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都说是病秧子了>第三十八章 

  当日出发的时候李缄并没带太多东西,却架不住萧络几次三番派人来送,加上这十几日在山里也是小有收获,换洗的衣物、书册、笔墨、茶具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装满了一整个红木箱子。

  房间里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桌上正燃着的红烛,还有那件还未来得及归还的披风。

  李缄伸出手,细细抚平披风上微小的褶皱,心底有些犹豫。

  第二日一大早就要出发,就算现在拿去洗也是来不及了。其实这披风加起来也只穿过一次,但说好了要洗过之后再归还,就这么送回去未免太言而无信。

  正思量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跟着有人敲了敲半开的门:“收拾好了?”

  李缄回头看见门口的云稚,轻轻点头:“差不多,你也收拾完了?”

  “嗯……”云稚倚在门上,抬眼瞧见桌上叠得整齐的披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东西多了不少,箱子里都放不下了,这披风在你这儿再放一阵好不好?”

  “好……”李缄点了点头,笑着应了。

  他知道云稚是故意的,也知道就算不是这种小事,只要这人像现在这样,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问「好不好」,自己也会答应。

  在他思绪飘散的这一瞬,云稚的视线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圈,而后开口邀请:“屋子里闷得很,院子里坐会?”

  天色刚刚擦黑,离睡觉的时候还有一阵,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里也无事可做,而且……李缄往云稚脸上看了一眼。

  他总会觉得在山里的这段日子就像是偷来的,没有世俗的纷扰,没有朝中的尔虞我诈,他们都能放下过往,也暂时隐藏起心间的思虑,无拘无束地做想做的事情。

  也因此,他早就清楚这日子并不会长久。

  等回了都城,他和云稚怕是再难有无拘无束对坐饮茶的好时光。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地,熄了屋里的烛火,李缄跟云稚出了门。

  许是因为第二天便要返程要抓住最后放松的时间,吃过晚饭陈禁就把其他两人不知叫去了哪里,院子里也是难得的清静,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偶尔有不知死活的飞虫寻着光而来,撞到灯纸上,又不死心地围着灯笼打转。

  躺椅还在树荫下,云稚仰面躺在上面,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灯笼下飞来飞去的虫子,突生感慨:“同样都是虫子,还是萤火虫更好看些。”

  李缄侧过头看他:“还要再去看吗?”

  “这会去了也未必就有……”云稚摇了摇头,从灯笼上收回视线,指了指头顶,“就这么躺着看星星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

  李缄从他脸上收回视线,也跟着看向天空。

  繁星闪烁,第二日应该是个大晴天。

  “饿吗……”沉默地看了会星星,云稚突然扭过脸,“你晚上都没吃几口饭,是担心淮安王?”

  “是……”李缄轻轻叹了口气,“王爷久陷朝局,自当年获得先帝赏识到今上登基,不知树了多少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他,这些他心知肚明,也早有防备。

  况且他武艺高强,哪怕当年在疆场上面对强敌也能以少胜多、逢凶化吉,在都城宿卫眼皮底下的刺杀,更不可能奈何他分毫。

  所以我理智上清楚王爷并不会有什么事,不然管事今日也没有闲心还让人来送吃的过来。但知道的就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传言,难免不会多想。”

  “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说那些一点用都没有的话安慰你……”云稚突然伸手,拍了拍李缄的手臂,“等明日下山,就一切都明了了。”

  李缄垂眸,看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间的烦乱莫名地淡去,点头应声:“嗯……”

  云稚歪着头看了他一会,确定他确实没有胡思乱想,便放下心来,又转回视线看着头顶的繁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转过头:“你刚说淮安王武艺高强,那你平日里也见过他习武?”

  “王爷还保持着每日练武的习惯,平日里得了空也会到军中去和诸位将军们切磋……”

  李缄回忆着说道,“我刚进府的时候,王爷还想教教我,后来发现我确实不是那块料,才放弃了。”

  “我在幽州的时候,也听过不少淮安王的往事。尤其他当年带着三万大军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平复了西南的叛乱,连我爹都觉得……”

  话说了一半,云稚微微停顿,突然换了语气,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缄,“那你说,要是我们两个对上,会怎么样?”

  李缄眨了眨眼:“啊?”

  “不考虑其他因素,只我跟淮安王切磋……”云稚问,“我们两个谁能赢?”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异常认真。

  李缄看着那双眼,迟疑着开口:“你知道我不通武艺……”

  “我知道……”云稚仍看着他,“所以你觉得谁会赢?”

  “我……”李缄犹豫着,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回道,“可能王爷更胜一筹?”

  “哦……”云稚轻轻挑眉,“淮安王到底没白费这段时日的苦心。”

  “不是……”李缄舔了舔唇莫名紧张起来,“我只是觉得王爷到底年岁更长,经验应该更丰富,不过等再过些年……”

  “等再过些年,淮安王七老八十了,胡子花白,牙也掉了,我再去欺负他是吧?”

  云稚说完,眼见李缄又要解释,突然展开眉眼笑了起来,“我逗你呢。”

  说着,他支起身子在李缄前额轻轻敲了一下,“不是一向聪明得很,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这人明明手劲儿大得很,这一下却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气,就好像轻轻摸了一下。

  李缄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就好像真的被打痛了,一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茫然。

  云稚笑了一会,突然开口:“我没办法和你保证今后一定不会和淮安王对上。”

  李缄手还在前额上,微垂眼眸,轻轻点头:“我明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像今日这般非要你做出选择……”云稚安静地看着他,“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今后的日子还是随心所欲一点吧。”

  李缄抬起头,和云稚四目相对,随心所欲,这是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从来都不会出现的词。

  他安静地笑了起来:“好……”

  “其实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看……”云稚从怀里摸出一封已经拆过的信,直接递向李缄,“我爹确实知道。”

  李缄看着那封信,却迟迟没有伸手。

  “信里没提别的事……”云稚干脆直接将信拆开,把里面薄薄的一张纸抽出来塞到李缄手里,“你可以放心看。”

  李缄接了纸,缓缓地打开,而后才发现那信上不止是没提别的事,而是什么事都没提,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一个陌生的名字——乌朔。

  “我爹那个人一向言简意赅……”见李缄一直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没有反应,云稚缓缓开口,“也可能是他知道只有这两个字就够了。”

  李缄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云稚。

  “乌朔是居拔的大将,曾一度官拜上将军,立下过赫赫战功,也因此而受到居拔国主的猜忌,将他贬去了偏远的云木关。”

  云稚缓缓道,“后来居拔国屡犯我边境,我爹奉了先帝旨意前去讨伐,一路打到其王都跟前,也只有云木关久攻不下。”

  李缄咬了咬唇:“后来居拔不还是亡国了?”

  “乌朔虽然能战,到底独木难支改变不了居拔的国运,他在云木关苦苦支撑的时候,居拔国主为了活命,出城投降了。”云稚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乌朔不堪为虏,孤军守关,最后力战而亡。”

  李缄捏着信纸的手忍不住握紧,他垂眸看着纸上那个明明还十分陌生的名字,却从心底里生起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悲凉和酸楚,半天之后才继续道:“那我娘……”

  “我爹既然说是乌朔,那你娘应该就是乌朔的发妻。乌朔去守关的时候,家眷还在王都……”

  云稚道,“居拔国破之后,跟着居拔国主及其他亲族、重臣家眷一起解往了都城。”

  却没想到遇到李徊这个禽兽,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也影响了李缄的一生。

  李缄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他执意去探查的身世原来如此简单,简单到让他觉得无力。

  因为即使知道了这些,他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云稚安静地陪他坐了一会,突然开口:“等以后有机会,你再去一次幽州吧。”

  李缄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

  “当年我爹专门派人去云木关收殓了他的尸骸,就葬在幽州……”云稚轻声道,“虽然我不相信什么泉下有知,但我想他当年要是知道你的存在,会很开心。”

  李缄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许久之后,他将那纸仔仔细细地叠好,而后收入怀中。

  “我饿了……”他坐起身,“你不说下山之前要煮一次面给我吃吗,今晚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李缄是居拔后人,但不是什么皇族,对居拔国也没什么感情「毕竟他们亡国也是自己作的」他爹也是堂堂正正在疆场战死,也因此而深得云邺敬重。

  所以在我这儿李缄跟云稚之间是不存在什么国仇家恨的,没有那么狗血的牵扯,希望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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