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凤归墟>第64章 

  裘潮生仍面不改色地笑着:“本来当年比武,裘某失手害了先夫,心中愧怍万分,今日雅不愿与岚姑你一般计较,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咄咄相逼,裘某若再一味忍让,倒显得心虚。”话至此,顿了顿,扫视全场,见所有人都在凝神听他说话,才又接着道,“裘某且问岚姑,你说裘某杀了许多年轻女子,可有证据?”

  “当然有。”岚姑有备而来,自怀中掏出一份灿金锦帛来,展开,照着念了一长串人名,正当众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之际,她解释道,“方才我念的,是近些年江湖上无故失踪的女子姓名,敢问裘宫主,这些人眼下身在何处?”

  裘潮生奇道:“此话问的可笑,这些姓名裘某闻所未闻,怎知她们去了何处?”

  岚姑道:“你不知?那我便告诉你,这些女子眼下可都埋在大同学宫孤德塔下,诸位倘若不信,自己带个铁铲去塔下挖上一挖,便知我岚姑所言非虚。”

  “哈哈哈哈哈!”裘潮生突然抚掌而笑。

  岚姑鄙夷:“你为何发笑?”

  “我笑岚姑你为奸人所惑,出来贻笑大方啦。”裘潮生广袖一挥,“你且随便抓个大同学宫的弟子问上一问,这孤德塔是什么地方。”

  没等岚姑出手,他座下兵器堂堂主萧观朗声道:“众所周知,大同学宫自创建伊始,就立志于惩奸除恶,匡扶正道,但祖师爷有云,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彼时恶徒若死,罪业已消,就不可再曝其尸身于荒野,需不计前嫌将他妥善安葬,如此方能不忘初心,弘扬大善。而这孤德塔,就是我大同学宫净化恶徒尸身之地。”

  原来如此,群雄纷纷点头。

  “阿弥陀佛。”释缘道,“大同学宫此举,实有菩萨心肠。”

  西门昼有意巴结裘潮生,观四下情形,出头喝道:“宇文岚!你拿着一份莫须有的亡者名单,又叫大家伙儿去掘恶人坟,到时候随便挖出个阿猫阿狗来都说是枉死的无辜女子,如此处心积虑构陷裘盟主,意欲何为?”

  “哼,我才要问,如何鉴别你那孤德塔下埋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我若连夜杀一好人,将其埋在塔下,与一堆恶人尸身混在一处,是否就能混淆视听,从此高枕无忧?”岚姑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我能想到的事,裘狗想必一早也能想到,那孤德塔与其叫什么恶人坟,不如叫遮羞布!你道裘狗只这一层遮羞布?非也,诸位可知,为何我这名单上人头众多,道上却鲜少听闻哪门哪派有女子失踪?”

  底下人早有疑问,纷纷叫喊为什么。

  岚姑一声冷笑:“只因裘狗老谋深算,害的都是魔门弟子。”

  原来如此,众人又纷纷点头。

  在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下,正道人士向来不过问魔教事务,所以他们不知近年来陆续有魔门女弟子失踪实属正常,更有与魔教素有仇怨者,连声大呼“活该”“杀得好”“多杀几个解解气”来。

  “原来如此!”玉尽欢此时也人云亦云,冷不丁插口道,“那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这太平时候裘宫主非要成立正气盟来与魔教为敌了,难不成他情知自己已被魔教盯上,为保全自身,只好拉帮结派,骗得大家伙儿心甘情愿替他卖命为他背锅垫背?啧啧啧,裘宫主此举无异于往敌人手里递刀子啊,届时魔教若大举进犯,也算出师有名了。”

  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正正戳到了裘潮生的肺管子,裘潮生闻言,双眉一轩,狠厉的目光随即直射而来:“玉公子既非正气盟人士,又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很难不教人怀疑你今日来此的目的。”

  玉尽欢脸皮甚厚,被骂了也不介意,坦荡荡扇着玉扇,嘴欠得始终如一:“玉某就一江湖散人,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爱说什么话便说什么话,裘宫主也别太草木皆兵了,否则教旁人看了去,倒要以为你怕了魔教了。”

  裘潮生双臂一抻广袖,背至身后,冷哼道:“笑话,区区魔教,裘某何惧?”

  “所以你承认害了这些个魔教弟子咯?”岚姑追问。

  裘潮生的耐心倒也好得出奇,答道:“裘某一生杀的魔头数不胜数,我怎知你说的这些是哪些?”

  岚姑摇头:“这些女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魔头二字更是无从说起,你有什么理由杀她们?”

  “杀几个魔教女子还需要理由?”裘潮生尚未开口,西门昼抢道,“她们既然已入魔教,必然作恶多端,罪孽缠身,莫说人不一定是裘盟主杀的,既是他杀的,又如何?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有何可指摘的?岚姑,你这般维护魔教,莫非已投了他们?”

  此言一出,拥趸甚多,群情激昂,皆说魔教之女死不足惜。

  释缘摇头叹息,低声诵经:“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放屁,放屁,大大的放屁!”岚姑怪叫道,“一顶魔教的大帽子一扣,杀人便不需要理由了?眼下你理亏心虚辩不过我,就要给我也扣上大帽子,这样便可以堂而皇之杀我泄愤,还美其名曰,替天/行道!哼哼,我瞧你们这帮伪君子,比之魔头还寡廉鲜耻!”

  西门昼被骂伪君子,怒气勃发,还欲再辩,却被一道脆生嗓音阻住:“爹爹,难道你真要与这个道貌岸然的狗贼结成盟友?”

  西门昼闻言一惊,扭头:“烟儿,怎么连你也……”

  “爹爹有所不知。”西门凝烟原本顾虑父亲,不想当众拆穿裘潮生的恶行,此时实在忍无可忍,垂泪颤声道,“女儿那日出走后不久,便遭歹人绑架,囚于一口枯井井底,那里暗无天日,俘虏众多,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非沈公子相救,女儿也早就如那些可怜的魔教女弟子一般被长埋在孤德塔之下了!”

  西门凝烟是扶摇门门主之女,又出落得端庄贤淑,我见犹怜,她的哭诉与指认自比毒寡妇可信多了。

  群雄相顾茫然,脸现狐疑。

  西门昼乍闻此事,脑袋里嗡了一声,难以置信,看看裘潮生,又看看自家闺女,低声询问:“此话当真?你没瞧错?”

  “千真万确。”西门凝烟泪盈于睫,纤指一伸,指向裘潮生座下玄机堂堂主温魁,“就是他,日日来井底送饭,时间一到,就随机择一名被囚女子带走,不知干什么去。”

  温魁乃裘潮生心腹,此时被认出后满脸惊慌,众人疑心更甚,西门昼一改维护面孔,转头就质问起裘潮生来,连称呼也改了:“敢问裘宫主,温堂主何故劫我女儿?”

  裘潮生脸上神情这才凝重起来,定睛看向温魁,也问:“温堂主,西门大小姐所言何事?你且从实招来!”

  这话问的,好似手下人做了什么,他全然不知。

  温魁心下忐忑,冷汗直冒,情知裘潮生有此一问就是要将所有事都推在自己身上,此时他若承认诸事皆系己过,那武林群豪断然放他不过,他若坦言只是奉命做事,那裘潮生则放他不过。一时间,当真是进退维谷举步维艰,他动了动嘴皮子,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左右两道疾风破空袭来,尹西与郭成章已同时使兵器扑来。

  这下出其不意,温魁险伶伶跳跃避过,黝黑的面庞上闪过痛色:“你俩当真是好兄弟!”

  尹西与郭成章只管抡兵器招呼,闭口不言。

  萧观在旁道:“温堂主,你背着宫主犯下这等恶事,当真是万死不能辞咎,到如今也甭劳兄弟动手,自戕谢罪吧!”

  “好!好!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就当温某这些年的忠心全喂了狗!”温魁死志萌生,突然发狠,长啸一声,一记扫堂腿架走尹郭二人,转身竟朝裘潮生扑来!

  “哼,自不量力。”裘潮生左腿稍稍往后退出半步,右手轻轻推出,不少人识出,这是他那成名绝技摘星手的架势。

  摘星手一出,温魁必死无疑。

  玉尽欢朱唇轻启,低声道:“救人。”

  “是。”

  沈墟听得身旁一声娇滴滴的应答,两道绯色绸缎霎时激飞出去,三两下裹了温魁的腰,从裘潮生手中抢得人来,掼到一边。

  只听花意浓劝道:“温堂主,你有何冤情,但说无妨,何必自寻死路?”

  温魁惨笑一声,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余光里见尹郭二人还欲扑来,看架势,当真是要置他于死地,悲怆之余,破罐子破摔,喊道:“裘潮生,你于温某有恩,温某本不想当众揭你的短,但你丝毫不念旧情,相逼至此,嘿嘿,你既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杀了他!”裘潮生冷声下令。

  尹郭二人得令,招数陡然间变得狠厉非常,判官笔急点,哭丧棒挥出残影,招招紧迫逼人,不教温魁有丝毫喘息说话的功夫。

  温魁狼狈招架,节节败退,突然,他“啊”的惨叫一声,小腿胫骨被尹西的哭丧棒扫中,喀喇断折,又听一声闷哼,郭成章的判官笔也击打在他头脸,登时口中牙齿迸裂,鲜血长流。

  群雄在旁瞧得皱眉,又如堕五里雾中看不清局势,犹豫之际,也不敢贸然出手相助。

  岚姑却顾不得这些,只担心温魁一死,死无对证,白白放过了裘潮生狗贼,双手向上一扬,“咻”的一声,袖中藏着的毒针齐齐飞出。

  “啊!”

  “这是……”

  尹郭二人直挺挺倒地,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毒妇胆敢使毒!”裘潮生此时正愁找不到借口向岚姑发难,立即瞅准机会,伸手抓来。

  “且慢!”这时,一人掠上台来,“我与这位岚姑也有恩怨未了。”

  众人一看,却是楚惊寒。

  岚姑上上下下将眼前神色冷淡的女子打量一遍,问:“你是谁?我认也认不得你,如何跟你有仇?”

  楚惊寒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森然道:“你不认得我,应当认得我儿。”

  岚姑奇了:“你儿子又是谁?好了不起么?我非得认得他?”

  楚惊寒看她又是夹缠不清,又是翻脸不认账,心下已是恼怒,正欲拔刀,只听温魁一把破锣嗓子嘶声喊道:“人都是裘潮生杀的!他杀的!他练摘星手练得走火入魔,要吸人功力才能自保,就命令属下去抓些会武功的姑娘来,哪知一不小心竟抓来了西门大小姐,还让人救了出去!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温某句句属实,如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