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嘴唇动了动,没醒,将身子蜷了蜷。
两人进屋以后,陆观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
宋虔之好奇道:“这什么……”打开来看,竟是一纸包颜色各异的糖。宋虔之随手拈起一颗放嘴里,臭烘烘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嘴里尝到的确实一种奇异的香甜。
“唔——”陆观冷不防被宋虔之喂了一颗糖,漫不经心地道,“我尝过了,有点特别,喜欢吃吗?喜欢吃走的时候再捎点。”
“还成,我留点儿,给娘带回去。船雇到了吗?什么时候上路?”
陆观舌头把硬糖在嘴里顶来顶去,收拾东西,边说:“明天下午,有船要去京城,雇不了,随到随走。”
“明天要是许瑞云没来,就再等两天,弄不好得去一趟循州。”
“去循州做什么?”
“姨母让我查刘赟的旧部,我给忘了……”宋虔之声音越来越小。
陆观一哂,手指戳着宋虔之的额头,在他唇上亲了亲,道:“等就等吧。”
宋虔之本来心中焦急,这一下也不急了。
“李宣喜欢你。”
乍听这话,宋虔之脖子一伸,眼睛瞪大,不小心把那糖吞了下去,呛咳不已。
陆观继续认真地说:“我从未见他跟人这么亲近过。”
宋虔之讪讪道:“他把我认作弘哥,自然待我亲近。”宋虔之心中一动,嘴角噙着笑,手指勾了勾陆观的下巴,“你吃醋?”
“吃个疯子的醋,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男人呗。”宋虔之随口道。
陆观脸孔发红,哼了一声:“嗯,还记得。”
“嗯嗯。”宋虔之敷衍道,只觉陆观这羞涩的样子新奇又好玩,待要再逗弄他几句,周先推门进来了。
“李宣呢?”宋虔之问。
“就是来叫你,他醒了,到处找你,把厨房灶台下面都找过了。”周先哭笑不得,“你快去看,那么大个男人,要是哭了……”
宋虔之登时头大如斗,走出屋去,李宣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他两手抬在空中,缓缓放下,牵住宋虔之的衣袖,怯懦而小心地一眼接一眼看他。
宋虔之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陆观。
陆观抱臂在门上倚着,没说什么,努了一下嘴。
宋虔之放心下来,带着李宣去厨房吃东西。
一整天李宣都像条小尾巴跟着宋虔之,他高高瘦瘦的,要是走出门去,这么大个男人跟在宋虔之身后,宋虔之怎么想怎么奇怪,于是只好在吴伯的院子里待着。
下午陆观和周先出去买带回京城的土产,宋虔之尝试和李宣沟通。
当宋虔之说话时,李宣便认真把他盯着,像在努力理解宋虔之话里的意思。
吴应中一直在门口站着,留意屋里的状况,神色间流露出担忧。
“你叫什么?”宋虔之从最简单的开始,李宣却不太能听懂,问他叫什么,什么年纪,家在哪里,李宣的表情像能听懂,又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因此,宋虔之只能推测其实李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因为在李宣的眼里,他是苻明弘,所以他很努力想听懂宋虔之的话。
这么重复了十数次,宋虔之不得不放弃。
他走到屋外和吴应中说话,李宣就在自己卧房的门口站着,不远不近地打量宋虔之。
“看来李宣是不能证明什么了。”宋虔之叹了口气。
“先帝留下过一封遗诏,说明李宣的身份。这封诏书兴许能激起周太后一丝怜悯。”吴应中歉然道,“太后所作所为,我本不该妄议,但人非草木,老汉照看李宣这些年,自然同情他的遭遇。这封遗诏,乃是先帝对这孩子的一点补偿,陆大人将大殿下与宋大人的谈话告知了我,老汉有一些话,虽是冒昧不当,也不得不说给侯爷知晓。”
大概吴应中任由疯疯癫癫的李宣黏着他,也是为了找个机会单独和宋虔之说话。想通这一节,宋虔之坦然站定,拱了拱手:“请老先生指教。”
吴应中目光悠远,对宋虔之拱手,道:“周氏弄权,危及河山,必然激起今上反抗。而我大楚,内忧外患,朝纲乱,则四时不顺,百业不昌。如今君相不和,太后与李相素来亲和,论血缘,小侯爷与太后亲近,想必此次进京,是要对太后言明故太子坠马一事,非是天灾,而乃人祸。”
宋虔之不清楚陆观对吴应中说了多少,且听吴应中说,尽量少说话。
“是有这个想法。”
“在其位谋其政,老汉归隐田园近十载,渔樵耕读终此残生罢了。只是先帝托付,实放不下。老汉有一个请求,不知小侯爷能否做主应下来。”吴应中顿了顿,观宋虔之的神色,道,“即便小侯爷无法答应,老汉也会携李宣进京。当年如果不是陆观救下我和李宣,也没有今日的请托了。”
吴应中姿态放得这样低,宋虔之反而无法推辞了。宋虔之看着面前殷殷请求的老者,沉吟道:“老大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