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空折:“确实,可能我们有缘吧。”

  “说来也奇怪,你明明是在跟踪我,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你并不在这里。”程兹安说道。

  许空折笑了一声:“既在也不在,这也太过哲学。”

  程兹安沉默片刻:“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后悔吗?”许空折倒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程兹安:“如果是以前可能会。”

  许空折:“那现在是因为圆珠的影响?”

  程兹安点点头,显得十分平静,坦言道:“但也许我的心里早就有这样的想法。”

  “你想要做什么?”许空折问道。

  程兹安:“当然是走到最高处。”

  程兹安展露出前所未有的野心,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再也没有看向身边的人。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在圆珠的影响下彻底暴露出来。

  “如果这就是圆珠带给你的想法,那可真是遗憾。”许空折,“你变得越来越俗气了。”

  程兹安笑了:“有什么不好?起码不会像过去一般痛苦纠结。”

  许空折也笑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也不会跟我解释这么多。”

  程兹安:“或许吧。”

  他那些话既是说给许空折,也是说给自己,他已经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是该和过去的自己道别了。

  “等凤云砚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许空折问道。

  程兹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不会回来的,被那样庞大的魔息浸染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他还是圣司阁的人,对魔息承受能力更差。”

  说着,程兹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过他回来也好,正好可以再问问蝴蝶挂饰的下落。”

  没想到一天后,凤云砚真的回来了,强烈的魔息笼罩着他,就算血液难以流动,呼吸无法维系,全身的皮肤都被魔息灼烧着,他也还是坚持着回到了清玄宗。

  他想要弄清楚程兹安是否真的背叛了他,直到现在,他也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正是怀抱着这样的希望,他坚持了下来,没有被魔息吞噬殆尽。

  只是浑身魔息的他刚一出现在宗门口,众人便展开警戒。

  他们站在他的对面,往常的同门全部刀剑相向,警惕地看着他。

  “凤云砚?”顾剑白蹙眉道。

  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位浑身魔息、宛如恶煞一般的人竟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凤峰主,只是就算知道了这一点,众人也没有收回武器。

  毕竟能在如此庞大的魔息中存活下来的,必定是与魔族缔结了契约,那便相当于背叛了宗门。

  “我没有与魔族缔结契约。”凤云砚解释道,声音嘶哑暗沉。

  元雪:“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凤云砚看向众人,也看到了人群中的程兹安,看着程兹安坦然而平静的目光,他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说道:“你可以出面帮我解释一下的,对吗?”他的话语中多了一丝希冀。

  程兹安叹了口气,面向顾剑白,沉声道:“云砚一直以来四处历练,匡扶正义,此次与魔族缔结契约想来也是受到了蛊惑,我知道这是重罪,不应该求情,但我愿意与云砚一同接受惩罚,望宗主成全。”

  凤云砚的内心彻底沉了下去。

  “云砚,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和魔族缔结契约都是不对的。”程兹安一步步走向凤云砚,他眼含泪光,距离凤云砚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说道,“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帮助你……”

  话还没说完,程兹安忽然瞪大眼睛,捂着胸口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凤云砚,痛心疾首道:“云砚!你竟然对我下手!”

  凤云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看着他自导自演地捂住胸口,装出一副被他伤害了的样子。

  以前倒是从未发现他这么能伪装。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凤云砚果然已经叛变,就连维护着他的昔日好友也要伤害!”

  已经有人看不下去,拔剑冲了上来。

  凤云砚后退几步,当长剑向他刺来之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击。

  就算是已经足够克制,但对方的手臂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混合着魔息滴落,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他们蜂拥而上,将凤云砚包围。

  顾剑白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一切,片刻后,转身看向不远处捂着胸口咳血的程兹安,淡然道:“程兹安?”

  程兹安咳血的动作顿了顿:“宗主。”

  顾剑白笑了:“你真的愿意和他一起受罚。”

  程兹安看着他:“当然,我程兹安愿意与他一起受罚。”

  顾剑白:“但是我们宗门并没有陪同受罚的规定,这你应该也很清楚。”

  程兹安面不改色:“我不清楚,这还真是遗憾。”

  顾剑白不再看他,转身也加入战局,迅速制服本就虚弱的凤云砚。

  “凤云砚与魔族缔结契约,触犯宗门规定,现关入思过狱,日后发落。”顾剑白简单陈述过后,便押着凤云砚离开。

  途中,凤云砚听着众人唾弃的声音,心中几乎激不起任何波澜,这么多的人,而且是这么多熟悉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一个都没有。

  程兹安追了上来:“宗主!可否将思过狱交给我负责?”

  众人露出钦佩的神色,在他们眼中,这举动明显是想要帮助凤云砚,哪怕他是刚刚才被凤云砚打伤,也义无反顾地试图保护友人。

  “唉,能够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这朋友这么好,给你你要不要?”许空折意有所指道。

  “当然要!只可惜没这个福气。”听的人完全不了解其中细节,看了眼许空折,“说起来你是谁呀?”

  许空折打起了哈哈,毕竟这段时间来,他一直避着清玄宗其他人,其他人没怎么见过他。

  其他人倒是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清玄宗有护山大阵在,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人进来,全当他是哪个不知名峰首下的人。

  他们继续讨论着:“水临峰主可真惨啊,最好的朋友背叛他,收个徒弟吕秋兮又是个不上进的花瓶,最近新来的贺方良倒是看上去还可以,可水临峰主好像并不喜欢他。”

  面对程兹安想要管理思过狱的要求,众人本以为顾剑白会反对,可没想到顾剑白思考片刻:“可以,交给你了。”

  元雪也拍了拍程兹安的肩膀:“一会儿来一趟芦泉峰。”

  “好。”程兹安说道。

  凤云砚被关在思过狱的格子中,本就被魔息侵蚀殆尽的修为在思过狱的作用下加快消散。

  他回忆着与程兹安互相扶持的日子,他们曾一同历练,豁出性命相助相携,从不怀疑地将背后交给对方。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他却一厢情愿地选择再次相信,最终害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这时,思过狱的入口产生熟悉的灵力波动,凤云砚惊讶地看向来人,是吕秋兮。

  “秋兮?”他惊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

  思过狱会抽走人的修为,在这里待得久了自然是对身体不好,吕秋兮脚步停顿片刻,继续向他走来,只是目光却始终错开,没有直视他。

  他走到凤云砚身前,攥紧拳头,良久后松开,他的心在狂跳,这是很好的机会,是能够获得他人尊重的机会。

  他猛地用手插入凤云砚腹部,触碰到那颗暖融融的金丹,他的手还在颤抖,将金丹挖了出来。

  吕秋兮急促地喘息着,根本不敢看凤云砚的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有注意到思过狱入口已关,慌张之下一头撞在了墙壁上,鲜血沁入墙壁中,其下隐藏着的晶石缓缓发光,大门打开,他冲了出去。

  凤云砚愣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低下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腹部,灵力正在从身体中抽离,再也无法抵御魔息。

  庞大的魔息没了灵力的克制更是肆无忌惮,凤云砚一阵耳鸣,眼睛也看不太真切。

  但他还是敏锐地看到吕秋兮离开的过程,盯着他撞上的那块墙壁若有所思。

  思过狱中有一个核心,若能以血结契,思过狱便会对他失去效果,此时想来,那核心大概就是那里。

  吕秋兮走得飞快,几乎横冲直撞,有路就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金丹,力道大得差点让金丹碎裂,有了这个,他就可以直接提升修为到金丹期。

  这没有错,吕秋兮心想,凤云砚对他态度很好,说明在凤云砚的心中他是很好的人,所以任性些也没有关系。

  他在心里喃喃着,路上却不小心撞到了程兹安。

  程兹安蹙眉看着他,冷声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吕秋兮低下头:“对不起。”

  程兹安嫌弃地避开眼睛:“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唯唯诺诺,真是废物。”

  吕秋兮头低得更厉害,程兹安越是强势,他便感觉自己越是低下。

  “抱歉,我会努力的。”吕秋兮说道。

  程兹安瞥了他一眼,不再管他,径直向思过狱走去,然而一打开入口,却发现凤云砚已经不在了,原本困着他的格子里还残留着魔息。

  竟然被他逃了!程兹安怒目圆睁,转身想要告诉其他人,但转念一想现在思过狱是他在负责,却被人逃了出去,实为失职。

  反正凤云砚受那么重的伤,一定逃不远,日后再抓回来便是。

  思考好这一切,程兹安开始散布消息,不过片刻,整个清玄宗的人都知道,凤云砚在思过狱中死去了。

  这件事在其他人的眼中便算是彻底结束。

  而吕秋兮不知获得了什么机遇,原本修为停滞不前的他忽然突破金丹期,正值墨砚峰峰主位置空缺,他便继承了峰主之位。

  程兹安一个人着手调查凤云砚的去向,成功获得了些蛛丝马迹,也知道了他的行动路线。

  圣司阁,杜鹃谷,春离山庄,齐家。

  可是每次程兹安刚刚赶到,人却已经离开,直到最后再也找不到踪迹。

  虽然不甘心,这件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现在唯一的变数只剩下许空折。

  许空折不知为何总是跟着他,哪怕是现在,也紧紧跟在他身后,用尽一切办法都甩不掉。

  虽然许空折的存在总给他一种缥缈的感觉,但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程兹安沉下神色,猛地转身,一掌击出,用上了十成的力量。

  还没碰到许空折,许空折的身影却凭空消失。

  伴随着他的消失,这世界也宛如破碎的琉璃迅速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