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东京旧梦(上)>第90章

  “今日的题目,是明志。”夫子执着手里的戒尺,对着堂下学子在案台上敲了三下,“限尔等在半个时辰内,或以诗文,或作辞赋,写出你们的读书之志。”

  “读书之志?这怎么写?”夫子话音才落,冯友伦便小声抱怨了一句。

  “怎么想的就怎么写,所谓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冯友伦啊冯友伦,我看你这次怎么抄旁人的。”没想到这老夫子年纪大了,耳朵却还灵光的很,这一句笑骂让堂下顿时哄闹成了一团。

  “不抄就不抄,谁还没个志向怎地。”冯友伦翻了个白眼,当真执起笔来,刷刷写下了几行字,夫子好奇地想伸头去瞧,却被冯友伦用袖子遮挡了起来,只得故作不屑。

  反正半个时辰后,答案自见分晓。

  “酱香肘子,八宝野鸭,金丝酥雀,绣球乾贝,佛手金卷,挂炉山鸡……冯友伦,这什么玩意儿?”夫子在连报了一长串的菜名后,抖着手里的业卷气红了脸。

  “志向啊,您不是说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吗,我把今生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都写在上头啦。”

  “你……你你……你读圣贤书,就是为了吃喝玩乐?”

  “不可以吗?”冯友伦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给我后边儿站着去!等等,带上你的破卷儿!”夫子胡子一吹,深吸了一口气,可接下来便看到下一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

  ——下棋……

  “这又是谁的?”夫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又被气得站了起来。

  “我的。”

  半响的沉默后,范晏兮才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

  “晏兮啊,需知玩物丧志。你除了下棋,就没有其他志向了吗?”

  范晏兮认真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夫子见他如此,不免气结,“那至少也要把名字写上啊,多写三个字都嫌麻烦吗?”

  “我……忘了。”

  “罢罢罢……你也去后边儿站着,站醒了再说。”

  “夫子,他站着也能睡着的。”

  “冯友伦你给我闭嘴,想出去站是不是?”夫子嘴巴一歪,终是瞧见了一篇像样的文章,其借张载之言,书曰,“读书者,一为天地立心,二为生民立命,三为往圣继绝学,四为万世开太平。”

  夫子摇头晃脑地念出这几句,笑得面上褶子挤成了一团,“瞧瞧,瞧瞧人家子初的志向,再看看尔等的,我都替你们丢人!明明都是我一人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就别如鸿鹄燕雀?”

  “夫子,话也不是这么讲的,您刚也说了人各有志,如果人人读书都只为了一方目的,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王希吟?”夫子瞥了他一眼,从剩下的业卷里找出了他的那篇,只见上头写着一首鹧鸪天,字是漂亮的紧,文采也着实非凡,可其中所表却是不尽如人意。

  迢迢银汉九千丈,卷雪东倾碧海茫。  

  挂帆远影孤舟去,携子同游亦成双。

  天教懒,性疏狂,我本蓬莱敛波郎。

  朝拨层云夕弄月,不敕王侯侍玉章。

  “好大的口气,小小年纪如此目中无人放浪形骸,日后可怎生是好?”夫子显然对这首词十分不喜,可座下的张子初却是听得入了迷。

  “希泽,好词句,好气度!”张子初悄悄对前边儿的人竖起了拇指,王希泽凤眸一斜,欣然接受了夸奖。

  “除了张子初,剩下的人都给我留堂重写,写到我满意为止。”夫子随手将那业卷揉作一团,丢入了纸筐之中,却不知张子初夹着书箱而过时,又偷偷给捡了出来。

  “喂,张子初,你真就这么走了?帮我想一篇先啊。”冯友伦忙不得地伸出头去叫唤,却没把人留得住。

  随着学堂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冯友伦绝望地推了推身旁的人,“喂,晏兮,怎么办?”



  只听见砰地一声,冯友伦一回头,却见人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还真睡着了……

  “天教懒,性疏狂,我本蓬莱敛波郎。朝拨层云夕弄月,不敕王侯侍玉章……”昏暗的烛光下,张子初不知道第几次念出了这一首词来,唇边的笑意更甚。

  王希泽啊王希泽,若论才气论心智,此人绝是万里挑一之栋梁,可偏偏他又是这等倨傲放荡的性子,真叫人又爱又恨。

  “子初,你在吗?”门外传来一声轻唤,让张子初微微一愣。

  开门一瞧,果见王希吟眉头轻蹙,略微急促的呼吸显示着来人的焦急。

  “希吟,这么晚过来,出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