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以前他们情浓我浓的时候, 封显煜觉得男人这张嘴风度翩翩进退有度,挺优雅的,想来那时候他真是伪装的,所有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刻意的讨好哄骗他罢了。
现在, 情谊不再, 男人口不择言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么刺耳、尖锐。
原来, 这才是他的本性。
他气的全身发抖, 脑中一抽, 一股闷气从五脏窜出, 面色马上一变。
“封显煜……”望着他痛苦的模样, 对方才老实从他身上下来, 脸上懊恼, 似乎恨自己刚刚不该这么放肆。“我……”
他按着胸中升起的不适, 说:“你若真想要这个孩子, 就别再气我!”
沈君偕望着他离去, 咬牙切齿好半天没哼声。
既然当着萧枕,那自然便要替他上朝。
封显煜前脚刚走, 他后脚便到了金銮殿, 心情还没缓过来,一脸不悦的站着。
眼神紧放在金銮殿正上方, 仿佛上面的一举一动都被吸入他的眼中似得,封显煜已经失望, 便不再理他,只淡淡与群臣交谈,处理日常琐事。
突然,王仆射禀告:“启奏陛下, 四位夫人已经入宫,册封之礼已等在本月十一日,请陛下裁夺。”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脸色一变,勉强忍气。
但那又如何?缓缓点头,似乎带笑:“内务府办事得力,既已拟定册封之日,那便就由礼部主持吧,四夫人是朕首纳的爱妃,礼部务必慎重对之。”
“是。”
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男人,似乎传来一两声轻盈冷笑,这是示威还是什么,沈君偕不知道。
他披着这副不属于他的人脸,藏身于这群文武大臣之中,什么也做不了,憋一肚子气。
突然,话题又拉到“他”身上来了。
“陛下,镇西王奉命追剿南方贼患,也有半月,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
他笑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王大人的意思是?”
“贼患勾结孙奇,在南方拥兵二十万隔江相对,我朝若想长治久安,必须尽早铲除他们。”
“大人觉得该如何铲除,是一个不剩,还是只杀孙奇与魔教头子?”
封显煜重重一喝,“仆射大人说得对,我朝四邦并不安宁,若要百姓安康,必须朝内朝外宁和统一,像这种祸乱朝堂的乱臣贼子,就该格杀勿论!”
两人视线对上,沈君偕呼吸一震。
他淡然一笑,突然抬抬下巴笑语盈盈的说:“镇西王在西疆为我朝立下了许多赫赫战功,如今到了朝堂,相信也不会让朕失望,这点乱贼算什么?是吧?”
他的手,似乎有意无意的放在龙椅旁敲着,噔噔、噔噔,好像故意敲给谁听的一般。
沈君偕想起他的威胁,眼睛便立刻落在他的肚子上,眼底一暗,双拳捏起。
“是,皇上请放心,区区乱贼……不足为惧!”
“很好!”他刷的一身站起来,环顾满朝文武,道:“那便退朝吧。”
……
“你故意的吧?故意逼着我替你杀人?”
他又追到乾明宫,几乎像块牛皮糖似得,甩都甩不掉。
封显煜刚刚才见了内务府总管,为四位夫人分明选了居住的宫殿,见四下没人了,只有沈君偕一人在这里,听他这样询问,嗤的一下便笑了。
“你觉得是在替我杀人?这不是你惹出来的祸端么?真是好笑。”
沈君偕方有几分心虚,难得没有动怒,认认真真的走近他。
“封显煜,若我真的替你遣散南方势力,你能否放过我千机阁所有教众,他们全是听命于我的人,如果不是我执意要为家族报仇,他们潇洒立于江湖,这么多年来隐居世外不会与你们朝廷结怨的,至于孙奇,他早有不轨之心,我不过是投桃报李拉拢了他罢了。”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替我遣散自己的势力?”
“我会将孙奇亲自押到你面前,所有有心与孙奇一起背叛你的旧臣,我都可以帮你捉来,可是我的教众,我希望你能给他们一条生路,不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封显煜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似得。
沈君偕更上前两步,突然握住他的手,“小白,算我求你,若我不背叛你,你也不知道原来你朝的骠骑将军怀着狼子野心,这也算是我无心帮了你一把是不是?”
“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
沈君偕讪讪的收回手,握紧拳头,掩住难堪,“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样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既然向你低头,小白,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别这么抵触我……”
“够了!”仿佛唯恐自己会对他动摇似得,封显煜收回眼神,根本不再看他,“要我饶恕你们千机阁的人也可以,我要你立刻剿灭孙奇众部,而且还要把萧枕的下落告诉我,我要亲自去接他回来,若他有一丁点受伤害,我决不饶你。”
沈君偕突然觉得妒忌起来,俊朗优雅的面目都有些扭曲。
“亲自去接,说到底你还是在乎这个人,什么时候都不忘他的安危。”
他冷冷一刺,干脆的答:“我当然在乎阿枕,从你背叛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真心对我的人这么珍贵,阿枕就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不在乎他。”
“你……”
知道彼此不能再交流下去了,再要交流,恐怕又要吵起来。
沈君偕无奈,只能掩下心底的妒忌和不悦,呼吸剧烈起伏。
“那你几时随我去见萧枕,等萧枕回来,我便不能以他的身份进出京城了,小白,到那时,我只能马上南下为你降服孙奇。孙奇虽然看似投靠我,可也只是利聚而来,若他察觉我要捉他进京,他手中有二十万大军,我也不知道这一去是生是死……”
封显煜静静的听,没有说话。
他的鼻音有些委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也在恳求着什么,“就是这样,你也不在乎么?”
他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却偏过了头,更令他伤心。
“小白……”
封显煜是个心软的人,特别是对他,尤其容易心软,耳中听他各种呼唤和哽咽,他颤抖起来,刷的一下从御桌旁站起来,走的远远的。
“沈君偕,不要又卑鄙起来,我们已经只剩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交易存在了,你这样口口声声以旧相识的口吻唤我想干什么?自己做下的事,便要承担结果,是生是死,不是命么?”
沈君偕万分心凉,怔怔的望着他。
“就如我被你狠插一刀也一样,我真情错付,被你蒙骗,不也要自己承担在天下群臣面前颜面失尽的痛苦?”他重重落音,好像也在告诉自己不可心软一般。“我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要堵住朝堂悠悠之口,孙奇之事,你最好速战速决!”
“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将你的萧枕还给你。”
仿佛是绝望了,沈君偕对萧枕的称呼都变了,封显煜虽然生气,可也没有反驳。
“明日就明日!”
……
萧枕觉得自己几乎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耻辱的一段时光,虽然只有短短数日,可是在这伙魔人手中,这数日就已经让他感觉度日如年了。
沈君偕本就对他带有敌意,又放言锦妤这魔女可以随时将他弄死,虽然锦妤虽然没找到弄死他的理由,但对他不管不顾,除了灌吃的灌水,并没再理过他什么。
等他解决日常所需后,便给他一粒药丸,让他日复一日陷入无边的黑暗。
如此,愤怒和羞耻让他迅速消瘦。
当沈君偕带着封显煜来见他时,他刚刚苏醒过来,人还吊在铁架子上,四仰八叉的捆着,平日英俊的面容已经带着病态的惨白。封显煜心疼,差点再甩沈君偕一巴掌。
曹诤已经二话不说,便要解开他的束缚。
沈君偕道:“别费力气了,这是我千机阁的锁魂链,除了我和锦妤,无人能将它解开。”
封显煜走过去,上下查看着萧枕的身体,“你还在等什么,等朕来求你吗?”
见他真的很在意这个男人,沈君偕姣好的面庞陷入一片疯狂的邪恶中,忍了又忍,执起折扇,猛然一挥,哗啦啦,锁链应声落地。
萧枕获得自由,第一时间将封显煜拉在自己身后,与曹诤站在一起,“显煜!”
封显煜心疼道:“别慌,我带人来了,这里里里外外都被围住了,他们伤害不了我。”
锦妤莫名其妙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沈君偕盯着萧枕护在封显煜身前的身影,总觉得太过碍眼,“锦妤,我们走。”
“你想走,拿命来——”
萧枕哪里肯依,虽然身子骨疼痛,可还是想擒住他一洗血耻。封显煜都来不及阻止,便见他飞身出去,朝沈君偕抡起掌风。
“阿枕——”
沈君偕的功夫封显煜是知道的,萧枕虽善作战,可也只是在战场上用兵如神罢了,要论武功,绝非沈君偕的对手,于是着急着插身进去,替他接了沈君偕两招。
“封显煜,你疯了!”
沈君偕见他出手,又气又急,他就这么护着他,严重到不顾自己身怀有孕!
他双眼通红,硬生生收手,这才被萧枕连打几掌,打的他跌跌后退,鲜血直吐。
“阿枕,住手!”
封显煜望着他嘴角那抹红,嘴唇一颤,呼住萧枕,眼神几乎不敢看他。
沈君偕颤抖着身子站在那里,甩开锦妤奔过来搀扶他的手,什么也没说,迈开腿要走,萧枕不清楚现状,还要拦他,封显煜才说声道:“让他们走。”
“显煜,他是造过反的人,还杀了朝中那么多的亲王世子……”
“让他走!”
他的心里也不好过,这胀胀的、酸酸的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不想去想,也不想去深究。
萧枕听他的话才不甘心的收手,没有再做什么。
沈君偕头也不回,捂着中招的伤口拖着身子离去,萧枕不明所以张口就问:“显煜,为什么放走他们,莫非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对他留有私情?”
封显煜就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般,立刻反驳,“没有,朕知道他伤了你,这笔账朕会找他清算,可现在不是杀他们的时候,他还会代替我做一件很有用的事。”
“什么事?”
“剿灭孙奇一党。”
萧枕立刻叫道:“我可以为你出征南方的,我说过了,无论你有什么事,只要需要人,我二话不说马上就上,无论在西疆还是在南方,无论是打仗还是做什么,我都上!”
“我知道,阿枕,我知道你对我非常忠心……”
封显煜叹了口气,望着他的身体低沉的说:“可我现在毕竟不是之前的皇子了,我是皇帝,皇帝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功,你确实能为我挥师南下剿灭乱党,可如果有办法不费太多兵力就能做到这事,我为何不做?沈君偕自己弄的摊子,该由他自己收拾。”
“他来自江湖,虽然这些年收买了众多朝廷官员,但毕竟比不得孙奇手握二十万大军,他如何能杀了孙奇夺他的军权?”萧枕忧心忡忡。
封显煜抿了抿嘴,看似真的不带感情似得:“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既然向我投诚,我自然乐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愿意向你投诚,不可能!”
封显煜不愿再提这些事,回身望着他,嗓音里化去了冷淡,渐渐的变的温柔起来。
“阿枕,总之你受了苦,这件事就先别操心了,回住的地方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我命内务府把前慎亲王府赐给你,就作为你在京城的府邸,在回西疆之前,就住在那好好歇歇吧,我需要你,好好保全自己,就是在保全我。”
这样的话让萧枕忍不住心花怒放,什么受苦他才不在乎呢,一把扶住封显煜的肩膀,他没忍住欣喜若狂,“显煜,谢谢你,我一定忠心耿耿,不负你的重托。”
封显煜面上一尬,虚笑两声,后退两步,点头一嗯。
……
沈君偕回去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锦妤完全知道他为何而发,站在门口,看庭院里的他手持折扇练功,连炸几个石凳之后,她咬着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安慰他。
可说来她也是那个失意的人,这个师兄现在为那么美人皇帝着了魔,何时还在乎过她的感受?便堵着气,就是不过去,直到他完全发泄完了,锦妤才慢慢靠近。
“师兄,是我,锦妤……”
平时笑归笑,闹归闹,可是自从爹爹把千机阁传给师兄后,她其实最怕的人就是师兄了,当他生起气来,她不止一次看过他残忍发泄的场面,像这种只是练功炸炸石头,还是小意思。
所以她手打着颤,不但不计前嫌,反而温笑着讨好他。
沈君偕手捏折扇一招挥来,深邃的黑眸如同漆黑的洞一般,洋溢着邪恶的怒火和戾气,“我很傻是不是,自从遇见封显煜这个人后,我做过的傻事真是一件又一件……”
锦妤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听他还自顾念着:“明明都狠下心想要舍了这一切,偏偏又来了个孩子,上天这是在作弄我对不对?那个萧枕有什么好?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锦妤感觉浑身冰凉,躲过他一招,感叹自己居然还有命活着。
“师兄——”
“你说!我和萧枕比,谁比较强!”
她二话不说,点头如捣蒜,“当然是你比较强,不然萧枕怎么可能被你囚禁了这么些天!”
“那封显煜为何这么看重他,是他缠上来打我的,他为何要替他挡招而不顾我的安危!”
“这个……”她豁出去了,大声喊着:“封显煜也这样看重过你啊,可是你为了自己的私仇选择了舍弃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
“师兄,你醒醒吧,爱情这东西最是没用的,天下美人何其多,就算你不喜欢我,可只要你站得更高走的更远,什么人没有?何必苦苦执着于一个男人?你这样,分明比封显煜对你的用情更甚,只是你自己死不自觉死不承认罢了!放弃吧,真的!”
“你觉得,我对封显煜的态度不是霸道的占有,而是大家所说的……爱情?”
有人明显不信,居然陷入了一片震惊。
锦妤叹一口气,非要让他开窍不可,“若不是爱情,你为何最有机会杀了封显煜,却从来都没下手,哪怕是显宁,你都没动真的动过她。还不是你心里清楚,就算是只动封显宁,也会让封显煜伤心,你连他的妹妹都舍不得伤害的,这不是爱情这是什么?”
她大着胆子走近他,勇敢的握着他的手。
“师兄,我们一起长大,虽然我喜欢你,可我更想看你开心,若你实在喜欢一个人,那便要么放弃,要么得到,人这一生,还是需要一份感情的衬托的,若一生还不曾动过一次真心,不知道何为爱人,不知道如何自爱,又有什么意思呢?”
“何为爱人,何为自爱……”
沈君偕收回自己另一只握扇的手,过了半晌终于认命的哽咽。
“为何我醒悟的这么晚,可笑我总以为……自己对封显煜只是有辜负了他的内疚,原来这种妒忌到发狂的滋味就是爱情啊,可我该怎么办,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如何还肯再来爱我。”
听他这话,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那个人了,锦妤心中虽然犹如被捅了一刀,但还是苦笑着抱着他,以一个师妹的姿态宽慰着他不安的心。
“我想,人谁无过,受过的伤害是可以用忏悔的行动去补救的,你既然爱他,也就是想与他有个以后,那就滤清思路,振作起来,好好去弥补他受伤的心挽回他的绝然。”
她回忆起往事,斩钉截铁,“你六岁随我爹爹来千机阁,心里报着一个复仇的念头,硬是打败阁里那么多的教众夺下我爹爹阁主的位置,如今又步步筹谋赢取了武林天下,这些年,但凡你憋足了劲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所以我相信,这次也一样,封显煜是个皇帝又怎么样,先动心的人可是他,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相信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