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封秋白和我换换就好了,我常想我娘是不是抱错了孩子。”裴若源不知为何将自己心底压着的一腔怨愤说了出来,他这样责怨父母是为不孝,是大忌。只是他一贯都藏在心里,只偶然的想想便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全冒出了出来。

  其实也怨不得他发此感慨,封秋白是卫国公的独子,卫国公军功世家,封家一脉单传,前几辈人皆是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只可惜卫国公夫人因病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儿子,而封秋白却是个筋脉受损,心血不足不能习武的。只是卫国公并未对于此子有半分慢怠,更没有苛责,反而因为发妻早亡,他又常年在边关驻守不能日日守护,对封秋白更是珍视万分,不得不说这点让自小就被裴太傅轻视的裴若源极其羡慕。

  “背后非议父母实为大不孝,你是脑袋冻住了不成?”封秋白将茶杯朝桌子上一甩,裴若源立马解释道,“是我言语无状,我认错。”

  他知道这屋内都是太子心腹,可是隔墙有耳,不得不防,封秋白这是给他遮掩,他承他的情。

  秦鄞闻言倒是笑了起来,他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父母就都是对的?父皇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妄自尊大闭目塞听,我尽忠规劝,他却嫌我忤逆了他……”

  裴若源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封秋白厉声喝止道,“太子慎言!”

  秦鄞猛然间住了口,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只是片刻后,唇角微微勾起,带了点弧度,可却冷得很。秦鄞长相俊美,眉如墨画眼若星辰,尤其是他天生嘴角上翘,就算是不笑,似乎也带着一丝笑意,令人心生温暖,再加上他性格温柔,熟悉他的人都被他的仁爱睿智折服。可是此时这笑容无端给人一种寒意,似有风刀霜剑相逼,带着无法掩饰的凛然之意,犹如剥离了他所有的温文假象,暴露出了孤寂怨恨的内里。封秋白心中一沉,正欲说些什么,秦鄞就收敛了表情,好似刚才那些样子是封秋白的错觉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保持更新,因为我有存文~

 

  、踏浪(下)

 

  “秋白何时性子如此急了,我不过说些玩笑话!”

  秦鄞转过脸来笑着看封秋白,仍旧是那温柔内敛的往昔模样,一派从容。封秋白没有言语,他回望着太子,他想要从他的表情窥探到真实的想法,如果他没猜错,太子怕是想要动手了,但是他为何却一字不提呢?难道是在等什么?封秋白又觉得自己多想,他看着太子和裴若源说笑的样子,仍旧是那样耐性平静,没有丝毫异色,难道自己猜错了,还是这计划太子另有安排,还不能让自己知道?封秋白总觉得太子今日的举止言谈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意味,封秋白微微皱了皱头,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约有种不祥之感。

  裴若源则完全没有听懂,他有些迷茫的问,“殿下,你说那些忠啊孝啊什么意思?不管别人如何说,但是您放心,我是跟定您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秦鄞朗声笑了起来,“没什么,不过是些牢骚,源儿不听也罢。”

  话风一转,秦鄞问道,”源儿,你为何追随于我?“

  “自然因为您是太子……”裴若源脱口而出。

  “若我不是太子了呢?”秦鄞继续问道。

  “那怎么可能?”裴若源觉得奇怪,“您怎么会不是太子,您是皇后嫡子,血脉正统,不是您那不是逆天而为吗?”

  “那若是皇孙呢?”秦鄞换了个问法,笑着看裴若源。

  “哦,那自然是效忠于皇孙啊,只是那时候皇孙怕是要嫌我老了!”他笑着揉了揉鼻子,“我儿子必定也是效忠皇孙的。”

  秦鄞闻言朗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十分开怀,却不再说些什么了。封丘白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几人又说了些别的,裴若源家里规矩中,眼看着日光西斜便先退下了。只是没料到临走时太子叫住了他,裴若源回望太子,太子淡笑着对他说,“源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过刚易折,你今后他虽面冷却是真心为你好,明白吗?”

  裴若源愣了愣,他看了看封秋白,觉得肯定是这小子背后跟太子说了什么。不过他明白太子的意思,也明白太子的担忧,如今太子势弱,更容不得他们内讧消耗。但是太子还是想多了,他和封秋白虽然闹得很,可是不过是嘴上官司,从未伤及感情。若论起太子身边的这些人,裴若源只敢信封秋白一个。裴若源对太子回了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两个虎牙,看起来纯挚天真,“我自是知道的,今后定和他好好的。”说完便挥了挥手,笑着走了。

  封秋白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他心中疑虑陡增,却不知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正想着,却听太子对自己说道,“源儿赤子心性,爱恨分明,我喜欢的很,可是性子太过刚烈,今后便有你看顾了。”

  裴若源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太子,太子回望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封秋白才道,“秋白不领这苦差事,还是太子亲力亲为吧!“

  太子闻言笑了笑,“你不愿也的得认了,我身边的人,能信任的也不过你和源儿两个,你也看到了,父皇对我的态度日益鲜明,只怕是要对我下手了,我自然要做些准备。”说着,他说完走到桌边打开匣子拿出那把踏浪仔细瞧了瞧,“好剑,自然不能蒙尘。是出鞘的时候了。“

  太子赫然扭身,肃然面容对封秋白说道,“此剑赐予裴若源,本宫着你送到裴府。”他顿了顿,带了几丝睥睨神情,轻轻落下一句,“如果裴清文问起,就传我的原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让他生受了吧。”

  封秋白躬身接了旨意,心中终于明了太子反常的原因,太子这是要为将来埋下一颗有力的种子。封秋白跪下道,”秋白领命。“

  秦鄞看着封秋白的头顶,眼中露出复杂情绪,他明亮的眼眸漫开一丝血色,就像是花儿张开了花瓣,吐出了心蕊,可是那异象太快,快的根本让人发现,就算是秦鄞也好像是没有丝毫异常,他轻轻开口道,“封秋白,我知道你性子凉薄,可是你和源儿的婚事,我倒真觉得不错。”

  封秋白猛然间抬头,这事情不知太子爷此时提及是否还是当初的意思,当年他父亲和安平郡主便有此商议,只是太子不同意。的确,两家联姻于二人仕途有益,两人只需做做样子,三年收拢了各自人脉势力便可分开。可是太子长情,认为婚姻大事不可涉及利益,当以心意为最重,这也是太子如今举步维艰的重要因素,毕竟当年太子若不是忤逆康正帝遵照婚约娶了罪臣之女为正妃,又怎会被康正帝厌弃到如此地步。

  此事他爹事后和他说过,他当时觉得裴若源是个麻烦还不如自己单打独斗,立马就拒了,此事也就不再提及,所以时至今日裴若源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婚约存在。而这婚约原本就是兆恩皇后和卫国公夫人开的一个玩笑,那时封秋白不过一两岁,整日围着待产的安平郡主转悠,皇后便笑说,如此喜欢那孩子便替他定了这门亲事。究竟是何种情境,封秋白自然不会记得,不过近日太子说此事,莫非是起了让他俩联姻的意思?

  ”太子说的事情我都知道,只是秋白不愿和裴若源为伍,裴若源人品我是信得过,只是他没这个本事,又不懂的蛰伏,于大计不利。“封秋白重重跪地恳切道,他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也不怕太子怪罪,他知道如今太子举步维艰,但是这么做只会让康正帝徒增厌恶,更加远离太子。

  “你以为我是为了权势?”秦鄞苦笑,“可怜我是真的为你俩着想。”秦鄞拍了拍封秋白的肩膀示意他起身,慢慢踱步说道,“源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所遇不淑,不能让他有一番作为,我自信这点不会看走眼。源儿性情急躁,你性子过于沉稳,但却心智坚韧这点你们一样,你们殊途同归,性格互补,实乃佳缘。起先我不同意,是没看明白,如今我说这些,是怕你们因为我,误了终身。”

  “源儿性子跳脱,耐不住拘束,他向来不喜欢我的性子,更何况他也希望有一女子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如果他能明白太子苦心,自此努力奋进,以他对太子的忠心,即便是我二人不联姻,一样是太子的助力。”封秋白明白太子的意思,他却不愿松口,他于情字无缘,一心只想辅佐太子完成大业。

  太子听完叹了口气,看他良久,“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安排……”一句低语未尽,便挥了挥手让封秋白退下。不知何时屋子里变得昏暗起来,封秋白起身看向太子,那抹残阳正映照在太子身上,犹如血色一般,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太子暗金色的长袍无风自动,英俊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里变得模糊,好像要消融于这残光之中。

  封秋白的内心升腾起不安,他张口欲言,却听太子说道,“你退下吧,天黑路暗,多小心些。”

  他这句话原本是无碍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封秋白心里一动,总觉得太子意有所指。允公公陪着封秋白出宫,允公公是兆恩皇后身边的救人,也伺候了太子多年。封秋白悄声问了问太子近况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允公公有点诧异,却还是仔细的想了想,“太子前些日子有些焦躁,着陈太医看过,说是上火,服了几剂药,这几日饮食也好,睡得也沉了许多。怎的有哪里不对,引得小公爷有此一问?”

  陈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是兆恩皇后举荐的,是太子这边的人,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封秋白闻听此言,心里安稳了几分,但是他不过是凭感觉多问了些,于是谢道,“是我多虑,公公无需挂碍。”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宫门。封秋白和允公公告别,走出了宫门。如今天冷,日光总是感觉不够用的,刚刚还是残阳如血,他这边不过走了一段路,天就已经黑透了下来。封秋白扭头看向皇宫大门,白日里的宫宇层峦叠翠,琉璃屋顶耀目溢彩,气势恢宏令人屏息。而这夜晚的皇宫黑影瞳瞳犹如巨大的怪兽,那摇曳的盏盏宫灯也似乎成了他嗜血的兽瞳让人不寒而栗。封秋白不知道自己心底会升腾出这样的感觉,他掐了掐眉心,将杂乱的心绪凝沉在心底,挥手招来早就等在一边的马车,快步登上朝裴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