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人群里有人开始说话。
“还好我媳妇先走了。”
“嗯,我媳妇跟丈人也先撤了。”
“我现在真是后悔,听我爹的留在洪平守家,要是两个月前北上投奔我叔,怕是已经找到事情做了。”
叹气声此起彼伏。
他们不是士兵,宋虔之听着,脸上一片空白。他们撤退时,洪平县已经城破,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斥候第二次探知,没有人在追他们,黑狄大军不知所踪,已离开洪平县。
宋虔之让斥候归队,不要再探了,他只有一个人,确定没有追兵即可,否则不过是白白多送上一颗人头。
“走吧。”宋虔之艰难地站起身,上马,陆观骑在另一头马上,与他并行。其余人也迅速翻身上马,谁也不敢懈怠,谁也不知道黑狄大军是否暂作休息再来追他们,只有尽快赶到孟州,才能稍微松一口气。
天色刚刚暗下来,不远处在薄暮中伫立的城郭撞进宋虔之眼中,他松了口气,得救了,一只手从身后托住他的背心。宋虔之回头看了一眼陆观,这时天空中划过一道不起眼的绿光。
陆观也看见了,登时脸色大变。
宋虔之看了一眼天,嗫嚅道:“那是?”他双目倏然睁大,瞳孔紧缩,呼吸滞住了,“谁放的信号?!”
宋虔之立刻翻身下马,俯首贴地,隆隆马蹄声踏破耳膜。
“斥候!”陆观大吼一声。
即刻有人回报:“斥候不在!怎么了大人?”
宋虔之策马奔至城楼下,向着楼上守军大喊:“放城门,我是四州按察使前来巡视,有官牒文书,速速来人验看!”
淡青色的炊烟笼罩下,孟州城楼上士兵去向长官回报。
望楼传下急报:“有敌来袭!”
放了不到一半的城门倏然停住。
城楼底下闹将起来。
“开门,让我们进去!”“怎么回事钦差大人,城门怎么不放了?!”
孟州城门下是一圈护城河,此时城门不放,城下的洪平县众只有等死一途。
远处隐隐现出黑敌人的军马,看上去数量不多,数量也不可能会多,否则这么近跟在后面跟了一路,不会不被发现。宋虔之遥遥一望,目测只有数百人,但就凭他手底下这些已经疲惫到极点又没有作战经验的洪平县民,根本无法为战。
陆观搭弓上箭,瞄准城墙木板一侧的绞绳。
千钧一发之际,城门放下。
孟州守军长官大喝:“钦差在哪儿?快进城!快!”
宋虔之带着手下数十人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城桥,身后黑狄人的骑兵铁蹄隆隆踏来,震得大地隐隐颤动。
头马踏上木板。
陆观一手松弦,随之嗖然一箭飞出,匆匆又是两箭,分别射向马上的将领,马脖子马腿。
“关城门!”城楼洞中,宋虔之一声暴喝。
士兵们如梦初醒,拼尽全身力气,铰动锁链。
天中淡青色的微光被彻底遮住,城门下一片漆黑,宋虔之眼前短暂一黑。
噼噼啪啪的箭雨声渐渐远去,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侧身就要跌下马去,让身旁陆观扶了一把,他看了陆观的方向一眼,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那一对散发微光的眼睛。
走出城楼,大肚的孙俊业跑了过来,朝宋虔之行礼,他穿盔戴甲,是直接从城楼上下来。
孟州城里人来人往,商铺正在匆匆关门收摊,富户商贾与贩夫走卒同样在街道上快速奔走,各自归家收拾细软与金银。
“有多少守军?”宋虔之面色苍白地问孙俊业。
“五千。”孙俊业道。
“够了。”宋虔之放下心来,朝孙俊业道,“城下只有数百人,可以直接迎战,有能战的将领吗?”
“有。”
“让士兵传令,所有平民进屋躲避,半个时辰后,开城迎战,杀将出去。”
孙俊业一头油腻泛光的汗,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