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论死敌如何成为情人>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玲珑面上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莫一也知道自己话重了,想找补回来,但又无话可说,玲珑和林倾的事在他心里算是一个死结,解不开的那种。

 

  他轻笑,笑声从鼻子里挤出,那般的不屑一顾:“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洗玲珑对得起天下,对得起你,对得起洗家,你要怎么想,我又不能打开你脑子,把你的想法拽出来。”

 

  玲珑一甩袖子,她觉着自己委屈,莫一也觉得自己委屈。两个人都委屈,剩下莫二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插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洗显回来那天,下了两夜的雨停了,天色放晴,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连带着城里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洗显比一月前瘦了不少,也黑了一些,没了骄傲劲,似乎成熟了些。

 

  这两日瓯越王的状态不好,朝会基本停了。

 

  莫一下令藏住贺州和梧桐失守的消息,满城的文武大臣还瞒在鼓里,但是要变天的预感隐隐藏在每一个人心里。

 

  是莫二见得洗显。

 

  “洗大公子,别来无恙,”莫二浅笑盈盈,他得了今天洗显进城的消息后就一直在等着他,本来想好的安慰话见了洗显面也讲不出来了。

 

  洗显凝着一张脸,阴沉的几欲滴水。

 

  “洗家主的事还望洗大公子节哀。”

 

  莫二还是干巴巴地说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话。

 

  “玲珑怎么样?”洗显问了今个儿的第一句话。

 

  “她倒还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莫二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两分讨好。

 

  洗显可受不了这种态度,就好像他一下子废掉了,挑眉用眼角瞥了眼莫二:“至于吗?莫二,洗家人自出生那天就有觉悟要战死沙场。”

 

  连云的一个多月,让洗显成熟了不止一星半点。

 

  “玲珑怕是不想看见我。”洗显想到了什么,颓废地讲道。

 

  林倾的事,他自始至终都有责任。

 

  然而讲话的同时,玲珑就到了。昨夜她也得到了今天洗显回来的消息。

 

  玲珑没进来,就站在门口,面上还挂着一丝浅笑,但这笑容并不过眼睛,瞥了眼四周,莫二知趣的挥退了宫人。

 

  洗显罕见的局促了起来:“对不起。”

 

  玲珑未发话,只是一步蹿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但是手掌在挨到洗显脸上的那一刻,偏了过去,落在了他的胸膛。

 

  “哥哥,你好好看看你办得糊涂事。”玲珑咬着唇,一瞬不瞬地瞪视洗显。

 

  洗显理亏的,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他连解释的话都没有,多看玲珑一眼,都觉得心亏。

 

  “皆怨我。”他是好心,不想委屈了玲珑,但是好心办了坏事的也是他,若不是他三番两次联系林倾,或许事情就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从始至终他都是拖后腿的那个。

 

  “也怨我,是我认人不淑。”牙齿刺破了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后,她反而激动了起来。

 

  玲珑突然用脸撞向洗显,贴在洗显胸前,身子微微颤抖,她哭了。

 

  洗显揽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莫哭,莫哭,没事的,玲珑,没事的。”

 

  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洗显一边安慰玲珑,一边安慰自己。

 

  “还剩多少?”贺州城破了,一夜之间又多了多少孤魂野鬼。

 

  洗显抚着玲珑的头:“十不足二,我全带回来了,顺便还有父亲。”

 

  连云距贺州不远,贺州失守后,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连云,不等洗显反应,洗家残余的亲兵当即决定护送洗显离开前线,沿着小道回番禺。

 

  路上贺州护送洗家主骸骨回城的部队也追了上来。

 

  等差不多到了番禺城,前线传来消息,留守贺州的洗家军全员战死,尸骨填满了护城河。

 

  “父亲去得痛苦吗?”玲珑连手指都在颤抖,几乎握不住洗显的手。

 

  眼见玲珑要倒,洗显一把拉住她。

 

  “万箭穿心。”

 

  莫二倒吸了口冷气,他在这儿显得有点多余。

 

  “二王子”莫二准备走,被玲珑叫住,她盈盈一拜,莫二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玲珑。”他虚晃着扶了玲珑一把。

 

  “我终究是个女子,还嫁了人,眼下派不上用处了,哥哥的性子撑不起守城大任,其他人做副帅,我又不放心,还请二王子助哥哥一臂之力。”

 

  先是洗家主再到玲珑,人人都把洗显托付给他,莫二不由得失笑,他是脸上写着托孤大臣还是命里犯洗显。

 

  “我没接触过行军布阵,做不来副帅。”打仗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容不得儿戏。

 

  尤其是番禺城破在即,更容不得儿戏。

 

  “二王子。”玲珑加重了语调。

 

  “玲珑!”洗显拖起玲珑,伏下身,正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自个用处不大,但你放心,我不会让番禺城破的。”

 

  玲珑:“我担心你,万一你与父亲一般,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玲珑喃喃自语,一遍遍重复着我该怎么办。

 

  洗显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拭掉玲珑的泪,向上推了推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假的微笑。

 

  “玲珑,我们是洗家人,为战争而生,终究要死在战场上。你以前不总是讲,洗家的儿郎们流血不流泪吗?怎么,现在你自己却哭了。”

 

  “我又不是个男的。”玲珑边流泪边一步步后退,在门槛处被绊了一下,稳住身子后,转身快步走远,只留下一抹艳红的衣角。

 

  洗显望着玲珑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不过一月,他竟然有些认不出这个姑娘了。

 

  他记忆里的妹妹还是那个比男子都好强的女子,可以上场杀敌,令男子都闻风丧胆的女将军,她强大到让他几乎忘了他妹妹还是个姑娘。

 

  “洗家主何时发丧?”莫二将话题拖回正轨。

 

  洗显摇头,目光逐渐变得深远:“等退了大梁军再说吧!”

 

  大梁军队在洗显回城的第三日就已经兵临城下。

 

  顺着城墙望去,举目皆是黑压压的一片。

 

  番禺城的百姓一觉醒来觉得天都塌了,人人惶惶而不可终日,莫一让人加强了城内的守卫,一切从严,竭力想杜绝盗窃□□等一系列暴行。

 

  不知道从谁那传出来的消息,洗家主战死,贺州失守,打破了番禺城百姓最后的幻象,没了洗家主,还有谁能收得住番禺。

 

  而洗显那边也不顺利,他是带过兵,但从未做过中军主帅。

 

  加之他身份特殊,并不是很能约束得住手下的士卒。

 

  而老国公手里的家兵不怎么瞧得起洗显,以至于都兵临城下了,部队依旧是一盘散沙,时不时还会传来洗家军和他们打起来的消息。

 

  这两日洗显急得焦头乱额,嘴角长了一圈燎泡,莫二进营门时,正有人给他上草药。

 

  见了莫二,洗显略显嫌弃地推开上药的士卒,叫莫二坐下:“你们瓯越的亲兵不听我的话。”

 

  像个被坏孩子欺负了,跟家长告状的熊孩子一样。

 

  莫二拿过士卒没上完的药,沾取了药膏轻手轻脚替洗显接着涂。

 

  洗显不习惯和人靠得太近,莫二靠过来,他往后闪躲了一下,却被莫二制止住了。

 

  “这么好看的脸留下痕迹就不好看了。”莫二态度很专注,手下动作很轻,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药膏抹在脸上起初还冰冰凉凉的,慢慢地开始变热,这热劲直直浸入心里。

 

  莫二半敛着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珠中藏着别样的光华。

 

  洗显从中只看到了自己。

 

  这么想想,心里莫名的服帖。

 

  “你到底有多喜欢我这张脸?”似是玩笑,洗显笑着问了出声。

 

  他很少评论自己的长相,也不喜欢别人提起。

 

  莫二处处犯了洗显的禁忌,依旧不自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在我脸的份上,帮解决掉现在的麻烦好吗?”洗显将大脸直接怼在了莫二面前,微微上挑的眼角自含风流意味,引得莫二心多跳了一下。

 

  现在换莫二不自在了,不尴不尬地讲道:“你怎么不找莫一。”

 

  “我连莫一的影子都见不到,去哪找他。”

 

  瓯越王的病来势凶猛,这几日已经卧床不起,莫一接手了绝大部分的政事,忙得连影子都见不到。

 

  莫二则接手了守城事宜,换言之就是辅助洗显。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守住番禺。

 

  大梁军在番禺城西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每日操练的声音顺着风都能传进番禺城。

 

  大梁主帅打得是攻心战,想从精神上瓦解番禺守军。

 

  然而眼下的番禺守军也用不着瓦解,莫洗两家矛盾重重,城内不过是外强中干,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矛盾,大梁军用不着攻城,城内也会自动瓦解。

 

  “我不一定管用。”莫二有自知之明,眼下的情形就算莫一出面也不一定管用,更何况自己,重压之下就怕兵变。

 

  用不得严厉的法子,歹想些攻心的法子。

 

  这其中有个度,掌握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报!”传令兵掀开营帐,他脸上带着伤,额角青紫,直挺挺跪在洗显脚下,火急火燎:“主帅,二营和三营又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