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85章 犹豫

  “你?”孟闯大惊, “你怎么……”

  “觉得我身有残疾,操控不了?”关平野冷笑,“穿上战俑,我便与正常人无异!杀父之仇, 自然要亲手去报, 假手于别人, 算什么本事!这套战俑,原就是为我哥和我打造的, 只有我两人才配穿戴。可惜他……太令我心寒了!”

  孟闯紧张地上前一步:“可刺杀成功后,战俑必成为众矢之的,穿戴着它你跑不快, 可脱掉之后,你更加……举步维艰,到时候你要如何全身而退?需要我们去接应吗?”

  关平野垂下眼睫,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不用。”

  “原本我哥愿意操控战俑, 我会替他安排好一切逃生的办法,况且他本来便一身好功夫,悄无声息地逃离不是难事。但现在……呵, 一切都不用指望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人, 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这反倒好了,让老皇帝在死前知道报仇的人是谁,不是更有意义吗?我要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后不后悔, 我要亲手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门主,报仇归报仇, 你是关老爷唯一的后人,你得活下去啊!”孟闯没想到关平野居然打算同归于尽, 这实在是太疯了,“还有你这些本事,总得要有人传承吧!”

  关平野摇摇头:“就是这些本事害了我爹娘,传承又有什么意义?又有谁真正看重过?罢了,我意已决,无需多言。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孟闯见关平野一瘸一拐地返回了马车,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车队重新快速前进起来,方才呕吐时喉咙所产生的灼烧感还未消退,关平野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问道:“将军打算护送我到何处?不如早些返回贵国,免得被人发现你的踪迹,这就说不清楚了。”

  “这么着急赶我走,你就不怕你那好哥哥追上来?”哈沁阴阳怪气道。

  “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况且我也不差人手,有我归燕门的人,还有宋鸣冲安排的几个人跟随,能出什么大乱子?”关平野道,“你若不放心,可以留两个手下给我。”

  哈沁思考了一会儿,便道:“好,那我便先行返回国内,等你捷报。”

  关平野唇角勾了勾,以示应允,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三个时辰之后,车队进入一座小镇,哈沁依言给留了几名手下,自己带了剩余三四个人,买了好马,与关平野告辞。

  关平野送他到路边,拱手道:“将军一路好走。”

  哈沁虽对关平野不怎么信任,也对他的疯狂有所忌惮,但知道他恨皇帝入骨,必然不会食言,因此对他倒也放心。两人毕竟合作这么久,大业将成,确实颇为感慨。

  “关少爷,多多保重。”哈沁深深地看他一眼。

  关平野颔首:“谢将军关心,希望那些战车能顺利运回贵国,祝阿格楞亲王一臂之力。”

  哈沁翻身上马:“若是大曜不容你,你尽管来独峪,亲王不会亏待你。”

  关平野冲他微笑颔首,哈沁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奔去。

  见哈沁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关平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自言自语道:“我是为了报仇,又不是卖国贼,这样我还有什么脸去地下见我爹?!”

  接着他便看向马车边等着的孟闯和高酉,向他们招了招手,两人便走了过来。

  关平野道:“你俩带几个人去追哈沁,想办法将他擒获,带到京城附近等我,再按照这上边写的去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孟闯。

  孟闯与高酉面面相觑,接过纸条后打开一看,十分震惊:“门主这是要造个假的独峪窝点?”

  关平野淡淡道:“独峪亲王阿格楞派座下第一大将哈沁,利用关山之子关平野复仇心切,意图刺杀大曜皇帝,背盟在先——我可是关山的儿子,怎么可能跟独峪人同流合污?只是被他利用而已。”

  “门主是打算一箭双雕吗?”高酉夺过那张纸,看了一眼,为上面详细的计划感到心惊胆战。

  他们要找一处安全的宅院,伪装成独峪人的联络点,把哈沁及其手下打成重伤丢在里头,然后要在京城附近散播谣言和线索,声称有独峪细作埋伏在京城,意图不轨,最后再在关平野刺杀皇帝成功之时,杀掉哈沁一两个手下,并引京营的人来查,制造出此事完全由独峪人策划发起的假象。

  其实倒不完全是假象,阴谋是真的,证据是假的,关平野这么做,也并不是冤枉哈沁。

  他能一步步引诱聂云汉踏入自己的捕猎圈,诱导京营的人按照他的意图查出所谓“真相”也根本不难。

  况且还有太子在朝内,只要抓住这点线索,定会咬死不放。

  关平野冷冷道:“害死我爹的不止有狗皇帝,还有独峪人,这一点我怎么可能忘!到时也不必杀死哈沁,他成了背盟的罪魁祸首,阿格楞未必能保得住他,保准叫他生不如死!”

  高酉犹豫地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孟闯,问关平野:“若是这样,两国再度开战那可如何是好?兵连祸结,遭殃的是百姓……”

  关平野与太子甚至宋鸣冲的合作,并不会告诉高酉孟闯两人,他们这才算是知道,自己效忠的这位门主,并没有把边关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关平野背着手,望着西垂的太阳,事不关己道:“想开战,没那么容易。况且到时候我已经死了,管不着那些事。”

  高酉:“这……”

  “安排好一切后,你们便可回归你们的江湖。江湖人不问朝堂事,你们自由了。”关平野淡淡说完,便转身走向马车,似乎也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孟闯从高酉手里夺回纸条,塞进怀中,沉声道:“走吧。”

  两人背着火翅,骑上骏马,飞奔出城门,沿着哈沁等人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在一处小道上发现了哈沁及其护卫的身影,这些人正在河边取水,稍事休整。

  孟闯与高酉借着夜色掩映,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紧紧盯着那些人。

  “师兄,引发两国交战,真的好么?我不想成为罪人。”高酉轻声道。

  自从效忠关平野,高酉一直被安排照顾关山,能照顾传说中的赤蚺英雄,他心中自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事事都听关平野差遣。

  前几日才得知这个关山居然是假的,高酉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感觉自己的满腔热血被人利用了。

  但这种话说出来实在矫情,况且关山又是真的被牺牲了,想来也是关平野更惨一些,于是高酉也不好叽叽歪歪。

  现在突然明白了关平野最终目的,他心里这种抵触感越发强烈。

  孟闯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不然还能怎么样?放哈沁回国?让门主一个人去死,承担所有罪名?看独峪狗坐享其成?”

  “能有什么‘成’,门主给他们的战车根本就用不了,他才不会便宜那帮人!”

  孟闯微微蹙眉:“别胡思乱想了,即便哈沁被京营的人抓着,坐实了这背盟之举,两国也未必会开战,这倒是给了大曜进一步谈判的好机会,或许每年能少交些岁币呢?”

  听闻此言,高酉顿时展眉:“还是师兄脑子转得快,我没想到这一层。”

  孟闯被他夸得心虚,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眼下自己也做不到放过哈沁,只能按照关平野的计划来。

  眼看着河边哈沁几人上马重新出发,孟闯和高酉也从树林中出来,把“火翅”打开,准备从空中偷袭他们。

  两人都揣了连发弓,箭头淬了迷药,只要出手够快,哈沁等人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起飞之时,身后突然嗖地飞来两个套索,正正套在两人肩膀上使劲一拽,“火翅”动力还没有加到最强,孟闯和高酉一下子就被从空中扯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孟闯愤怒地回头看,天上月亮高悬,此处又是开阔地,云虚子的脸清晰可见。

  “是你?!”

  云虚子冷冷一笑:“没想到吧,又见面了!”

  一日前,赤蚺和灵翅便已经悄悄缀上了关平野的车队,但是由于那段路沿途还有不少百姓,怕关平野铤而走险,聂云汉决定暂不出手,仍旧按照计划,待到歧路岭再行动。

  当他们看见关平野与哈沁作别时后,又把孟闯和高酉叫到身边不知道说什么,还拿出了一张可疑的小纸条,便知这人定有其他算计。

  彼时聂云汉、卓应闲与左横秋就躲在哈沁买马的马行后边,隔着老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左横秋自告奋勇要易容过去探听,聂云汉下意识地瞥了眼他的耳朵,道,“别去,太危险。”

  左横秋有话直说:“我耳朵没这么不顶事。”

  “没事,用不着听,我大致能猜出来他要做什么。”聂云汉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自从追上他们之后,他真是用尽所有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冲过去把关平野打一顿,“平野不会放过哈沁,恐怕是要把这人弄到京城,给他扣个背盟的大锅,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那纸条上写的必然是如何布置。”

  卓应闲低声道:“平野是想在京城栽赃哈沁?”

  聂云汉嗤笑一声:“他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纵然太子可以揪住这事儿大做文章,但独峪使节都不是吃干饭的,这么重要的事必然是联合办案,谁也糊弄不了谁!万一查出来事有蹊跷,这就是往人身上泼屎不成反溅了自己一身,被人活活拿住了七寸,大曜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你打算怎么办?”左横秋道。

  聂云汉目光阴沉地望向关平野:“不管背盟的锅落在谁头上,双方局势必然变得紧张,即便当年是用阴谋换来的和平,也不能让边境重燃战火,更不能让义父白死——哈沁得放回独峪去,我对他另有打算。”

  左横秋点头道:“明白,一会儿我带人缀上孟闯和高酉,这俩人对付哈沁没别的招,肯定会用火翅,到时候用套索治住他们就行。”

  “回去跟孔大哥商量商量再说。”聂云汉道。

  虽然孔昙早就表示此次全听聂云汉安排,但他毕竟年纪大、经验丰富,聂云汉仍会凡事与他有商有量,此刻便安排一个待宵孔雀护卫去盯着关平野举动,三人回到他们藏身的小酒馆后院,与孔昙商议。

  “只是要阻止这两人的话,倒也不必你亲自去。”孔昙沉吟道,“听你说孟闯功夫不错,高酉就欠了点,应该也不难对付。”

  旁边云虚子突然开口:“不如让老道走一趟吧。”

  左横秋也道:“我去!羽书的死他俩一定有份!”

  “要不我与师父同去。”卓应闲道。

  聂云汉想了想:“活捉那两人也不难,人多了怕惊了哈沁那几个,师父和左哥轻功都好,自然没问题,阿闲你就别去了,一会儿我们剩下的人还要兵分两路,我怕人手不够,就辛苦张小五兄弟跟左哥和师父走一趟,如何?”

  张小五立即拱手道:“荣幸之至!”

  于是云虚子三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孟闯和高酉两人身后。

  “快,把他俩身上的‘火翅’扒了,免得里边那小蒸汽机受震荡爆炸。”

  见那“火翅”冒出大量黑烟,云虚子手脚利索地去扒孟闯,张小五和左横秋过去扒高酉。

  然后几人拼尽全力把“火翅”往远处一扔,还未落地,两套火翅便先后“咣”“咣”爆裂,像两枚低空掠过的烟花。

  孟闯和高酉被绑了个结结实实,躺在地上像两条大毛虫。

  左横秋的刀就架在了孟闯脖子上,厉声问道:“谁动手杀了羽书?!是不是你?说!”

  孟闯自从被他们用套索套住之后,突然就像认命了似的,并没有抵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人都已经死了,是谁动的手重要么?”他淡淡道,“左右你们都不可能为他报仇,何必非要把事情问得那么清楚,让自己更难受。”

  左横秋面色阴森,他知道孟闯说得对,不管是谁动的手,下命令的都是关平野,可偏偏他是关山的儿子!

  张小五看着左横秋痛苦的神情,狠狠踹了孟闯一脚:“当然重要!杀不了那个下令的,至少也能杀了动手的那个为向公子报仇!”

  这时高酉沉不住气,喊道:“若下令的和动手的是同一人呢?你们还能下得了手么?!”

  左横秋深深震撼:“是平野亲自动的手?”

  “高酉,住嘴!”孟闯喝道,“别忘了门主对我们有恩!”

  高酉在地上挣扎着,看向孟闯:“有恩又如何,他现在整个人都疯了。方才你说即便哈沁背盟,两国也未必开战,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师兄,帮门主报仇是一回事,杀狗皇帝也是为民除害,可我真的不想成为大曜的罪人!卓公子,还有几位义士,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拜托你们去阻止门主吧,我不想看他自取灭亡!”

  云虚子躬身,一把拎起高酉,厉声道:“你们都知道什么,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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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孟闯和高酉离开之后,关平野便迅速命车队重新上路。

  归燕门的门人不剩几个,都在前边马车的车斗里藏着,他也没再叫人过来陪自己,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靠在车厢壁上,闭着双眼忍耐着剧烈颠簸。

  谁知路途似乎越来越坎坷,马车除了颠得厉害,还不断发出“吱哟”“吱哟”的响声,吵得关平野头痛难忍,耐不住的时候他抬手挑开车窗帘,向外望去。

  马车似乎行驶在荒郊野外,车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周遭寸草不生,山林似乎都离得远了些,放眼望去一片黑黢黢的,是一处极为宽广的开阔地。

  关平野莫名心里一动,问车夫:“此处是何地?怎么如此颠簸?”

  “回关公子,车队正经过歧路岭,这里是一片大洼地,路面确实不平,前边还得走山路,您要是觉得颠得难受,可以让车队放慢些速度。”这车夫是宋鸣冲派来的兵之一,对关平野态度十分谦恭。

  “不用了,还是走快点好,别管我。”关平野觉得在这四处无人的地方停留很不安全,而且平原或者洼地,易攻难守,若是此刻被聂云汉追上,那须得动用一些他并不想在此刻动用的武器,觉得还是尽快离开此处为妙。

  可是他越走,越觉得心神难安。

  这几日,他也在反复思量,自己杀了向羽书,当时是出了口气,可确实有些不太妥当——这定会刺激到聂云汉——虽然他本意就是想气他哥,让对方也常常心痛心碎的滋味,只是这也会刺激到赤蚺所有人的斗志。

  外面传来“咣当”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马车顶上,关平野立刻喊道:“什么声音?”

  马车并没有减速,车夫顿了顿,或许是在观察情况,片刻后才道:“不太清楚,关公子稍安勿躁。”

  然而接下来,关平野清晰地听到马车后响起了一阵驳杂的的马蹄声,听那声音,马匹应该不少。

  正当他想要从车窗向外望去之时,却听见车夫“吁”了一声,马车突然急急停住。

  “怎么了?”关平野心脏狂跳。

  车夫在外边道:“关公子,我们……被人堵在这儿了,确切地说,我们被包围了。”

  关平野听得出来,追在他们后面的那些人随着车队的急停而停住了,他从车窗探出去头去,看到似乎有许多人骑着马,停在了离他们大约十多丈远的地方,但是碍于光线和角度,他看不太清楚。

  “我下去看看。”关平野一边说着一边往车厢门口挪。

  车夫挑开车帘,面色凝重:“要不你还是在车上待着吧,以免被误伤,我看他们来意不善,兄弟们都从车上下来了,等我们突出重围……”

  “不用了。”关平野打断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越躲在马车上,目标越明显。”

  他费劲地从马车上下去,很快便看见了当前形势。

  此处的确是一片宽阔的洼地,前方不远处,有一道凸起的山坡,他的车队为首的那辆马车,正停在即将上坡的位置,可那路上站了一排骑马的人,端端正正把路给挡住了。

  那些人看不清面目,御马而立,手里的刀是出鞘了的,闪着寒光,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宋鸣冲给的兵和关平野归燕门的手下已经全数下车,谁先动手谁被动,于是他们也明智地手持兵器,紧张地与对方对峙。

  关平野再往后一看,与他方才听到的差不多,也是有一排大约十多个人,各个骑着高头大马,一字排开堵在后头,似乎也并不打算要有什么动作。

  车夫握着刀,护在关平野身边:“关公子,咱们杀出去么?”

  “不慌,正主还没出现,现在动手太早了。”关平野冷冷道。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喝道:“平野!”

  关平野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令他魂萦梦牵、又爱又恨的人出现在山坡之上,夜色下他看不清聂云汉的面孔,却见月光给那人镶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那么冷,那么肃杀,那么决绝。

  聂云汉身边,陆陆续续显现出其他人的身影,卓应闲、戴雁声、万里风、孔昙和凌青壁几人并排站在山坡之上,像几尊充满战意的杀神,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被他们前后包围的车队。

  “收手吧,平野。”聂云汉怒吼道,“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关平野惨然一笑,向前走了几步,望着山坡上那一排身影,他没有喊,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自言自语道:“哥,你这是逼我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