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和江敛达成了所谓的协议,可颜怀隐还是将他捆了一天一夜。

  流民群聚集在朝华城外,有些一技之长的去烧杀抢掠,没什么才能的,除了活下去这件事外,也无其他事可做了。

  活下来的人,两只头碰在一起,便多爱抓紧时间聊些天。

  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得人骨头发酥,就晒出了许多闲着没事做聊天的人。

  颜怀隐棚子外的一颗柳树下,就聚集着七八个人。

  颜怀隐靠在柳树上,垂着眼睫一边去听旁边的人聊天,一边去看在秋娘怀中玩的开心的颜岫青。

  小姑娘脸上虽灰扑扑的,但一双眸子水润润地乖巧,瞧的人心生欢喜,秋娘笑盈盈地抱着她,逗小猫似的用手去挠她的下巴。

  旁边一个大汉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关心如今朝华城里的新帝陛下在干什么,颜怀隐就在旁静静听着,他不插一句话,倒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那可不是平王了,”光着膀子的大汉一拍大腿,“从昨儿起,就是承德帝了。”

  平王齐宣昌三日前攻破帝都朝华城,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称帝,改国号为齐,自封承德帝。

  崇元四十二年,明胜帝萧韶执掌大荆的第四十二个年头,终于凭四十二年如一日的孜孜不倦的努力,成功的将荆朝的江山改朝换代,全了他视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平王齐宣昌的一个皇帝梦。

  他的头颅被平王齐宣昌砍下来,挂在了朝华城最繁华的花萼楼上,如今不过三日,从花萼楼下走过,说不定还能看到花萼楼下被明胜帝鲜血染红的青砖。

  “前朝皇帝死有余辜,”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细声细气地反驳大汉,颇有些谏臣的风骨,“可如今这个承德帝,平王时候做下的事,诸位又不是不知道......”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大汉拽着脖子捂住了嘴。

  “呸,呆子!”大汉伸手去拧他的耳朵,“你要找死就自己去死,别拉上我们!”

  书生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嘴和耳朵从大汉手里拯救了回来,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不敢一个人去和大汉决一死战,眼珠一转,就瞧上了旁边的颜怀隐。

  他冲颜怀隐慢吞吞地喊道:“这位兄台,你说是不是啊?”

  “我倒是听闻前朝皇后娘娘上吊殉国了,”颜怀隐没骨头似的靠在树上,没有附和书生,而是弯着眸,随意问道,“两位大哥可听说过皇帝陛下将她葬在了何处?”

  他一张口便是问的如此宫闱秘事,他敢问,那两人竟然也敢答,书生伸出细长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高深道:“咱们如今这位陛下的妻子曾与前朝皇后娘娘是闺中密友,想必是会好好安葬她的。”

  “前朝皇后娘娘上吊殉国,小太子跳城墙殉国,只有前朝旧帝...”说到这里,他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了一下,活脱脱像面临自己那不好读书的犬子一样,“真是...唉...!”

  虽说前朝亡了,旧帝也没了,可到底轮不上他当这个爹,书生这番作态没引起大家的共情,反倒惹得大汉踢了他一脚:“如今陛下的妻子虽说是前朝娘娘好友,可她更是旧帝的亲妹妹,她自己还不知道处境如何呢,哪里顾得来多年未见的好友?!”

  两人紧跟着便绕着如何给前朝皇后娘娘收尸这件事吵了起来。

  秋娘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踌躇了一下,到底忍不住问道:“哥儿,你那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一会儿发出一阵动静,像是人在撞墙。

  颜怀隐笑意又大了几分,温声道:“不过是前两日捉了只野狗。”

  秋娘:“......”

  方圆几十里别说野狗,野人马上都要被捉过来炖汤喝了。那屋里哪里会是什么野狗。

  秋娘被噎了一下,也明白了颜怀隐不欲多说,只呐呐地嗯了一声:“野狗自然是好的......”

  他们坐的地方离颜怀隐的棚子极近,四处漏风的棚子谈不上什么隔音,屋中的「野狗」江敛自然也听到了屋外人的对话声,心中一梗,终是不在扑腾。

  一般的孩子被这样说,早就气的眼睛发红或破口大骂了,而江敛被捆在地上,心中厌恶,眸中却竟一丝情绪也无,冰冷冷的一片。

  不是野狗,倒像是蛰伏在窟里的毒蛇了。

  棚子外争吵的热闹,颜怀隐晒够了太阳,从秋娘怀里接过来颜岫青,就要回棚子,却被书生叫住:“哎兄台,你先别走啊,你听听这武夫说的......”

  “家中还有孩子要带,我对这些又实在不懂,”少年眉目间挂着些浅淡笑意,“恕我实在不能奉陪了。”

  书生听罢,歪着头瞥了他怀里的颜岫青一眼,嘟囔道:“这不挺乖的。”

  颜怀隐颇为无奈道:“还有个不乖的呢。”

  他说的理直气壮,一点都没有把不乖的那个五花大绑的愧疚。

  “两位在这里吵,不如去南丘门那里吵,”颜怀隐想了想,还是道,“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到官府的人发粮食。”

  见书生张口又要问,颜怀隐连忙道:“我猜的,爱信不信罢。”

  他还要回去瞧瞧不乖的怎么样了。

  而不乖的丝毫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颜怀隐进了棚子后,就看到江敛正低着头在地上一点点地扭动,似乎是要把怀里什么东西给塞回去。

  那是一方雪白的手帕。

  他一身衣裳脏的不行,而那方手帕却像是崭新的,被他珍重地藏在最干净的怀中,如今只不过露出来了一个角,哪怕手脚都被捆着,都要一寸寸扭动着将那手帕藏起来。

  他的扭动在察觉到颜怀隐进来后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他像被掐住七寸的蛇,霎时间紧绷了起来。

  在空气都要凝固起来的气氛下,颜怀隐一步步地走到他身前。

  将颜岫青放到旁边后,少年蹲下身子去,伸出指尖勾住了那露出来的手帕一角。

  被他碰到手帕的那一瞬间,江敛一顿,紧接着就开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昨天黑暗中偷袭颜怀隐时他都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不顾还被捆着,他手腕深深勒进捆着他的布条内,面目变得狰狞,竟是要硬撕开捆着他的布条。

  颜怀隐身旁的颜岫青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挪到了颜怀隐身后。

  可那挣扎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平静了下去。

  颜怀隐指尖勾着手帕一角,将它塞进了江敛衣襟里。

  “啧,”少年面对他的凶悍,面不改色地问道,“闹够了没?”

  跟谁稀罕他这个破手帕一样。

  而江敛挣扎的太厉害,猛地松弛下去,竟一时缓不过神来。

  他内心千回百转,可面色却罕见地显得呆呆的。

  此时才有了些孩子的样子。

  颜怀隐伸手去解捆着他的布条:“闹够了就给你松绑,跟着我出去办个事。”

  等到颜怀隐将捆着他手脚的布条都给解开了,他手底下呆滞的小孩才出了声:“去干什么?”

  颜怀隐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道:“当然不是去干什么好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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