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少年嗓音透露出不安。
东明王妃摸了摸儿子的手背,正要软声宽慰,只听重物落地的声音。
东明王妃茫然地看了儿子一眼。
少年郎脸色苍白,嘴唇发抖,警觉地望着车窗。
又是数声沉重的落地。
车身不明显地一颠,仿佛是马车前轮碾到突兀的一块石头偏移了一下,又被车夫大力拽回到正道上。
东明王妃静静听了一会,她定定看面前的车门,睫毛闪动,看了一眼儿子,少年用力拉开车门。
一袭白衣的消瘦背影坐在前头,他一脚潇洒地屈起,略略侧过头,呸出叼在嘴边的稻草。
“小王爷、王妃,受惊了,天色已晚,咱们去镇上落脚,顺便等白大将军的人马接应,两位以为如何?”
少年着迷地紧盯着他的侧影。
东明王妃抿了抿唇,一手轻轻按在胸前,喘息道:“有劳侯爷。”
宋虔之愉快地笑了笑,靴子踢在马臀上,只是催促,并不要命。
、回京(贰)
毫不起眼的马车驰进一条陋巷,宋虔之拉住马头,跃下车辕,一手执缰,另一只手拍了拍马脖子,打开车门。
东明王妃一条手臂环着儿子,维持垂头打盹的姿势,她睁开了眼,一只手轻拍了两下儿子的上臂。
少年揉着眼醒来,看了一眼宋虔之,往母亲怀中埋了一下头。
镇上的旅店条件一般,房间内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子霉味,掌灯的小二跟在三人后头,倦怠地打着哈欠。
“这间是上房,钥匙给谁?”
宋虔之朝王妃示意。
小王爷不好意思跟母妃睡,跟在宋虔之的身后,去了另一间房,进门他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伸长脖子打了个喷嚏。
宋虔之看来。
少年缩脖子揉鼻子,张了张嘴,又不好意思说话。
当天夜里宋虔之似乎一上床就睡着了,然而少年刚刚下地,他身后就响起宋虔之的嗓音:“小王爷要去哪?”
少年只是要去小解。
对着陌生地方简陋寒酸的旧木质恭桶,本应酣畅淋漓飞流直下的哗哗声也变得淅淅沥沥。
“宋大人……”少年红着脸走出来,边提溜裤子。
“皇上已经罢了我的官,大人还是别叫了,何况你是王爷。”宋虔之笑道,“不知道宫里还有没有派旁人来盯着你们母子,小心为上。”
小王爷理解地点点头。
回到房中,小王爷睡床,宋虔之睡在三条凳子拼成的“榻”上。
少年略带稚气的声音问:“我在祁州十年,宫中从来无人想起我们母子,太后娘娘派人来接我们,是有什么吩咐吗?”
宋虔之:“小王爷以为呢?”
“我年纪尚小,母妃不让我过于关心朝政,只吩咐我好好念书,跟师父勤学骑射。母妃说我大楚开国,凭骑射定天下,将来我至少要坐镇封地,光会武是不行的,得靠施行仁政,得人心则一族平安。母妃的意思,只要经营好封地即可,天下大计自有皇上操心。宗室子弟只要管好自己,磨砺自己,在朝廷用得上的时候挺身而出,便算是无愧于皇室与祖宗们了。”少年眨眨眼,“也许正是朝廷用得上我吧。”
宋虔之沉默片刻。
虽然看不见宋虔之的脸,少年郎察觉到宋虔之在看自己,他的头也朝宋虔之偏过去,枕在一只手背上,对于这位来援救他和母亲的青年,少年倍感亲切。
“王妃是明事理的人,太后是我的姨母,对她的心思,我大概知道一二。不过,”宋虔之顿了顿,眼睛捕捉到一丝微光,那是少年人的眼,“小王爷是苻姓子孙,可有动过万人之上的念头?”
微光急促抖动了一瞬。
“我年纪太小,且父王在时就只是闲散王爷,我有幸袭父王的爵位,已是圣恩浩荡,深受先帝眷顾,岂敢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