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宫辞半阙踏歌行>第65章 风云多变幻

  万卷楼,风闻征仰面靠在椅背上,面容苍白瘦削,双眼无神,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整个人沉浸在摧心肝的悲痛之中。

  远处灵堂传来执事悠长的起灵声,令人闻之落泪。今日是风暖玉下葬之日,书院规矩大,风暖玉乃嫁出门的女儿,按理不能回娘家安葬,但风闻征一句“她是我女儿”便堵住了书院老学究们的嘴,没人敢多说什么。

  “我的玉儿~”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老妇人从后堂冲出,跌跌撞撞往灵堂方向跑。一群丫鬟仆妇们跟在后面追,嘴里焦急地喊着“夫人~”

  “别追了,让她去。”风闻征低声道,对一个老妇道,“你去跟着,扶着她点。”

  “是。”老妇人冲风闻征行了礼,小跑着追出去。

  “师父。”方天瑜腰上系着白布,进来向风闻征行礼,“师妹灵柩已起灵。”

  “那逆子呢?”风闻征没抬头,以手支额寒声问道。

  “弟子无能,没寻到常乐。”方天瑜垂首。

  “那畜生也没寻到么?”风闻征抬头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他口中的“畜生”正是花知焕。

  “没有。”方天瑜低声道,哽咽了一下,“弟子无能,动用各处眼线,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掘地三尺!”风闻征捂着胸口咳嗽了一下,厉声道,“也要将他挖出来!我要他给我玉儿陪葬!”

  “是!弟子遵命!”方天瑜以头触地,浑身颤抖。入门多年,他从未见师父这么大动肝火。

  风闻征又咳嗽几声,剧烈地喘息几口,平静下来,疲惫地对方天瑜挥手:“起来吧。”

  方天瑜起身,毕恭毕敬垂手立于风闻征面前。

  “烂柯门情况如何?”风闻征沉声问道。

  “烂柯门已被十二帮派抢光,十二帮派也没拿烂柯门人当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折辱,死了不少人。”方天瑜道,“花白露熬遍各种刑罚,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一声不吭。”

  “他乃逍遥境,普通刑罚不能伤其根本。”风闻征皱眉,双眼透着狠毒,“文恋双手段还是不够硬。”

  “梁奚亭狡猾,怕危柱山当了出头鸟,吩咐不能伤其性命。”方天瑜垂首道,“依弟子愚见,要杀花白露,不能靠危柱山。”

  风闻征冷哼:“这奸诈之徒,为师也没想过靠他。这次平白让他利用了一回,此仇若是不报,云章书院日后在江湖中还有何脸面!”

  方天瑜轻声劝道:“师父息怒,虽然书院这次被梁奚亭当刀使,但也最得圣心。”云章书院顺应东风,被梁奚亭利用,还无故损失了个女儿。既在武帝面前掩藏了锋芒,也成了他心中最容易掌握的势力。

  风闻征脸色和缓了些:“若非如此,为师岂容梁奚亭安稳到现在。不过话说回来,东风吹完,就该吹西风了。灵蕴,风向变了。”

  方天瑜垂首道:“师父说的是。梁奚亭这帮人这次大出风头,或许就会成为下一个烂柯门。明堂上那位极重权欲,绝不允许再出一个天阙城或者烂柯门。”

  “所以,为师要递一把刀给皇上。”风闻征风闻征目露微光,“此一刀,先杀花白露,再杀梁奚亭。”

  “请师父赐教。”方天瑜道,“弟子马上去办。”

  “袁福芝那义子欢儿,还记得吗?”风闻征道。

  方天瑜皱眉:“弟子自然记得。因为他,书院还被搜山。”那次搜山不仅让方天瑜忙得焦头烂额,更是书院的耻辱,自是记忆深刻。

  “你替为师上京面圣,把理侠司调查宋青梅一案的结果奏报皇上,再把欢儿真实身份透露给皇上。花白露、梁奚亭、莫远歌,一个都跑不掉。”风闻征眼露狠毒。

  听着师父的话,方天瑜不寒而栗,双手抱拳颤声道:“望师父三思!粱奚亭死不足惜,但常足还在危柱山,若因此殃及他,得不偿失啊!”

  风闻征的大儿子风无明,字常足,号雅颂先生,早年被风闻征以猜字为赌输给危柱山老掌门,拜入其门下几十载。

  “无妨。”风闻征道,“常足一向埋首故纸堆,且人已离开危柱山,梁奚亭的事牵扯不到他。”

  “可弟子担心此事若由书院告发,我们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方天瑜忧心忡忡,尤其常足那里,他如何面对危柱山众人?

  “自然不能由书院来开这个口。”风闻征道,“为师有一个上好的人选,你附耳过来。”

  方天瑜立即上前,风闻征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

  京城,将军府暖阁没有点灯,有些黑暗。花允武坐在榻上,背对窗户,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头上的银丝明显比往日多了些。

  “二爷,没热水了,您将就用些吧。”虞子善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递上瓷碗,以头触地。瓷碗边缘残破,十分寒碜。

  花允武睁眼看着那碗冷水,耳中听到屋外整齐的行军声,冷笑道:“我双腿已残,何须重垣叠锁的看守?不如赏一根白绫,倒也省事。”

  虞子善头“乓乓”叩地,哽咽着哀求:“二爷千万保重身子!温大侠尚且困在宫中,明公在烂柯门含冤待雪,您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花允武闭目仰天,突然“哈哈”笑起来,笑得凄然决绝,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淌,满目凄凉:暖阁内已徒剩四壁,所有字画摆件都被拿走,连笔墨纸砚都没留,只给他剩下一件盖腿的裘皮。

  梁武帝把他禁足在这暖阁中,看似比下狱要好些,但对花允武精神的折磨却堪比下狱。府中人尽数被拘,惟留虞子善照料他,缺衣少食,不知哪天大祸临头,日复一日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受够了……我受够了!”花允武突然发疯,一把将虞子善手中粗瓷碗夺过来“啪!”摔在地上,目眦欲裂冲着虞子善嘶吼,“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喊什么?”外面巡逻的将领冲进来,威风凛凛拔剑怒对花允武,“圣上尚未下旨,尔胆敢自尽,罪诛九族!”

  花知焕看着那将领,笑得凄厉,满眼戏谑:“于玄奕,于将军,平步青云啊!从小小的太仆寺卿,一跃成为禁军统领,当真春风得意!当心像我一样,不得善终!”

  于玄奕沉着脸收了剑,看死人般看了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不劳费心,若再喧哗,棍棒伺候。”说完转身出门。

  虞子善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起身搀扶花允武,低声道:“二爷莫忧心,属下这条命是明公救的,自当回报花家。您放心,今晚趁着他们换班,属下背您走。”

  “你有把握?”花允武抬眼看着他,犹疑着低声问道。

  “属下观察守卫多日,发现了他们的疏漏之处,已把路线规划好,只等三更。”虞子善低声道。

  花允武缓缓闭上眼,默许虞子善的提议。

  三更,将军府外打更的梆子一响,府内的巡逻就要换班了。暖阁里,虞子善背着花允武,两人皆身着夜行服,以黑布蒙脸。虞子善从门缝里观察,见外面的士兵一撤走,纵身一跃飞上房顶,踩着瓦片飞快没入黑暗中。

  黑暗中,于玄奕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房顶上飞奔的黑衣人,低声吩咐:“通知杜颜真,鱼已上钩,让他动作利落些,别留下把柄。”

  “是!”

  凉月被黑云盖住,京城上空漆黑一片,影影绰绰可见房顶上一个背着人的大汉如蜻蜓点水,越过一排排房屋,消失在暗黑的小巷。

  虞子善背着花允武在巷子里狂奔,心中焦急又激动。快了,只剩十丈远了,只要进了那扇小门,他们就能从地道逃生。只要出了京,天大地大,想藏身太容易了。

  眼看那扇门近在咫尺,“唰唰”黑暗中从屋顶跳下两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一个戴着斗笠的精壮汉子,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二人皆手持大环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虞子善一下刹住脚,目露凶光:“二位何故挡我去路?”

  杜颜真蔑然一笑,吹了下额头乌发,慵懒地道:“废话,挡你路,自然是来杀你的,难道还来救你不成?”

  “你!”虞子善怒了,后退了两步。他背着人不便动手,花允武双腿残废,只剩手上功夫。这两人既然敢来杀人,想必是硬角色。即便能全身而退,打斗间也会引来追兵。他要伺机逃走。

  “话多!”周锐冷声责备杜颜真,“动手!”

  两人举刀便朝虞子善与花允武砍去。杜颜真攻他上路,周锐便扫其下路,泛着寒光的刀身划过的气流瞬间将地面落叶扫起。

  虞子善一惊,侧身避开杜颜真袭向他胸口的一刀,飞身踢腿,右腿飞旋,“呯”硬生生踢开了周锐袭向他腿的一刀,险险落于地面。

  “跑!”花允武在他背上一声号令,手上发力,数十枚黑白子带着风驰电掣的气流声袭向杜颜真二人。

  “呯呯呯!”二人以刀格挡,黑暗中棋子碰撞寒刀瞬间火花四溅。趁着二人格挡的功夫,虞子善提气飞奔,猛地向前窜出十丈远,正待飞上屋顶,突然被人一脚踹在胸口,两人瞬间摔倒在地。

  虞子善只觉胸口剧痛,张口便吐血了。花允武被虞子善压在身下,痛得脸色惨白。

  两人惊恐地抬头,只见一个手握双刀的年轻人杀气腾腾地站在二人面前。他一袭黑衣,面容冷硬,如杀神降世,正是鸿安镖局莫远歌。

  “天要灭我!”花允武绝望地闭上了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代枭雄,终惨死于乱刀之下。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小可爱天天都有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