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多看着他点儿，别让人再喝这么多了。”临走前，赵匡胤嘱咐道。
仆从们赶忙应了，眼看着赵匡胤走出了礼贤宅的大门。
因着前几天的雨，空气还是清冽的，吸一口气，肺腑间一片清凉。清晨的阳光稀薄温和，映在赵匡胤身上舒服得很，生生磨的他放慢了步伐。
好多年了。当时，李煜也是这般，喝的烂醉。
赵匡胤眯眼想了想，那还是在他的送别宴上，后周派了两名使者来接他，李璟也将他奉为座上宾，因他次日便要离开，李璟特地为他办了场筵席践行，南唐大半个朝廷的文武百官都来了，也包括明儿就要做新郎官的吴王殿下。
李从嘉来了也不说话，赵匡胤正在那边一个个地跟大臣们寒暄，他就一杯一杯地灌自己酒，旁边坐着的李景遂看不过去，劝道:“从嘉，你明儿还得成亲呢，少喝点儿。”
李从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兀自往酒樽里倒酒喝，他喝的急，偶尔不小心呛到，咳的眼睛都红了。
等到赵匡胤应付完那边的人，李从嘉早已喝的烂醉。
赵匡胤走过来，在李从嘉的筵席前堪堪停下，直直跪地，磕了三个头。
“白岂身在南唐，多蒙王爷照拂，大恩大德，不胜感激！”赵匡胤揖道。
李从嘉看着他，痴痴地笑。笑完又站起身，醉醺醺的便要去扶他。
“今时不同往日，哪儿还担得起您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他脚下虚浮，连路都走的歪歪扭扭，李从嘉晃了晃脑袋，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心说我莫不是真的喝多了。
赵匡胤眼见着人歪歪斜斜地就要跌倒，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自己也顺势站了起来。
“赵大人莫怪，这……吴王殿下一向不胜酒力，让赵大人见笑了。”冯延巳在旁打圆场道。别国使者践行宴上，自家王爷反倒喝的烂醉，实在是不合体统。
好在赵匡胤也不计较，摆了摆手道:“无妨。”
他看着自己臂弯里喝晕过去的人，紧了紧胳膊，道:“我先送殿下回去。”
后周的两个使者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拱手道:“大人，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如今天色渐晚，大人还需早些歇息……”
赵匡胤已将李从嘉胳膊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右手扶着人便往外走，闻言回道:“放心吧，不急。总归耽搁不了。”
等出了殿门，看四下无人，赵匡胤干脆一把横抱起了他，一步一步走回了吴王府。
夜已深了，身后传来宴席上寻欢作乐的声响，嬉笑叫骂声不绝于耳。阒寂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二人，配着满天星斗与一地月光。
江南的春天很美，可他日后，怕是无缘欣赏了。
那样的一段路，赵匡胤抱着李从嘉走得很慢。可再慢，也会有走完的那一刻。
赵匡胤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床上，昏睡过去的李从嘉很乖巧，完全没了当日喊打喊杀的决绝模样，一张小脸泛着酒后的红晕，跟熟透了的果子似的。
赵匡胤一个没忍住，在人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李从嘉睡梦中被打扰，不满地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
这一翻身不要紧，正好翻到了赵匡胤跟前，他被抱了一路，衣衫本就松散，此刻更是让怀里一直藏着的东西直接掉了出来。
赵匡胤沉默着从地上捡起，那正是他昔日硬塞给李从嘉的半截袖子，他还依稀记得李从嘉当时是不大喜欢的。
他把那袖口放进了自己的怀里，又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玉佩，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替李从嘉系在了腰间。
这些粗鄙之物哪儿适合让他带着，他还是自己留着吧。
只有美玉才配得上他。
陈年往事了。
赵匡胤自嘲一笑，总归现在那人勉勉强强算是回到了自己身边，那一晚也没成他们的最后一面，也算是上天眷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