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54章 世子

  吴王的不震惊让燕绥大感震惊, 虽然吴王老成持重,但也不至于稳重到对男子怀孕之事见怪不怪吧?

  燕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前准备的说辞全都用不上了。

  燕绥在踏进王府前反复跟裴良方确认, 年近花甲的老人受到惊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裴良方保证就算是阎王爷也不能在他面前抢人, 燕绥才勉强安心,反复酝酿保持平静, 试图让伯父相信自己和孩子都不是怪物。

  但吴王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面上云淡风轻,甚至双手揣袖,然后说孩子不能做他的孙子。

  “皇伯, 朕不会亏待吴王一脉。将这两个孩子归入皇伯名下, 然后朕再过继回来,天下皆知朕与吴王亲厚。待孩子成年, 朕会颁布逊位诏书,待皇伯父与燕维堂兄百年之后, 会追赠皇帝尊位,名义上后代帝王都是皇伯您的后代。您只需要认他们为孙子,教养孩子以及其他风险都不必皇伯一门承担。皇伯为何不愿?”

  “死后成空, 皇帝尊位不过是个空头衔。”吴王交握着手, 半眯着眼又看了看燕绥孕肚,很快挪开目光,“陛下, 若是老臣有意皇位, 两年前便会顺势上位。陛下已经稳坐皇位, 又有了后代, 从此吴王一脉更是与皇位彻底无缘。对了, 老臣还未祝贺陛下开枝散叶之喜。”

  吴王起身对燕绥行礼,燕绥赶忙扶起:“皇伯,若你不助朕,大喜便成大危了。皇伯,你有什么顾虑不妨对朕直说。朕男身有孕,并非朕一己之困,若是传扬出去,整个燕家血脉都会被人侧目怀疑。皇伯,我们是一家人,帮朕便等于帮吴王一脉。”

  利诱不成,燕绥试图威逼,将吴王与自己绑在一条船上。

  吴王回原位坐下,叹一口气道:“陛下,你说的道理老臣当然明白。若你有孕之事暴露,不止燕家皇威难继,整个陈国都要大乱,于国于家,老臣都应该认下孩子。陛下能信任老臣,愿意将如此紧要之事托付,老臣不胜感激,也清楚陛下所担的风险要比老臣一家多得多……但老臣还是不能答应。”

  话已经说得很坦白,很难再有转圜余地。

  燕绥坐直了身子,沉声:“您得给朕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吴王身形圆润,时常笑呵呵的,和燕植不是亲爷孙而胜似了。但慈眉善目的人肃穆时格外威严:“理由便是人心难测。陛下,今时今日你与老臣推心置腹,可难保将来不变。血脉至亲尚且不能齐心同命,何况隔了一层。于名于实,一子双父,彼此到底难以全然信任。既是交易合作,双方或有所图,若所图不满,便生怨念。双方掣肘,到底分出强弱。若陛下势强,老臣难免担心陛下过河拆桥,将我满门与真相一同扑灭,恐怕日夜难眠;反过来,陛下又能否安心?若我家阿维得知真相,会否心生叛逆?借此生乱?就算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能够瞒住他人,皇帝从宗室过继子嗣,不从世子名下过继,而选吴王次子之幼子,世子意气是否能平?阿维的长子是否服气?今时今日还是和睦相爱的一家人,来日呢?到底人心难测啊。老臣不爱慕什么皇帝之位,只想一家平安。陛下,请收回成命!”

  吴王所说,燕绥来时都考虑过,但自我安慰可以商量解决。此事诚然有风险,但皇位传承本就是风险万分之事。燕绥想的是,待皇子二十成年让位,他和徐嘉式尚不算年迈,可以于幕后扫平荆棘。

  但吴王坚决不肯,话里把利害关系说绝说透,坦诚了顾虑所在,再逼迫也不会有好结果。

  燕绥扶额沉思,事到如今,这两个孩子的去处实在难办。

  皇位,永安王不接,吴王不接,真成了烫手的烙铁。

  吴王看着燕绥孕肚道:“陛下不必烦忧,吴王一脉不成还有郑王一脉。”

  燕绥抬眼:“可是皇叔一家早已罹难。”

  吴王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养尊处优不事劳动堆出满腹肥肉,摇头:“当年大乱,郑王世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未立墓碑。只要陛下愿意,便可以在吴州找到世子,并受托孤之言,日后过继郑王之子为嗣,养在身边亲自教导,传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倒是燕绥未曾设想过的道路,虽然仍有诸多风险,但只要前期处理得当便能减少许多后患,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但燕绥不明白:“皇伯,为何分明不想牵涉其中,但还是为朕出谋划策?”

  吴王双手交握,笑如弥勒:“正如陛下所说,我们本是一家人。做伯父的替侄儿多考虑些也是应当。”

  燕绥自嘲地笑笑:“皇伯有谦让之德,当初让朕上位,如今又替朕铺路,是朕可敬可重的好伯父。朕却不是一位好叔父,到底还是把皇位留给自己的孩子,薄待了净芸。”

  “非也,陛下可知永安王半月前——”

  “净芸半月前怎么?”

  “没什么。”吴王到底还是没说与永安王通信,劝皇帝将子女入嗣郑王一脉之事,“陛下将永安王照顾得很好。人各有志,并非人人都喜爱至高处,永安王爱吃又不愁吃喝,已经算是得偿所愿。他无意皇位,陛下不勉强便是优待。”

  虽说人各有志,但吴王和永安王爷孙两人都无意皇位,这在皇室内实在是罕见,燕绥想不通也只能接受,开始同吴王商谈「寻找郑王世子」之事。

  天色向晚。

  吴王道:“陛下,此事并非一日能成,朝中见过郑王世子的人不少,选用之人要相貌酷似,言行举止也不能破绽太多,陛下这肚子——”

  燕绥道:“约莫七个月了。”

  吴王是三个子女的父亲,点头:“嗳,那么至少还有两个月,来得及。”

  “那就暂定如此。朕不能在吴州久留,还要巡查江州、泊州,年底定要带着孩子返京。若在吴州期间朕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朕只能在东行途中暗访,劳皇伯在吴州继续寻访。”

  “陛下放心,老臣定当尽心尽力。”吴王点头,见燕绥起身便扶了一把,“虽说衣着渐厚,陛下这肚子委实大了些,再召见官员定要小心谨慎。”

  “朕晓得。前几个月还不太明显,现在是连行动也有些迟缓不便了。就说朕是因为秋凉感染了风寒,隔着纱帐议事,无人能看分明。”燕绥握了握吴王的手,“皇伯,你当真不觉得朕身怀有孕是妖异之相么?”

  吴王正色:“怎会?不就是男人怀孕么,老臣活了五十多年,什么都见过——这个确实没见过。但陛下是天子,自然与凡人不同。说句僭越的话,老臣是陛下伯父,陛下又年轻,在老臣眼中如儿子孙儿一般。人老了,见子见孙是喜事。陛下安心,在吴州期间,老臣会照料好陛下。”

  燕绥再谢,吴王道:“陛下,老臣原不该多嘴,但还是想问一句——这孩子另一位父亲是?”

  燕绥抿了抿唇有些脸红:“是摄政王。”

  “果然。”吴王捋须,“七个月……正是摄政王去江州前吧?那般浓情,怀上孩子也不奇怪了。”

  “皇伯原先知道朕与徐嘉式?怎会……”

  燕绥害臊得说不下去。

  今年三月时他与徐嘉式实在说不上「浓情」,每次见面必起争执,总是不欢而散。甚至十五不得不同床共枕时也恨不得以欢愉为刀杀了对方。当事人自己都未觉察情愫,旁人,应当更看不出来吧?

  “明眼人都看破不说破罢了。”吴王一脸了然,“过去两年,每月十五,摄政王留宿宫中,说是替陛下处理朝政,不用亲眼看也能猜到他不是睡在御书房。”

  燕绥的脸已经红透了,原以为是天/衣/无/缝,结果只是没被抓住现行罢了。天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将他与徐嘉式的争锋相对当成打情骂俏。

  “朕……朕有愧祖先……陈国忌讳断袖之事,朕却……”

  吴王摆手:“陛下,不必这样说,陈国交到你手中时本就已是烂摊子,能收拾成如今模样已经是陛下殚精竭虑的成果。断袖绝后是大忌,但陛下身怀有孕,将来生下便是燕家血脉,没什么愧对祖先的。老臣还要谢陛下,若不是陛下和摄政王成全崔渐,崔家乃至吴王一支都和薛槐捆上了,哪有今日的轻松自由。”

  “这件事皇伯也知道?”

  吴王点头:“渐儿之事,老臣本就知晓,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只是人老了拗不过儿女,阿纺硬要乱点鸳鸯谱,老臣也不好与他争执。好在陛下出手,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吴王仰天叹息:“婚娶非所爱,哪怕是权势得利,终究意难平啊。前人吃过的教训,后人应该都避开才好。”

  燕绥从吴王话语中听出叹惋,不知道他悲从何来。前人教训?哪来的教训?

  夜深了。

  吴王让出王府正房上屋给燕绥居住,自己与王妃挪到另外院子。

  夜半吴王难以入睡,起身在庭中闲步。

  子女都在京城,他和王妃落得清净,但有时也太过清净了。

  燕绥怀孕之事,燕植提前来信告知。他严守秘密端出波澜不惊的模样,连王妃也瞒着。在燕绥面前不敢太过惊诧,生怕惊了胎气。

  到底憋在心中难受,老王爷夜半扒着庭中水缸对金鱼水龟说话:“乖乖啊,本王的侄子怀孕了,生下的孩子还是叫侄孙?男人怀孕……皇帝才二十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揣了孩子在身上,还是两个……肚子比本王还大……徐家那小子真是混账……俗话说,瓜熟蒂落,可男人怀孕生子……该从哪生出来?皇帝这孩子啊,一辈子受苦受难,如今虽心甘情愿……可生子啊……难为他吃得那份苦……怎么怀上的呢?不会燕家男人都能生育吧?”吴王自言自语,忽然大惊,往自己腹部比了比,啧啧摇头,“好在本王不好男色……”

  “好男色也未必有男人看得上你,年轻时就是个胖子。”另一道老迈的声音传来。

  “大胆!放肆!”吴王抬眼望去,见老周王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围墙,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在墙根下扶腰立着不动。

  “哟,今日也不是中元呐,怎么本王见到亡人了?是下面香火不够,上来讨食吃了?”吴王揉了揉眼睛。

  “少说风凉话了,永安王写信让你劝小皇帝把子嗣填进郑王一支,这样大事都说了,难道没说我还活着?”老周王伸手,“嘶——来扶一把,我把腰扭了。”

  吴王摇摇头走过去,扶着老周王就近坐下:“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飞檐走壁。多年不见,知安,你老了。”

  老周王揉腰:“你不也老了?”

  “都老了,只有死去的人不会老。我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好,再见你一面,死也能闭上眼了。”吴王眼中闪着微光,“知安,如今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前仇旧恨都放下吧。”

  “什么儿女亲家,哪来的女?”老周王吹胡子瞪眼,“我本该是有女儿的,托你燕家的福,硬让女儿变成儿子,那臭小子如今还不认我!跟你算哪门子儿女亲家!”

  “知安,息怒,息怒……”吴王拍拍老周王手背,“千不看万不看,看在我侄子肚子里你孙子孙女的面上,龙凤胎啊,天大的福气。”

  老周王神色稍霁:“谁知生出来是不是?男子怀孕,生出来妖魔也未可知!”

  “是不是生出来便知道了。”吴王不急不躁,乜老周王一眼,“你也别嘴硬,若真是不喜欢,你会火急火燎赶来吴州?不就是想看孙儿?”

  老周王鼓动着两腮肌肉,没有作声。

  “陛下睡在主屋,身边净跟的是你儿子的心腹,要偷偷近身不容易。明日正大光明见一面,陛下仁孝,或许叫你一声父亲也未可知。”

  “谁稀罕!连徐敛那小子我也不认了!”老周王哼声,“孩子在肚子里,看他有什么用——他肚子已经很大了吧?”

  吴王比划了一下:“双生子呢,七个月比人家八个月肚子还大,难为皇帝那么瘦,该多坠得慌。”

  “谁让他自己要生。”老周王撇撇嘴,“素旻怀敏敏的时候,一直到生都吃什么吐什么……他胃口还好吧?”

  “好。早已不吐了。”

  语罢两人突然都陷入沉默,吴王良久之后道:“还是见一面吧。”

  “不见!不许声张我到吴州之事!我来是有正事……”老周王四顾周围,确认无人才继续道,“你们想弄出个假的郑王世子,但真的或许还在人世。”

  吴王瞬间正色:“怎会!当时那样情景——”

  “因为敏敏生产遇险,我才假死脱身。当年,我赶到敏敏身边时,她已失神智,但口里念着「燕纪」名字。到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无头残躯里未必有他。”

  吴王喃喃:“燕纪……老三那孩子是叫燕纪……多好的孩子,可惜……可惜啊!”

  老周王神色肃穆,低声道:“郑王一脉为何下场凄惨,你我都很清楚。既然往事不堪为后人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应该亲自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