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论死敌如何成为情人>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交易!”莫一讪笑,“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天启元年九越合而为一,至今也十五年了吧,虽说九越尊崇瓯越为主,但远的咱不提,就单拿番禺而言,城中百姓明面尊瓯越为王室,实则依旧向着自己的部族。东越以洗家为主,骆越以林家为主,南越尊韩家,邷越尊陈家八越相互勾连,形成了各自的势力网络。”

 

  莫一沉眉:“林倾叛敌后,林家也死伤殆尽,洗家主身亡,单单洗显无力支撑,韩相白发人送黑发人,难掩悲伤,随着一起去了,陈家,陈家还剩谁,一个病秧子陈杭当得了什么用,老二你高估其余八越了。”

 

  莫二笑而不语:“当真吗?王上,满朝文武谁逃得了八越的势力范围,哪怕您,当初不也依仗韩氏吗!即便韩相没了,他留下的南越一族的势力,依旧姓韩,尊崇的依旧是山狐。”

 

  九越都有自己独特的图腾,南越韩氏的图腾是一只五爪的狐狸,据说能说人话,南越的祖先就是这只山狐的后代。

 

  一代代繁衍,便有了当今的南越。

 

  他们拥有着相同的信仰,供奉着同一位神明,直至死伤殆尽,地老天荒。

 

  “没了八家的八越,就跟狼群少了狼王,早就溃不成军,又能掀得起什么大浪!”

 

  莫二不置可否:“瓯越王在时,八家彼此制衡,形成了难得的平衡,但是随着八家逐步失势,这种制衡进一步被打破了,一家独大的情势越来越严重,而瓯越王决定提携韩家,借南越之手,形成洗、林、韩三局鼎立的局势,直到现今,随着洗、林、韩三家消亡,三局鼎立的局势被破了,八越又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可是这次,瓯越王的做法早就寒透了他们的心,无主的八越为了保存自己的势力,不被灭族,彼此相互连接,互相合作,进一步动摇了瓯越的统治。”

 

  “何以见得?”莫一信也不信,八越共举瓯越莫氏为王有目共睹,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按照莫二的话想来,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八越酋长都有自己的私兵,留在番禺城的可不止洗林二家,为何大梁兵临城下,其余几支不曾出手,是不是他们从了隔岸观火的心态,又起了易主之心。

 

  瓯越莫氏本来是九越中最弱的一支,有幸得洗家支持,才一路登上王位。

 

  他们原本看好得不是闽越吗?最后不也在东越的攻伐下,个个叛变了吗?如今大梁势重,他们是不是又心生叛敌之心。

 

  这么一想,和亲议和是他提得,但是这个主意最早来自陈俞。

 

  大梁攻城那日,病秧子陈杭进宫兜兜转转,抛了这个话题给自己,他为什么要和亲议和,是不是和大梁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有王尧臣是陈俞那边的人,郑御史是老韩相那边的人,这两个集团本来就因为政见不和而水火不容,又为在这个时候突然何联合起来,还有主意是他们抛的,又为何要反对,博美名还是要亡国!

 

  滇越一向远离政治,卫斯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挺身而出,他又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什么?

 

  王位。

 

  想通这一点,莫一脸沉了下来:“那老二的意思是?”

 

  “我替王上解决后顾之忧,王上放过我和洗显。”

 

  有些事,莫一得端着,做不了,而莫二能做,也只有他能做。

 

  彼此手里都攥着当紧的牌,等着对方上钩。

 

  莫一咬了饵:“好,但是老二我又为何信你?”

 

  他是莫一,受着君王教育长大,王妃告诉他,莫一,一个好的君主要心狠手辣,千万不能逞妇人之仁,闽越赵阳就是吃了这个亏,如果不是他心软,临阳宴上没照着谋士的话,一杯毒酒毒死洗家主,而是平白无故放了他,那么现今越人由谁称王就不好说了。

 

  而瓯越王告诉他,一个好的君主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能变色。

 

  他学会了王妃和瓯越王教他的。够狠也够冷静,冷静到即便到了这步田地,也要一遍遍谋算莫二所言的每一句话,看看里面藏没藏着算计,也要一次次交锋,好为自己谋取利益最大化。

 

  “我对洗显心向往之,此生非他不可,注定不会有子嗣,我取王位又有何用?”莫二心下一狠,什么话都敢讲,不过想到事后如果让洗显知道,一定又要闹脾气不可。

 

  想到这儿,不由得心虚的笑了笑。

 

  这抹笑在莫一眼里别具深意,他也喜欢过一个人,明白喜欢一个人时,只有想到她,心里都是甜甜的,好似饮下一大碗蜜水从头甜到脚,丝丝甜意渗进心头。

 

  况且莫二对洗显不正常的执着,三番两次救他,让莫一更信了几分。

 

  “那孤还要好好感谢洗显了。”

 

  让孤少了一个对手,剩下的半句话,莫一压住未讲。

 

  “王上的意下如何?”

 

  一顿试探寒暄,时间流逝飞快,想到洗显可能有的处境,莫二越发急切。

 

  他的急切更坐实了他的话。

 

  他对洗显心向往之。

 

  “好,我应下你这笔交易。”

 

  有了弱点的人,便无法立于不败,即便他有着毁天灭地之能,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厉害点罢了,暴露出弱点的莫二,更是好任意揉捏,便在给他一段时间吧,就当他这个做兄长的最后仁慈。

 

  “那洗显?”

 

  莫一:“我会派人知会林城。”

 

  时间刻不容缓,慢了一秒都有可能造成惨绝人寰的下场。

 

  “立即。”莫二急切得连身份都顾不上了,一遇上洗显的事,他就容易失态。

 

  莫一反倒自在:“喝杯茶再走。”

 

  莫二那还有喝茶的功夫,推却道:“不了。”

 

  洗显醒来,明亮的烛火熏得他眼晕,愣神了半晌,才找回了点知觉,浑身火辣辣得疼,尤其是手肘被绑的太紧,基本没了感觉。

 

  林城那孙子,把刑罚司刑讯逼供的那一套全搬了出来。

 

  拿细长的竹签扎手指,可叫洗显懂了什么叫十指连心,疼,刺骨钻心的疼。

 

  “醒了,洗大公子。”林城背着灯火,脸色暗沉,狰狞得可以。

 

  洗显意识有点迟疑,只见林城的嘴张了又合,至于他讲了些什么,洗显全然没有概念。

 

  “来人,在来一盆水,给洗大公子醒醒。”又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水里加了盐,碰到伤口,痛地洗显一个激灵,只抽凉气。

 

  两次三番的折磨,耗尽了洗显的精力,以至于他睁着眼都觉着累。

 

  “你就这么点能耐,林城。”即便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叫林城命人用鞭子抽得伤痕累累,即便纤长的十指早已血肉模糊,连指甲都翻了出去,但透过濡湿的长发,洗显鄙夷的目光,那双眼中充满的嘲讽与同情,他依旧是洗显,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闭上你的眼睛,你为什么、凭什么这么看我!!”

 

  林城怒吼,他受够了,受够了这些怜悯,受够了这些鄙夷,更受够了不被人重视。

 

  凭什么林倾能有,他不能有,出身就那么关键吗?他费尽心力,一步步接近莫一,费尽心力往上爬,到头来林倾一个小小的举动,他多年谋划毁于一谈。

 

  他受够被人称为林倾弟弟,也受够旁人的窃窃私语:你看那就是叛国了的个林倾弟弟,他会不会与他哥哥走上同一条路。

 

  林倾,林倾,都是你,都是你!

 

  “你比林倾差远了。”洗显火上浇油。

 

  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林城双目通红,扬手一个巴掌,将洗显的脸扇到一旁。

 

  “闭嘴!!”

 

  洗显不屑一顾冷哼了一声。

 

  他走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洗家这对兄妹造成的。

 

  若不是洗玲珑,林倾怎么会叛国,他又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受尽冷眼,受尽嘲笑,这一切即是拜林倾、洗家兄妹所赐。

 

  他恨!恨!

 

  “大半个时辰了吧!莫二也没来捞你,铁定是把你忘了,自个享福去了。”林城恶意道。

 

  话落,半晌过去了,洗显表情一如既往,没丝毫变化。

 

  林城想过洗显后悔愤怒,想过他错信莫二,贪生怕死,痛哭流涕,但是独独没有这种事不关己,清冷至极的表情。

 

  好似生死和他无关,自己就像跳梁小丑。

 

  “你看着,他把你丢下了,丢!下!了!”林城扯住洗显的衣领。

 

  一道暗含暴怒的声音:“你喊这么大声,就是个聋子都听见了。”

 

  林城闻声回头,莫二一脸阴沉德望着他。

 

  “常贵公公,宣读王上口谕吧!”莫二沉稳。

 

  被叫到的太监哎了一声,边拍着胸口,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开口:“王上口谕:孤先前轻信小人谣言,误会了洗大公子忠心,经由二王子解释,孤幡然悔悟,先前之事一笔勾销,洗家和东越依旧是瓯越肱骨之才。”

 

  “放人吧!林二公子。”常贵话音才落,莫二的声音就接了过去。

 

  林城暗自咬牙,但面上却浅笑吟吟:“来人,将洗大公子解下来。”

 

  随着话音,两个狱卒一左一右,解开束缚着洗显四肢的麻绳,但是麻绳已经勒近肉里,很难解开,弄了好一会,也不见松,反而越来越紧。

 

  尤其是莫二还在一旁看着,狱卒越发紧张,越紧张,手脚越不麻利。

 

  解了半晌,也不见什么动静,莫二急躁地挥开狱卒,亲自上手解。

 

  “拿刀子挑开吧!”洗显淡定道。

 

  莫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拿起狱卒递上来的刀,认真细致劲不像是在割绳子,反倒有点绣花的巧劲,一根纤维,一根纤维,细致地磨开。

 

  出宫前,莫一特意嘱咐常贵注意莫二和洗显的关系。

 

  因此一路来常贵把注意力都放在莫二身上,先前从正阳门往刑罚司赶得这段路还不见什么,然而才到刑罚司门口,莫二跃下马,几乎是一路提着他跑过来的。

 

  加之眼下,那堪比绣花的劲,常贵都信了,二王子对洗大公子是真的心向往之。

 

  离了束缚,洗显撑不住身子,直挺挺倒在了莫二身上,砸得莫二一个趔趄,但他还是努力撑住了洗显。

 

  按要求,洗显被送回王城,这一路,莫二就没松开握着洗显的那只手。

 

  “洗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国手正在给洗显治伤,而自从洗显昏过去,莫二就没一刻定过,不断地辗转踱步,绕得常贵眼晕目眩。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老国手才颤颤巍巍被人扶着出来。

 

  “还好吗?”莫二速度极快,一个健步蹿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老国手的衣领,就是一阵摇晃。

 

  老国手年纪不大,但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差点没被一口气晃得喘不上来,还是常贵眼疾手快,将老国手解救了出来。

 

  “还好,都是些皮肉伤,没伤着根本。”急匆匆撂下这句话,老国手便慌不择路地夺路而逃,腿脚灵活地一点都不像个老年人。

 

  常贵试探:“要进去看看吗?”

 

  “嗯”莫二犹豫再三,答应了下来。

 

  常贵想随着一起进去,但是被莫二拦了下来:“我自己进去看看。”

 

  洗显一身的伤,全身都被包着细白丝绸,尤其是一双手,被包成了白萝卜,一点手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对不起,连累了你。”

 

  其实洗显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睛,重重叠叠的光阴交织在眸子里,一时竟分不出今夕是何年。

 

  “你与我何来的对不起与连累。”

 

  老实说,他俩也不知是谁连累了谁。

 

  莫二轻轻地笑了,左侧脸上的梨涡呈着一汪水,几乎满溢。

 

  “他们以为我和你有一腿。”

 

  洗显愣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感觉,高兴有,郁闷也有,更多的是困惑不解,但是猛地一瞥莫二的脸,冷静认真,似乎还有些困扰。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洗显不是愚笨之人,准确说他的直觉比任何人的都要明锐,转念,就猜了个八成,他是莫二的□□。

 

  一个断袖不会有子嗣,那么王位于他而言便无用。

 

  既然无用,便也用不着争。

 

  好算计,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那难为二王子了。”明白了事情始末,洗显心里越发不好受,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发又发不出来。

 

  莫二知道他明白,无奈地笑笑:“我告诉莫一,心悦洗大公子就已。”

 

  洗显挑眉:“哦,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句话千真万确,我是当真觉得洗大公子值得以心相换。”

 

  洗显不信:“我吗?”

 

  “是你。”莫二点头,“你坦率真挚,简单明了,你重情重义,敢作敢为,我自然心悦你,想与你成为朋友。”

 

  洗显哑然失笑,亏他的心还提了一下。

 

  其实做朋友挺好,君子之交淡如水。

 

  但是总是不得劲,好似少了点什么。

 

  至于少了什么又说不清楚。

 

  “你话都出口了,我的名声被你败得一干二净,这下我找媳妇可就成个问题了。”洗显似是埋怨,但话讲了出来,又觉着暧昧,不由得红了脸。

 

  莫二则好似没听出来:“你长得好看,无数姑娘上赶着你看一眼呢!”

 

  “有多好看?”

 

  太多次,真得太多次,莫二总说他生得漂亮,然而他对自己的长相认知不多,非常好奇在莫二眼里,他到底是生得多好看,才能叫他一次次容忍。

 

  “艳不可挡,不敢逼视。”

 

  这八个字足矣。

 

  洗显勾唇一笑,顾盼生辉,晃得莫二眼晕。

 

  洗显这次是真伤得不轻,养了十余日,才算能下床,被困在床上十来天,闲得他骨头都生锈了,莫二倒是日日来,来了之后,陪他坐一会,两个人总是谁也不讲话,莫二总要带本书,一看就是一天。

 

  而洗显多数时候单纯望着莫二发呆。

 

  莫二兴致好时,会像哄小孩一样,给他讲故事听,一杯清茶,二人相对而坐,他讲最多得是汉人的一个传说,薛丁山与樊梨花。

 

  洗显听过,便一笑而过,阵营不同,又岂能和和睦睦。

 

  “樊梨花胸怀宽广,心怀天下,为得不单单是自己的部族,而是天下百姓。”听得多了,洗显有些厌烦,莫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笑着讲道。

 

  洗显不置可否:“我不会像她那样的。终其一生,与瓯越共存亡。”

 

  莫二敛眉,笑了笑。

 

  “给我口茶喝。”洗显手伤得极重,被包得一点手模样都没有,这些天吃喝拉撒全倚仗莫二。

 

  莫二也是好脾气,任由着他胡闹。

 

  洗显过惯了大少爷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压力都没有,反倒总是嫌弃莫二递上来的茶没晾凉,太烫,衣服没熨平,有褶皱,还嫌弃菜色不好。

 

  莫二特意取来扇子,对着茶杯扇风。

 

  “好了没?”

 

  莫二用指尖点了下,含在口中,不太烫了,才递到洗显面前。

 

  洗显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喝茶,而莫二配合着他倾斜茶杯,让他少费些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张兄弟卡请拿好

  洗显表面笑眯眯,心里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