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宫辞半阙踏歌行>第52章 幽梦忽还乡

  再去灵山祭拜一番,莫远歌与江千夜踏上归程。宋青梅故去,从此以后,茫茫江湖路,莫远歌需独自面对。亲友凋零,孤舟作别,惆然怅惘。

  下了风亭山,黄昏的太阳照在路上,新生的草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香味,除了马车碾压的声音,四下静得只剩啾啾虫鸟鸣。

  江千夜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来便出车厢与莫远歌并排而坐。夕阳照着莫远歌俊美侧脸,平添几分温润。

  “远哥,我以前学的都是旁门左道的功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连江湖上对武功境界的划分也是从那传奇画本里看来的。我……我也不好意思问别人,你可以给我讲讲吗?”江千夜贴着他,期期艾艾。

  他阴极功已至七重,竟然还不明白武功境界,着实让人意外。他双眼含着乞求,带着些许羞涩,看上去有些可怜。

  莫远歌轻声道:“我从最基础的讲起,你要耐心听。”

  “嗯!”江千夜两眼放光,咧嘴一笑,凑到莫远歌身边紧靠着他而坐。

  “江湖上将武学境界大致分为四重境界。第一重便是炼体,是普通江湖人士的层次,靠药物和锻炼来打熬身体,不懂内功心法,只掌握粗浅的拳脚功夫、刀枪剑戟等。军中将士日常操练刀法、棍法,大都皆是此境界。”莫远歌缓慢而耐心地道。

  “前人从这些刀法、棍法、剑法中慢慢积累、总结,渐渐形成本派的内功心法,进行修炼。修炼至丹田初现,便算到了第二重境界—易筋。”

  莫远歌眼眸温柔看着江星河的脸:“人体有阴阳两脉,朝天朝外一侧为阳脉,朝地朝内一侧为阴脉。”修长的手指轻直江千夜腹部,一路向下,眸光停留在江千夜下腹,手指却没再往下,“包含太阴、少阴、厥阴。”

  随即,温暖的手掌轻覆在江千夜背部:“阳脉,”手掌缓缓下滑,覆在他腰部柔声道,“包含太阳、阳明、少阳。”

  江千夜被他手掌贴身,心脏呯呯直跳。衣袖下,莫远歌那只刚抚摸过他的手拇指食指互相轻轻揉搓,似在回味:“这阴阳二脉,你应当知晓。”

  占了便宜就想跑,江千夜可不答应。“阴阙……不是病吗?”他眼若流波倚在莫远歌身上,手指轻绞莫远歌一缕乌发,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魅惑,在莫远歌耳边吐着热气:“阴厥者,因其纵欲太过,阳亏于内,精损于外,邪气偶入,阳衰精竭,不能荣养……远哥学识渊博,应当知晓。”

  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莫远歌脸颊,他僵直地坐着,不敢看江千夜,咽了口唾沫:“你……你听岔了,是厥阴……你还要不要听?”

  “要呀。”江千夜媚眼如丝,偏头看莫远歌的脸:“知而好问,然后能才。”

  “认真。”莫远歌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躲闪,忍得极是难受,嘴上却认真地解释,“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易筋境界开始初步拥有丹田之气,使用内功稳固经脉,为下一境界打通经脉做准备。这一阶段已可初步使用内力,招式也开始附着内力。在江湖门派中,易筋境界已经是门派主力。”

  江千夜听得认真,不再勾引他,轻咬手指蹙眉:“如此说来,我尚在易筋阶段。”

  终于被放过,莫远歌如释重负,心有余悸,这才敢侧脸看他:“嗯,你太阴肺经受损,经脉又细滑,离六脉皆开还远,需得时常运气稳固经脉。”

  江千夜仰面躺下,头枕着双臂,沮丧地看着天空:“唉……自作自受,非要缠着老畜生学阴极功,自己把自己弄废了。”

  莫远歌回头看他:“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

  “嗯。远哥,你继续说。”

  莫远歌一边赶马车,一边道:“下一阶段,便是开脉境。开脉境贯通阳脉、阴脉,属门派高端战力,但该境界差异较大,也最神奇,会产生诸多变化。可阴阳并生,可阳极霸道刚猛,可阴柔化力于无形之中。”

  江千夜眼珠一转,问道:“远哥,你也是开脉境,你主修哪条经脉?对了,梁掌门和宋晓云将军也是开脉境,他们各自又如何?”

  莫远歌看着他,微笑道:“莫家刀法至刚至阳,我便主修阳脉,阴脉只是辅修;舅父修音律,习控弦功,便是阴阳并重;宋晓云将军习幻水功,便主修阴脉。若论内力的话,我们三人应当不相上下。”

  “原来如此。”江千夜茅塞顿开,坐起认真地看着莫远歌:“远哥,那天阙剑法应当主修阴脉还是阳脉?”

  莫远歌道:“天阙剑法刚柔并济,讲究变化之道,应当与舅父一般,阴阳并重。”

  江千夜猛点头:“我明白了。那逍遥境又是什么?”

  “逍遥境很神奇,六脉皆开,而后贯通任督二脉,全身内力随心所欲,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莫远歌道,“这世间逍遥境极少,我所知只有妙染坊赵掌门、云章书院风山长,还有花白露。或许还有其他隐士高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千夜手撑着下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逍遥境离我太遥远了……远哥,除了硬练,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入逍遥吗?”

  莫远歌莞尔一笑:“你呀,就喜欢走捷径。并不一定非要六脉全通才可入逍遥,奇遇、生死间顿悟,或是孤注一掷,阳极、阴极直冲二脉,也可九死一生而后逍遥。”

  江千夜双眼一亮:“如此说来,我此生还是有机会的。说不定哪天就奇遇了,或者生死间就顿悟了!”

  “莫胡说。”莫远歌皱眉,“你以为生死间顿悟好玩吗?那可是九死一生,万分之一的机会。多少人生死间顿悟失败,要么真死了,要么疯了,要么废了。你还是勤加修习为好。”

  “嗐,我烂命一条,若此生不能入逍遥境,如何杀花白露老贼?”江千夜嘴里叼着一根草,“我可不想坐等他老死。”

  莫远歌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你太瘦,练不成莫家刀法,倒是可以学危柱山的控弦功。你若想学,我去跟舅父说。”

  若是往常,江千夜求之不得,但如今有人教他天阙剑法,便不稀罕别派功夫了。他摇头道:“不了。我弹琴跟弹棉花似的,没那天赋。”

  两人回到鸿安镖局已是第二日晚间,站在鸿安镖局大门口,皆是百感交集。鸿安镖局没了女主人,莫远歌失了唯一的依仗。从今以后,镖局的一切都要靠他一肩承担,除了养活自己,还要养活镖局的几十口人。

  望着斑驳的大门,江千夜忽然不想进去。当日宋青梅执意赶他走,后来还因他而丧命,叫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住进下去?可是不住这里又能去哪?天大地大,竟无一容身之所。身上背着死囚犯的罪名,浪迹江湖亦无法逍遥。

  “走吧。”莫远歌径直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去敲门。

  轻扣衔环面兽上的铜环,门里元宝兴奋地叫着,随后胡牛牛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啦!”

  沉重的大铁门“咔咔咔”地开了,元宝率先冲出,围着莫远歌一个劲儿摇尾巴,嘴里“呜呜”哼着,恨不得把尾巴摇秃。

  “莫大,你们终于回来了!”胡牛牛望着莫远歌,有些委屈地揉了揉眼睛,“显叔把玉玉带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莫急,此事是我安排的。”莫远歌拍拍他肩,“我不在这段日子,孩子们都好吧?”

  “张容之病了一次,王小虎练功时扭伤了脚,其他人都好。”胡牛牛边说边侧身让他们进去。

  莫远歌牵着江千夜便往里走:“镖局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伍智达卖雪狼皮的钱都给他买了火曜石,莫远歌最担心的就是没钱养活这些孩子。

  “显叔走时给我一百两官家银票,我还没去兑换,现在账上共一百五十两。”胡牛牛关了门追上去,“莫大,显叔和玉玉到底在哪里?我好担心他们。”

  莫远歌没回他,进了垂花门,迎头便见曹征在院中劈柴火。他脸上胡子更长了些,穿着短打,手拿柴刀熟练地将木柴劈好码成一堆。这往日是伍智达的活,如今他接手了。

  他也看见了二人,停了手中柴刀,整个人都定住了,羞愧与惊讶僵在脸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莫远歌也僵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人竟然还没走。

  “我让他走他不走,非要留在这里等你回来。”胡牛牛连忙解释,冲着曹征道,“莫大回来了,你快走吧。”

  曹征这才起身,局促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衫,拍拍手上的木屑,自责地低着头,笨嘴拙舌地道:“莫镖头,在下……在下……”

  莫远歌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莫远歌不会向他寻仇,但也不想再看见他。

  “你离家日久,亲人未免担忧,你走吧。”莫远歌说着便拉着江千夜与他擦身而过。

  曹征怔怔地站在原地,回头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挂着淡淡的失意。

  “莫大侠……莫大侠你回来啦!”赵满仓正在里面扫院子,远远看见莫远歌,将扫把一丢,兴奋地冲过来,站在离二人一丈远处紧张地搓着手,笑得满脸开花,露出满口白牙。看着他的谄媚样,江千夜甚至觉得要是他有一根尾巴,铁定比元宝摇得更欢。

  “嗯。”莫远歌对赵满仓点头微笑,“赵公子若喜欢鸿安镖局,便留下与孩子们一起练功吧。”

  得偿所愿,赵满仓激动得连连点头:“嗯!”随即哽咽,再说不出话,蹲下去用手捂着眼睛哭了。

  “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啊。”胡牛牛说着就去拉他,“走吧,别丢人现眼了。”拉着往后院而去。

  “远哥,你准备收他为徒吗?”江千夜见二人远去,低声道,“这赵满仓资质太差,瘦皮猴一样,能学莫家刀法?”

  “我欠赵员外人情。”莫远歌道,“他一直想拜我为师,念他一片诚心,学不成莫家刀法,学点拳脚功夫傍身也好。”

  “你把玉玉和显叔藏到了赵员外家?”江千夜低声问道。

  莫远歌停了脚,转身看着他:“你竟知道?”

  江千夜耸耸肩:“猜的。你和梁掌门那么神秘,想来这两人大有来头。”

  莫远歌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轻声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勿与他人提及。”

  “远哥,玉玉究竟是什么人?”江千夜眼神透彻,透着好奇。

  “你不知道为好。”莫远歌道。

  江千夜回想起玉玉单纯好骗的模样,摇头笑了:“想不到白纸一样的玉玉竟也有秘密。”

  “他不知自己身世。”莫远歌道,“我明日去赵员外府找显叔,你在镖局待着莫要出去。”

  “哦。”他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练习天阙剑法上,无心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作者有话说:

  终于回镖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