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坐在桌前,气氛十分融洽,凤云砚讲述着外面的所见所闻,程兹安却盯着他有些心不在焉,喃喃问道:“你是不是马上就能突破境界了?”

  凤云砚:“是的。”

  程兹安顿了顿,伸手揽上他的肩膀,喜笑颜开:“恭喜你,我也要更加努力,不然都要被你甩下了。”

  凤云砚笑了:“不会的,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超过我。”

  一只血红色的蝴蝶轻盈飞来,凤云砚伸出手,蝴蝶停在指尖,变成一封血红色的信笺。

  “那是当然。”程兹安眼中的沉闷舒展了些,自顾自地说着,“水临峰基本已经安定,最近也没有什么事务,下次你再去游历,我就和你一起去。”

  凤云砚看着手中信笺上的内容,面色逐渐凝重:“看来下次就是现在。”

  程兹安也沉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凤云砚将信笺递给他:“消失的商丘城有了下落,这是从商丘城内部传出来的求救信息。”

  ………………

  商丘城外,原本繁华的城市早已消失,变成一大片空地,半透明的柔雾结界像碗一样扣在空地上,将整片空地封闭起来。

  修士围绕在结界外围,有的静静地站着,大多数闲散地坐着,只有一个人还在奋力攻击着结界。

  “这结界到底是怎么弄的!也太难破开了!”桑华气愤地收回手,盯着结界,眼中直冒火。

  商丘城消失以来许多修士前来探查,却未能发现丝毫线索。

  可前不久,不少修士都收到了红色的信笺,得知商丘城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因为结界的阻挡,导致没有人能够看到这座城池。

  池卦馆的林应池用了一些手段,将结界彻底显露出来,但也只是显露出来而已,结界结实异样,众多修士攻击数天,愣是一点裂痕都没出现。

  众人一开始兴致勃勃,斗志满满,到了现在,大多数都已经放弃,站在一旁旁观,只有桑华一个人越挫越勇,却屡战屡败。

  林应池靠坐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草,慵懒地瞟了一眼其他人,示意桑华:“放弃吧,这么多人都一起试过这么长时间也没结果。”

  桑华一怔,看向林应池。

  池卦馆是除了籁落阁外最神秘的势力,而林应池就是池卦馆的副手。

  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突然和他搭话。

  桑华收了手,拘谨地在他旁边坐下:“您既然能发现结界,就没办法将它打破吗?”

  林应池摇摇头:“没办法,我菜。”

  “……”桑华无奈叹气,惆怅地看着结界,仿佛想用目光把它戳穿,嘴里愤愤道,“那难道只能干坐着了吗。”

  林应池打了个哈欠,靠着树干闭上眼睛,嘴里模糊道:“这么积极干什么,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能人到来,打破结界了呢。”

  “怎么可能啊。”桑华翻了个白眼,“这结界根本就……”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桑华诧异看向结界。

  结界出现一道又长又深的裂痕,足够人能通过。

  是三个刚刚到来的清玄宗修士,其中一人划破手掌,让鲜血滴在结界之上,随后一剑挥出,结界便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挥剑的修士身形修长,文质彬彬,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散发着微光,带来一种圣洁之感。

  林应池眼睛睁开一条缝,伸了个懒腰,对着桑华调侃道:“你刚才说什么?”

  桑华嘴唇张张合合,片刻后尴尬道:“……今天天气不错。”

  林应池看了看天空,阳光明媚,微风吹拂,天气确实不错。

  他站起身,也不管刚才坐在地上的时候沾上的草屑,漫步向结界走去。

  走到三人身边时,偏头说道:“希望能有好玩的事情。”

  “我也喜欢好玩的事情。”许空折笑眯眯道。

  林应池看向许空折,感受到了不小的乐趣。

  这三个其中的两个他都认识,滴血打破结界的是墨砚峰峰主,另一个是水临峰峰主,但是最后这个却不知道,他们池卦馆可是以消息灵通著称的,这可真是失职。

  不过这人看上去莫名眼熟。

  林应池笑了笑:“那不如来我们池卦馆,乐趣是我们这里毕生的追求。”

  面对当场挖人的行为,程兹安已经沉了脸色,凤云砚也微微蹙眉

  许空折抱住他们的胳膊:“恐怕不行,我可是有羁绊的人,承诺了要永远永远携手共进呢。”

  程兹安被许空折拉得很紧,想要将胳膊抽回去,凤云砚倒是不为所动,笑着摇了摇头。

  “永远啊。”林应池嘶了一声,“真是个可怕的承诺。”

  几人一起进入结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蒸腾的滚烫气息席卷全身上下,仿佛要将人烤熟,一时之间眼睛都被热气蒸腾着睁不开。

  许空折立刻驱动灵力降低体温,看向四周。

  整个商丘城仿佛凭空出现,只是看上去破败萧条,房屋高楼全都在热气的蒸腾下变形。

  城镇温度异常,地面像是烧红的铁板,如若光脚踩上去,立刻就能闻到焦煳味。

  人们或站或坐,几乎不动,各个形容枯槁,目光呆滞,嘴唇干枯开裂,就连呼吸都十分沉重。

  不少人身上长满了红色丘疹,因为瘙痒而不停地用手指抠挖,皮肤以极快的速度见红破裂。

  不远处的人裹着棉被直打哆嗦,明明如此热的天气,却仿佛很冷一般,将棉被越裹越紧,直到失去动静,彻底咽了气。

  旁边屋子里传出痛苦的叫喊声和哭声,轰隆一声巨响,房屋梁柱在高温下变形倒塌,里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面对这样的事情,所有人已经习以为常,任何动静都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

  整个丘商城宛如炼狱一般,修士的进入虽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但人们呆滞地看着闯进来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兹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许空折用手扇了扇风,结果扇起一阵热风:“好热。”

  这种温度,就连他都感觉呼吸困难。

  凤云砚迅速转身来到倒塌的房屋前,扛起房梁,只见压在下面的人浑身鲜血和烫伤,已经失去了气息。

  “……”他没有多言,立刻去往其他人身边。

  不远处的女孩依偎在男孩怀里,紧紧闭着双眼,身体僵硬,男孩则拥着她,为她扇着扇子。

  凤云砚蹲下身,迟疑地探了探女孩的鼻息,轻声道:“她已经不在了。”

  男孩扇扇子的手停顿片刻,又重新恢复动作,他的神情始终不变,目光浑浊,意识并不清醒。

  凤云砚将手放到男孩额头,丝丝灵力流入身体,唤醒了男孩麻木的意识。

  男孩低头看向女孩,干涩的嘴唇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原来她已经不在了啊。”

  随即一滴泪水流下:“没有她,我也不再完整了。”

  “但是你还活着。”凤云砚抬手轻轻拂去他的眼泪,柔声道,“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男孩将头埋入掌心,泣不成声:“谢谢。”

  凤云砚起身,向旁边痛苦挣扎的妇人走去。

  另一边,许空折救下浑身烫伤的小孩,小孩的父母已经死于这场灾祸,只留下他一个人,此时紧紧抓着许空折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害怕再次被抛弃。

  许空折看向远处忙到顾不上抬头的凤云砚,笑着感慨道:“他救人可真是熟练啊。”

  “不然宗门也不会被感谢信淹没了。”程兹安刚刚把几个昏迷的人救起来,抬头看向许空折,微微蹙眉。

  程兹安:“许空折。”

  许空折:“嗯?”

  程兹安迟疑片刻,问道:“你看到这种场景,不难受吗?”

  看到众人的苦难,进入的每个修士或多或少都会感到不忍或同情,但许空折没有,他虽然也在积极救人,但他的神情情绪和平时一模一样,十分平淡。

  被他救下的小孩浑身烫伤严重,小小的身影可怜兮兮地抓着许空折,害怕被抛弃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但许空折对此并无过多关注,浑身轻松的样子十分违和。

  许空折一怔,低头吹了吹小孩被烫伤的手,对程兹安说道:“当然难受了。”

  说完,他沉下了目光,这问题实在是戳中了痛处,或许是由于小时候特殊的成长方式,他没有与他人共情的能力。

  所谓的难受也根本不存在。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知道怎样做是对的,怎样做是错的,他心里有准则,就算没有同情心,也不妨碍他救人。

  也正因为如此,才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他共情能力缺失的问题。

  ………………

  仅仅一天一夜的工夫,所有人都被安顿到城市中心的巨大阁楼中。

  这阁楼还算结实,众修士使用灵力,将阁楼内的温度彻底降下来,灼人的空气被阻拦在阁楼外,无法伤害里面的人。

  只是这样太消耗灵力,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些人送到结界外面,但除了修士以外的人根本无法从结界缝隙出去,城民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结界的冲击。

  程兹安来到城民面前:“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民相互依偎着靠坐在一起,都沉默地低下头,不想回忆起以前的事。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说道:“是文瑾公主。”

  “文瑾就是个祸害!行为不正,作风混乱,品格败坏!”高个子的男人一拳砸在墙上,他身边的男孩吓了一跳。

  男孩缓缓往远挪了挪,却不小心碰到程兹安。

  “对不起。”男孩小声道。

  程兹安低下头,那是凤云砚刚进来时救下的那个男孩,怯怯地攥着粗布衣角,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好像记得这男孩叫贺方凉。

  贺方凉抬头,余光扫到门口的身影,他颤颤巍巍后退两步,指着门口的人:“文瑾!”

  程兹安闻言,立刻转头看去,门口的女子披头散发,上半张脸几乎被遮住,几乎看不出面容。

  女子勾起笑容,拔腿就跑。

  他冲上前去,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女子的身影迅速远去。

  “她就是文瑾?”凤云砚问道。

  “是她没错。”诚民早已被文瑾的突然出现吓得安静下来,“虽然看不清脸,可是腰间的挂饰是她随身携带的。”

  凤云砚和许空折一起追了出去,程兹安立刻跟上,桑华和林应池也跟了上来。

  凤云砚看着旁边的许空折微微挑眉:“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一点都不像你。”

  “说什么呢,我一直都很积极。”许空折笑了笑,他追上来其实是因为文瑾腰上挂着的挂饰。

  那紫色的蝴蝶挂饰和他从恩人那里拿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凤云砚笑了一声:“你看热闹是很积极,但是很少参与。”

  许空折:“……”

  他确实很少参与,虽然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但万一深入过多,发现世界又变了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还能承受几次世界观的重塑,只有成为旁观者,才能最大程度地免受伤害。

  “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凤云砚郑重道,“你可以依赖我们,不想参与任何事情也没有关系,想要参与的话我们会保护你。”

  “我可不信你们的承诺。”许空折撇撇嘴,未来的凤云砚和程兹安可把他折磨得够呛。

  凤云砚看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真是意外,你总是言出必行,结果居然不相信别人。”

  “我言出必行是因为这是我的行为准则,不像有些人,只是说说空话。”许空折说道。

  林应池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一脸八卦:“哎哟,这话听上去意有所指啊,可否具体讲讲?”

  许空折笑笑:“一个故事三千万灵石。”

  林应池嘶了一声:“这么贵?这我需要攒攒。”

  文瑾兜兜转转逃进了皇城,许空折几人追了进去。

  皇城也已经破败不堪,残垣断壁横亘在道路之上,所有植被都在高温的蒸腾下变成枯败的模样,徒增一分恐惧荒凉。

  文瑾就站在残垣断壁上,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魔族。

  魔族身着黑色斗篷,猩红的瞳孔盯着闯进来的几个人,在看到凤云砚的时候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毫不客气的挥动斗篷,无数暗刃从里面飞出,伴随着猛烈的魔息向凤云砚袭来。

  “小心!”程兹安拔出长剑,下意识挡在他身前。

  凤云砚一剑挥出,剑气绕过程兹安与暗刃相撞,暗刃还没来得及碰到任何人便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你有没有受伤?”凤云砚绕到程兹安面前,慌乱地上下查看着。

  程兹安还维持着阻拦的手势没来得及收回,有些局促和尴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有你在,我能受什么伤。”

  桑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说道:“是啊,他修为几乎比你高一个境界,挡在他前面做什么。”

  程兹安更僵硬了,哈哈笑着:“就是啊,主要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动了。”

  他看向凤云砚,尴尬道:“没妨碍你吧?”

  凤云砚没注意听,他暗中提防着那魔族,那魔族见一击不成,也不恋战,转身就溜,凤云砚立刻追了上去。

  林应池看了看剩下的人,又看了看凤云砚的背影,纠结片刻,最后还是觉得魔族那边会有好玩的事,最终跑向凤云砚。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桑华拍了拍程兹安的肩膀,幽幽道:“真是羡慕你啊,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程兹安沉默片刻:“是啊。”

  确实是如此,能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是他的荣幸,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他笑了笑,一偏头却发现许空折正在朝着文瑾走去。

  许空折对文瑾腰间的挂饰实在是在意,恩人候选人又多了一个,实在是让人头疼。

  从样貌来看恩人是程兹安,从血液的味道来看是凤云砚,从信物归属来看是文瑾。

  文瑾背对着他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程兹安蹙眉,走到许空折身前拦住他:“不要贸然行动。”

  他们距离文瑾只有一步之遥,文瑾猛然转身,扑向他们。

  那一瞬间,皇城瞬间变了个样子,残垣断壁全部复位,构建起恢宏的楼阁与城池,树木枝叶伸展,蝉鸣声响彻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