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贤德故事无人说,风流艳ヘ情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最爱。
北堂烈对月辰呵护备至、宠爱有加的事情,很快就传扬了出去。
特别是宫里面的人,暗地里都说月辰床上功夫了的,风情万种,极擅蛊惑魅术。
只有在九华殿里伺候的人明白,月辰和北堂烈之间,根本就没什么。
然而,人言可畏。
这些话流传到外面,就变得难听无比了。
世人都说,月辰君长的美极了,天生尤ヘ物,玩媚多情,两代帝王都被他所迷惑,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
特别是北堂烈,年轻气盛的,占有欲强烈,更加的霸道,视月辰君为禁ヘ脔,藏于深宫之中,不让任何人看见。
也有少数人叹息,月辰君如此人物,居然沦为皇室父子的玩物,着实可悲。
朝臣却不觉得他可怜,只恨他大难不死,妄图指点江山,可恶至极。
大理寺的下人说,辰王好酷刑,擅长严刑逼供,还曾用毒蛇来折磨犯人等……云云。
龙正德听闻这些,命令手下谨言慎行,不可乱传谣言,招惹事端。
一个叫沈天和的小人物跑来,和他打听月辰的事儿,被他给骂了回去。
沈天和缩缩脖子,病怏怏的走开,却不死心,又去宫门口打听了……
局势微妙,朝中波谲云诡。
很快,北堂烈就下令了,不许人们以讹传讹,恶意中伤辰王。
这等维护的举动,叫人们想起了北堂野——先帝也曾这样子保护月辰,后来还把朝政之事交给了月辰,让他祸害了刘远山和忠勇侯。
如此行径,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就引起了群臣的不满,反对北堂烈的声音越来越大。
甚至有元老重臣,倚老卖老道:“陛下如此宠幸月辰君,和先帝有何不同?简直是荒婬无道!还不如让无双小公子继位呢,他这样搞,谁会死心塌地的去打仗啊!”
“就是,这样下去,大梁危矣。”
军方的抗议声更大,已经有人开始联络其他的皇子了……暗流汹涌,新帝难做。
就算是文武双全的聂冰,也渐觉吃力,快要压不住那些反叛的暴动了。
北堂烈为了稳定民心,大赦天下,提拔官员俸禄。
还派出监军钳制那些当兵的,多方下手,只求平稳的过渡皇权。
可是后宫也不安分。
皇后李雅憎恨月辰,第一次冲动莽撞之后,就谨慎了许多,设法针对九华殿,寻求机会,想要毒死月辰。
所幸月辰福大命大,没有中招,不过,却也搞的人人自危,气氛紧张……
就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燕国发兵了。
不只是燕国,还有周边的游牧民族,也开始大胆的骚ヘ扰梁国边境。
燕国的大军更是凶猛无比,一路杀来,破五关,降兵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安营扎寨,直逼大梁都城。
北堂烈马上调兵遣将,准备先对付燕国的大军,再处理其他的‘小问题’。
可是,那些当兵的听调不听宣,不给好好的打仗,非要逼着他杀了月辰祭旗。
就算是他的好兄弟,所谓的军方八部,也苦口婆心的上书道:“月辰君以色侍人,阴险狡诈,断不可留!”
——这些人都受过忠勇侯的恩惠,对月辰恨之入骨,又听闻他的存在牵连甚广,自然想要杀了他,不然的话,谁都怕以后的北堂烈变成了北堂野第二,昏晕无能,宠幸月辰,让他反过来祸害他们。
大军压境,北堂烈忙的焦头烂额,却没有半分进度,难免焦躁不安,心中天人交战。
他既想永远的守护着月辰,却也不愿意就此输了江山。
理智说,杀了他吧!感情却说,无论如何都要和月辰在一起。
九华殿。
月辰看着宫人用银针试毒,还喂动物试吃,忍不住冷哼一声,露出了讥诮的笑。
再精美的食物,变凉以后也不会好吃,不管是何菜色,吃起来,都味如嚼蜡。
月辰心中憋闷,索性扔了筷子,决定不吃了,只是喝汤吃果子,半个月下来,瘦骨嶙嶙搭配一身素白,看起来好不可怜。
见他的人都说,辰王气数已尽了。
北堂烈也不来九华殿了,外面的守卫却是加强了数倍。
月辰盘腿坐在床上,五心朝元,吐息修行,听闻外面有脚步声,马上停下了吐纳,侧身倚在了枕头上。
来的人是林公公,他大难不死,现在跟着北堂烈伺候。
林公公来的匆忙,留下了一盒精美的食物就走了。
月辰屏退众人,慢慢地扳开了糕点,找到了小小的油纸密信。
上面有几个模糊的蝇头小字。
“帝欲赐鸩,望君速走。”
鸩毒无解药,若是真的喝了,必定会死。
月辰揉碎了密信,看向了外面的层层守卫。
他服下聂冰给的灵药,运功逼毒,然后,沐浴更衣,换上了轻便的青衣——春夏之季,外面柳绿花红,青衣比白衣更加的隐蔽。
正在等待时机,有人说,梁平大人到。
月辰是知道梁平的,此人是北堂烈的谋士,武功高强,极擅心计权谋,是个很扎手的人物。
梁平看着警惕的月辰,没有废话,单刀直入道:“月辰君,你知道吗?陛下因你,而失去了群臣的信任,如今燕国大肆进军,他若是不杀了你,便就无力抵抗……”
“与我何干?”
月辰打断他道:“你来是劝我自尽的吗?”
梁平摇摇头道:“我是来帮你一把的。”
“哦?”
“你很想离开这儿吧?”
“呵,你会如此好心?”
月辰抱臂,微微的扬起了下巴,眯着眼睛打量梁平。
据他所知,李雅给自己下毒,就是受到了此人的唆使。
梁平叹道:“你这样的祸害,还是活着比较好,最好能到燕国去,祸害一下燕国的朝堂,月辰君,只要你相信我,就能平安无事的离开……”
月辰道:“不必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月辰的命,不需要你来救。”
“你真的想死吗?”
梁平有些吃惊道:“你应该清楚,如果你不跟着我离开,你一定会死的。”
“那也与你无关,送客!”
月辰拒绝了梁平。
梁平临走的时候道:“你会后悔的。”
月辰懒得理他。
很快,北堂烈就来了。
他看着一身青衣的月辰,命人把鸩酒端来。
帝王的选择,从来就由不得自己的心意。
国家存亡之际,他不得不杀了月辰,以求稳定大局。
今日,九华殿点了龙涎香,还摆放了几盆花儿。
月辰端坐在那儿,正在看书。
他长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带着淡淡的湿意。
北堂烈走过去,撩起他的一缕头发来轻吻。
月辰看着捧酒的侍卫,了然于胸道:“陛下,我活不成了,对吧?”
“月辰,你会恨我吗?”
北堂烈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伤感。
月辰笑了笑,放下了书籍,整了整衣袍,站起来面对北堂烈道:“北堂烈,我不恨你,虽然我觉得,我从未欠过你什么,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我——”
说到底,还是情愫纠葛,恩怨难清。
月辰顿了顿,吸口气道:“那些人恨我,我也都明白,大家各为其主,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现在也应该很清楚了,比起父子之情来,你更爱我多一点,然而,比起这万里江山来,我月辰也是不值一提的。”
北堂烈皱眉盯着他,心中沉甸甸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辰走过去,动作优雅的端起鸩酒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其实,皇权斗争,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输赢两字,输家失去一切,赢家坐拥天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这条路是绝路,但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后悔。”
“月辰!”
北堂烈心如刀割,突然冲了过来,想要夺出他手中的酒杯。
说什么江山传承,都比不上心爱之人的一个回眸。
然而,月辰却是快他一步,抬手间就把那毒酒一饮而尽,然后,摔了杯子大声道:“北堂烈,从此以后,你我之间,恩怨两清,再无瓜葛,只愿来世永不相逢。”
话未说完,月辰的唇角溢出了一丝嫣红的血线。
“月辰,你为何这么傻啊!”
北堂烈热泪盈眶,抱紧他瘫软无力的身体,只觉得天旋地转。
月辰死了的一瞬间,他才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心痛感觉。
门外的梁平的叹口气,摇头走了。
中宫的皇后娘娘,听闻这个消息,喜不自胜,抚掌笑道:“这个妖孽终于死了,快点儿通知几位叔叔,让他们发兵抗敌。”
若是当初月辰心狠一些,把忠勇侯一家斩草除根,来一个诛杀九族的罪名,那她的‘几位叔叔’也就会必死无疑,没有这些老东西,军部也就不会有人敢反抗新帝了。
没有反抗的声音,北堂烈就不会忍痛赐死月辰。
冥冥之中,宿命轮回,这种恩怨情仇是说不清楚的。
北堂烈看着月辰倒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九华殿,命人装棺,厚葬。
然而,在出殡的时候,却是意外失火,烧坏了灵堂,幸好月辰的棺椁厚实,涂有防火防水的材料,没有被损坏。
人都死了,还被深深地恨着……
北堂烈长叹一声,叫人快点安葬辰王,把他入土为安,同时调动禁军,积极备战。
月辰死了,大梁士气大增,群臣叫好,无数人暗暗地欢呼庆祝。
很快,军队集结,大梁和燕国血战,各有胜负,从春夏战到了入秋,血流万里,山河狼藉,民不聊生。
最终,燕国略胜一筹,大梁殊死抵抗,再打下去,都会重伤国本。
两国和谈,北堂烈割地千里,赔燕十城,和燕国签订了和平条约。
十年之内,互不侵犯。
但是,从此以后,梁国便就不是‘大’梁了。
而燕国,获利最大,开疆拓土,成为了真正的‘大燕国’。
东陵。
月辰养好了伤,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日,他大胆冒险,一口含入了鸩毒,用自己至阴至寒的内力裹住毒酒,催化成冰块,压在舌底。
然后咬唇吐血,用龟息之法,假装死亡,在北堂烈出去的时候,暗暗地吐出了那毒冰,屏息停脉,进入了沉眠。
等他醒来,余毒已入四肢百骸,虽不致死,却也要命的很。
饥饿,寒冷,疼痛,窒息缺氧,方寸之间,一片漆黑。
他什么都看不见,用手摸索着棺木,寻找那一线生机。
外面是静悄悄的墓地。
有一位剑客把酒倒在墓前,然后站在不远处沉思着。
在墓前还有很多的贡品和鲜花,有聂冰留下的,也有一些宫人留下的。
月辰的身体情况很糟糕,更可怕的是,他的棺椁有三层,用木楔钉死,里面密不透风,若不是龟息之法神奇,只怕就要活活地闷死了。
黑暗之中。
月辰咬紧了下唇,摸到木料微微鼓起的地方——木料被火烤酥,有轻微的变形,当时下葬仓促,失火后也没有新换棺木。
“只能拼死一试了……”
月辰下定决心,闭上眼睛,提气运功,用自己的玄功劈开了棺木的最薄弱处,从里面爬到了墓室之中,然后顺着风水眼慢慢地脱身。
接触到野外空气的一瞬间,他忍不住轻声的呻ヘ吟了起来。
——还活着的感觉,真好。
月辰大口大口的吸气,然后抓着野草,爬到了地面上,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污,不过他也顾不得太多了,马上在背阴之处,盘腿坐下来,用心调息,忍着饥肠辘辘,施法逼出剩下的毒性。
不远处的扬漠寒一直盯着他看。
剑客听闻辰王下葬,心中惋惜感伤,便来为他守墓,谁知道会看见这一幕‘诈尸’。
扬漠寒的本意,只是送他最后一程,如今见月辰挣扎着活过来,心中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
如此美丽脆弱的人儿,好比昙花一现,在灿烂过后,本是注定了要黯然消逝的,却没料到,在危急关头,他会爆发出这样强的生命力来,不得不令人有所触动。
或许,这个月辰,并不只是一个心机深沉的权臣,还是一个热血勇敢的好男儿,拥有着一颗强韧的心,以及强大到可怕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