾都休沐。
余星依旧需要早起,晨钟敲第三轮,他就醒了,祁野也睁开了眼,伸手将人搂入怀中亲了亲。
祁野抓着余星的手摩了许久。
余星杏眼中满是水雾,眼尾红晕比桃花还要娇艳,红唇微张,热气顺着缝隙喷薄而出,身后高大的男人捏着他下颌,余星扭过头去,祁野凑过去与他亲吻。
余星双手紧紧攥着绸褥,抓出层层褶皱。
祁野握住他的手,分开他细长纤瘦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
钟声与锣鼓声响彻禹安城。
天光乍现,所有人都起来了,樟树上鸟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余安城十六个城门齐齐打开,来自各地的商贩或挑着担,或推着双轮推车,或背着背篓进入外郭城,在西街占据一席之地。
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禹安城如往日一般热闹繁华。余星也终于被祁野放过,他感觉双腿无力,双股发软,他幽怨的看了祁野一眼。
祁野看着自己弄出来的,有些心疼的亲了亲少年眼角,柔声哄道:“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余星听着他温柔低沉的嗓音,热气扑来,瞬间心软,祁野又亲了亲他手背,一脸温柔的注视余星。
余星彻底心软,哪里生得起气来。
祁野声音柔和,“既然不生气了,那就——”
祁野指着自己薄唇,余星明白过来后,圆润的喉结上下吞咽,等了会儿才在祁野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余星脑袋刚往后挪,便被祁野按住后脑,余星的话尽数堵在亲吻中。
余星动弹不得,也挣脱不开,久而久之便沉沦其中,任由那股气息在里面翻转,搅动,甚至他还主动配合,与气息相互依存。
许久后,祁野松开余星。祁野心情不错,在他唇边亲了亲,又为他换上玄色衮服,原本余星该穿凤袍,但余星身为男子,又是圣子,祁野就让尚衣局制作出偏小的玄色衮服,与祁野衮冕上的图案相比,余星的只有五爪金龙,和翱翔九天的金凰。
祁野穿着大衮服,比起衮服来更加繁复,黑色大衮服,其上绣日月星辰,龙山华虫,龙以金线绣制,山川河流皆是深绿,衣领、袖口暗红黼纹,十三金蝶革带,黑金长履,头戴大裘冠,十二冕旒垂落,挡住了锋锐的眉眼。
祁野见余星看自己,朝对方伸出手,余星将手放了上去,任由祁野牵着,往宣和殿走去。
他们身后跟着千牛十二卫,内侍太监,左右金吾卫等上百人,尚乘局的人备好玉辂,祁野拉着余星坐进玉辂。余星这才发现他们每次上马车,不论是四轮的,还是两轮的,都是踩着包了绣缎的马扎,而不是踩着人。
与陈国不同,陈国属于后者。
余星每次都被祁野匆忙拉上辂车,今日才发现这点不同。
玉辂驶往应元门,校场上站满文官武官,文武各排四列,见到天子座驾后纷纷行礼,祁野拉着余星下玉辂,大臣们纷纷行跪拜礼,余星看到了站在前方的祁复和祁昭,及另外两名亲王。
那两名亲王位列武官之前,祁复和祁昭则在文官前方,其后是尚书省、尚书令、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和六部尚书等,祁复之后则是文散官,紫光禄大夫等人。
余星对紫光禄大夫有些印象,当初就是这人和怀化大将军刘益,以及白缪护送他和祁野离开陈国,来到禹国。
余星往武官那列看去,果然在第三行找到怀化大将军,刘益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朝余星微微点头,紫光禄大夫苏远山也对上了余星视线,同样朝余星颔首。
知道他们还记得自己,余星心里挺欣慰的,殊不知如今整个禹安城谁对他没有印象,哪怕是禹都府百姓也都将余星放在心上,应该说全国百姓都将余星放在心上,甚至多过他们皇帝。
朱雀大道早已清理干净,纤尘不染,他们需要去承德宫附近的太庙祭祀。
这一次余星没在朱雀大道上看见百姓,心下有些好奇,祁野看出他内心所想,解释道:“今日他们会在家中祭拜,或去神龙庙祭拜。”
余星问:“我们也要去神龙庙吗?”
祁野点头。
余星有些忧心的说:“这样的话我们进得去吗?”
神龙庙集聚大量百姓,他们这么多人过去,应该会被堵在门口。
祁野低低一笑,“不会,他们和我们要去的龙神庙不是一个地方。”
余星有些不解,什么叫不是一个地方,难不成还有好几个神龙庙?
后来余星才知道还真的有两个神龙庙,太庙旁边的神龙庙,属于皇家供奉的神龙庙,只有皇室中人才能进出祭拜,校场上的神龙神像金身不朽,身形庞大,百年前□□按照所见特意找工匠精心打造,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因此才会如此栩栩如生。
百姓们去的神龙庙则在神龙坊内的神龙庙,神龙坊位于东市南,与广德坊相邻。
广德坊内有广德观,供奉的是广德真人,传闻广德真人年少便以博学闻名,儒雅清素,初入仕途就是郡主簿,后来官至散骑常侍,再后来归隐茅山,遍访德高望重的名者贤人,寻真修道,为道教上清派传人,也有传闻说这位广德真人,曾见过神龙神尊,并得到神龙神尊点拨,脱离“苦海”,是禹国除国师外,唯一不受折磨的男子,等到他寿终正寝后,后人多次造访他曾居住之地,想要找出他不受侵扰的秘密,然而几百年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于是在一百多年前,禹武帝为其建神宫,塑泥身,百姓们纷至沓来,诚心祭拜。
余星跟着祁野站在神龙神像前,望着雄伟庄严的神龙神像,不由得挺直后背,也跟着肃穆起来。
很快,他看到王施琅身后跟着于文俊。
于文俊恭恭敬敬代替祁野三人,跪在神像前,上香,念诵卜文。
长长的告文诵读完毕,已是一炷更香后,祁野跪下手执燃香,虔诚道:“愿我大禹儿郎无病无痛,愿神龙神尊宽恕我等。”
余星不懂,为什么要神龙宽恕他们?
祁野磕头将燃香插/进香炉中。
祭祀结束已过申时,余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将先前的疑惑抛之脑后,与祁野一起回了宣明殿,迫不及待吃午膳。
午膳后,两人在宣明殿里消食,等没那么撑了,祁野便搂着余星在内殿塌上休息。
余星和祁野醒来后,余星想到今日冬至,往年这时阿非就会唱《数九歌》,他本以为今年不能唱了,没想到宫人们送来笔墨纸砚。
余星问:“你要写字?”
祁野道:“画九。”
余星不会画,祁野就教他画素梅,祁野教得仔细,余星学得认真,很快就画好一朵素梅,祁野在旁又画了朵,余星有学有样的在旁边画了一朵。
直到画了九朵素梅,祁野停下笔,说:“每朵素梅九片花瓣,共画九朵,便是九九八十一,每朵花代表一个九,每瓣代表一天。”
余星点了点头,认真给素梅上黄色,上到第三朵时,他道:“在陈国也会过冬至,但不会画九,而数九。”
余星回忆了下,轻轻唱了起来,“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窗外雪花飞舞,花圃上铺了一层雪花,余星看向外面雪景,呢喃:“真美。”
祁野盯着他脸,轻声道:“很美。”
未几,余星回过神来,手背上留下一团墨印,他哀怨一声,举起手背给祁野看。
祁野轻笑道:“好在没弄成花脸。”
余星瘪嘴,“我才没那么笨,倒是——”他猛地将手背贴在祁野脸上,祁野来不及躲避,右脸上赫然留下墨团,余星哈哈哈大笑起来,祁野见他笑得开怀,也跟着笑了,余星又故意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彻底沦为花脸,余星笑得越发灿烂,比此时的雪景还要吸引人。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到了寅时两人又携手去了尚食局。
远远地还能听见少年清脆悦耳的嗓音,“除了画九,咱们还要做什么?”
“你之前还会做什么?”祁野看向他。
余星知道祁野问的是在陈国怎么过冬至,没藏着掖着,“我们会数九,之后还会做馄饨。”不过每次他都包不好,基本上是阿非完成的。
祁野道:“我们也会包馄饨。”
余星欣悦道:“那太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包馄饨。”
他们来到尚食局,尚食带着宫人出了御厨,偌大的御厨就只剩余星和祁野。
余星选了些新鲜羊肉,洗干净血沫后,开始剁羊肉,祁野在一旁揉面团,手法并不生疏,应该是以前揉过,祁野擀面皮,余星将剁好的羊肉放进海碗里,又加了些荠菜和萝卜碎在里面,搅拌后和祁野一起包馄饨。
然而看着简单实际上很难,余星包出来的馄饨勉强能看,祁野的馄饨却是皮馅儿分离,余星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众女官站在御厨外,听着里面传来嬉笑声,不由得放松下来。
余星笑得眼睫微颤,眼里蕴着水雾,眼尾微微发红,脸颊因大笑而变得绯红,红唇也格外水润,祁野看着看着,将手中面皮一扔,把余星摁在墙上狂亲,他的动作略显粗鲁,略带惩罚的在余星被亲得发红的唇上咬了一口,余星被亲的忍不住发出气音,声音柔软缠/绵,听得祁野又忍不住在他唇上嘬了下。
他的动作很慢,眼神深邃温柔,像一把钩子勾得余星连连咽口水。
余星还未反应过来,里面就溢满了祁野凛冽霸道的气息。
许久后,祁野停下亲吻,整理少年衣衫,才叫人进来处理那些没包完的馄饨。
尚食带着众人进来,处理剩下的面皮和馅儿。
祁野带着余星回宣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