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即将结束,大家听了一堆废话后又到了干瞪眼的时候,觉得不知这样要耗到几时,都希望对方成为那第一个触康正帝霉头的倒霉蛋,就听到门外突然大声宣道,“安平郡主到——”

  有些大臣本来要站着睡着,但是听到这一句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众人在心里都说了一句话,总算是来了。

  门外一个靓丽的人影慢慢走了进来,只见安平郡主一身官服,绿色罗裳绣锦描金华贵雍容,头上繁复大气的叠翠飞凤,更加映衬得她容颜艳丽,凛然出尘,她神色微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如同莹莹短匕,铁血微光。大家不禁心生向往,想着如今上了年岁还是此等姿容,不知当年又该是如何夺目。

  “妾身裴氏参见康正帝!”

  安平郡主一开口,大家才猛然想起,她还有层身份是裴太傅的正妻。不过说实话,安平郡主是有封地的实权郡主,单凭己身就上得了朝堂,裴太傅正妻的身份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裴太傅一脸的惊诧,周围人还只当他惊讶于妻子的美貌,毕竟京中十大笑话之一就是裴太傅是个睁眼瞎,宠妾灭妻简直是脑子进水。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他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会出现在朝堂之上,他和安平郡主分居多年,就算夫人回府他也都是歇在柳姨娘处,和夫人都没见上几面,他自然之道安平郡主回来的目的,不过他以为他不过是和封战通通消息,谁知道竟然胆敢上朝了,还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想到这里裴清文越发恼怒起来,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按下怒火看安平郡主如何行事,万不可让这个妇人把裴家拉下水去。

  “平身,赐坐!”

  康正皇帝仔细打量了眼前的故人,自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看到安平郡主,他不禁想到了早已逝去的兆恩皇后,当年兆恩皇后可是和安平郡主并称为“双姝”的,只是如今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他心里有些柔软看着安平郡主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安平郡主自是对康正帝的态度变化心知肚明,只是那一点点的柔软也只是短暂存在罢了,“妾身近来因一事惶恐不安,因为太过离奇不敢启奏,可是因为太过重要又不敢隐瞒圣上,因此特来奏秉,还请圣上不要怪罪。”

  “你且说来。”

  康正帝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但是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刚刚还存有的那丝柔软也消失不见了。听闻安平郡主开口,朝堂之上众人面色各异,有人露出讥讽之色,心中暗想,终究是无知妇人,必定是哭闹着要康正帝侧立小皇孙为皇太孙了。有人则低头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锁了起来,有些人隐隐有舒怀之态,但是却不敢过多显露出来。

  安平郡主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太子和妾身一向亲近,没想到太子英年早逝……”说着安平郡主不由自主的哽咽了一下,眼睛微红继续说道,“太子离世只留下一个血脉,许是多日忧思,亦或是妾身在玄起观清修有感,先皇竟然托梦于我……”

  安平郡主话未说完,就听得朝堂上清晰地抽气声,众人听安平郡主提到先皇一下子都想到了那张空白圣旨,康正帝也自是如此认为,他的语气变得十分严厉,“安平郡主你在玄起观吃斋那么久,怎的还放不下红尘之事……”

  他这话已经算是警告了,可是安平郡主置若罔闻,抬头与康正帝对视,神情肃穆丝毫不惧,反倒是裴太傅眼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急出了满手心的汗。

  “康正帝容禀,近日臣妇夜不能寐,屡屡梦见先皇,先皇向我嘱托,让我好好照顾皇孙,还说太子早逝着实可怜……”

  “够了!”

  康正帝一语既出,满堂皆惊,大家都知道康正帝素来注重孝义名声,安平郡主这是要借此拿捏康正帝,偏巧她还有所依仗,让康正帝如何不忌惮。

  “圣上息怒,我和安平郡主的兄长南江子也算是旧识,鬼面将军南江子的传说无人不知,臣虽不知道他是否有神力,但臣认为鬼神之事虽然不可尽信,但是也不可不信。”卫国公出列向前一步说道。

  康正帝冷笑,眼前卫国公和安平郡主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还不是为了逼自己立皇孙为皇太孙,真当自己是傻子看不出吗,康正帝正欲发作,只听得礼部于尚书出列道,“封将军此言差矣,先帝入梦此等离奇之事也只有无知妇人才会当真,战功标榜杀人如麻的封大人只怕应是见得机会更多,那敢问你可否见过?”

  “于尚书谬言了,”只见大殿角落走出一人,却是裴家嫡次子裴若源。裴太傅险些背过气去,自己的夫人在大殿上和康正帝对着干已经够让他崩溃的了,他那个不肖子也跟着跑出来添乱,这是要要了他老命吗。

  大齐祖制,朝堂之上为太子设立专属座位,亲随也可旁听发言,只是大多都是做做样子,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就算于尚书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毛头小子噎的半死也不能怪罪他什么。如今太子不在了,他们原也可以不去站着,只是那显得太过凉薄了些,因此还有些世家子弟在原位站立,只是远比当初少了许多。谁知道裴若源竟然冒冒失失的走出来,还和于尚书杠上了,不过他有些“混不吝”的恶名也算是人尽皆知,众人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准备看好戏。

  “不知裴太傅家的小子可有什么高见?”于尚书似失笑道,可是语气却是轻蔑的很。于尚书是嘉贵妃生父,国丈身份自是尊崇,康正帝又最宠爱五皇子,对于皇储之位势在必得。

  安平郡主也被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儿子会杀出来,怕自己唱到一半的戏被搅和正要开口,却听到裴若源字句清晰地回答,“封将军虽然刀下亡魂无数,可是万不会有厉鬼作祟,毕竟他所作为都是因为要护佑大齐国土,保卫大齐子民,苍天有眼自会鉴别。纵然有漏网的厉鬼作祟,也必定被那些惨死在敌人屠刀之下的亡魂绞杀殆尽,因为他们明白封将军忠心爱国,定然不会让恶灵侵扰封将军清梦,于尚书您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看到裴若源就这么走了出去,封秋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封秋白提脚就要跟上,这混小子不知道又搭错哪根筋,冒冒失失的跑上去,可别因此丢了性命。谁知道他刚动了动身子却被司卿语拉住了手腕,就这么一顿,便和裴若源错开了。封秋白看也不看司卿语,甩开了他的束缚,想要寻个机会,把裴若源弄回来。谁知道裴若源那边开了口,字字切中要害,呛得于尚书面色绯红却连个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封秋白微微有些讶异,他看了看裴若源,发现这小子仍旧是那般招人烦的骄傲模样,却又似乎有些不同了,眼神里少了执拗多了些理智。这是开窍了,封秋白心里喟叹一句,迈出了步子。

  “若源,莫要胡闹,快回来。”封秋白及时出言,也算是给了于尚书一个台阶下。

  “圣上,妾身恳请康正帝应允妾身带皇孙离宫去青风观祈福!”安平郡主大声奏道。

  被裴若源这么一打岔,众人几乎都要忘了安平公主这档子事,如今听到安平郡主如此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闹了这么半天,只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说小不小,可是说大也算不得多大,尤其是和立储之事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众人盼了这么久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连康正帝似乎都有这种错觉。

  不过不是更好,自己还是把封战和安平郡主想的太过严重了,两人只想要护着皇孙长大,日后在做图谋,可是忘记了远离政治漩涡虽然安稳,可是注定也要远离权力核心了。不过他当然不会提醒二人,思及此处康正帝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可是猛然间又想到那份空白圣旨,心里便又不舒服起来,如果能借此把那空白圣旨毁了就更好了,康正帝如此想着,不过凡事不用着急,慢慢解决掉就好,也省的逼急了二人。

  “你若不怕麻烦,这样最好。皇孙身世多舛,玄起观是皇家道场法力强盛,去积些功能也好。太子自小就与你亲厚,想必也希望如此。只是小皇孙身份贵重,还是需要派些人手跟着。”康正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一副为小皇孙打算的慈爱样子。

  “微臣手下有精兵强将,自愿护送小皇孙去清风关祈福。”封战接口道。

  安平郡主急忙谢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康正帝正要顺水推舟下了旨意,谁知道大皇子秦铖却突然出列说道,“父皇,儿臣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然安平郡主说是因为皇祖父托梦才有此想法,那父皇如何不用那皇祖父赐给的安平郡主的空白圣旨下诏,也正好全了皇祖父荫蔽子孙的慈爱之心。”

 

  、请旨

 

  别说是康正帝,就连殿内众人都不觉得对这个一向有勇无谋的大皇子刮目相看,怎么今天竟然带了脑子过来,还出了这么一个高明的主意。果然康正帝也十分满意,颇为赞赏的说道,“难得铖儿有此孝心,竟然如此孝顺你皇祖父,说的不错,此事这么办更好。安平郡主,你快些去将诏书取来吧!”

  安平郡主咬了咬唇,她本想着会有些波折,可是没想到会将空白诏书折了进去,算了,本就是烫手的山芋,扔了也罢,遂答道,“妾身遵命!”

  裴若源闻言脸色一变,急忙答道,“母亲,儿臣愿代您前往。”

  裴若源从封秋白身旁走过,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看了看周遭,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只是伸手将不知何时攒在手心的一块玉佩扔在了封秋白脚下。封秋白用衣摆遮住,趁众人都盯着裴若源离去的背影,偷偷捡了起来。这是个狮子舞绣球的玉佩,玉佩雕工很是精致,狮子被雕琢的栩栩如生,只是和一般玉佩不同的是那绣球是活动的,可以随意拨动。

  封秋白的手指轻轻划过玲珑球,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难为那傻小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心眼,竟然这么知会自己。双层叠套玲珑球是为同心圆球,因为有个好意头常常用做婚庆之物上。只怕是裴若源已经从安平郡主那知道了婚约的消息,所以他要提出求康正帝赐婚的事情,先前不说怕是担心自己反对而打算先斩后奏,只怕是其他人也被蒙在鼓里,现在用这么个法子告诉自己一声也省的事后被自己收拾。真是无知者无畏,封秋白无奈的想着,虽然和裴家联姻他并未像他那么抵触,毕竟于今后行事有诸多便利,只不过他是小心周全的性子,就算安平郡主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他还是决定先要试试对方的态度,毕竟联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若因此产生任何龃龉更是划不来,他见安平郡主没有那么坚决也就没有必要行此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