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东京旧梦(上)>第42章

  王希泽凤目一眯,作势要关窗,吓得冯友伦赶紧伸手来挡,差点被窗沿夹断了手指。

  “好了好了,都给你还不成嘛!”冯友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最后一把鸟兽花卉纹黄牙拨镂尺递给了面前的人。

  那尺正反两面用双线分为十个寸格,寸格内分刻花卉、鸟兽、亭宇等纹饰,正拨镂,覆浮雕,刻纹无不风骨卓荦,意态酣畅,一看便是唐人的手笔。

  王希泽拿到牙尺,终是往前挪了个座,顺带以做障眼,让冯友伦顺利爬进了窗。

  人一落座,便闻夫子叫了声冯友伦。

  “在!”冯友伦赶忙起身应道。

  “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后面一句是什么?”

  “是……”冯友伦照例偷眼去瞧张子初,好在张子初早有准备,刷刷几笔写下,悄悄递了过去。

  “老而不死是为贼。”

  “嗯,可知此句何意?”夫子又问。

  这下可把冯友伦问住了,再要回头求救,可这三言两语也道不明白,只得张口自己胡诌,“呃,就是说,人太老了,还死不掉,就变成了惹人厌的贼寇。”

  话音未落,夫子行至跟前,戒尺二话不说便照着脑袋上抽了下来,“就跟夫子我一样,是个老不死的了,是也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冯友伦委屈地嘀咕道。

  “一会儿放了堂,把这篇抄上一百遍!”

  “一百遍?!”

  “抄不完不准走。”

  胭霞似锦,落日残照,池鱼归渊,倦鸟投林。眼瞧着暮色便要笼降下来,空荡荡的杏堂之中点起了灯烛,映着三四学子伏案身姿。

  “还有几遍?”冯友伦动了动酸痛的腕子,问左右几人。

  “我这儿还差十篇,希泽那儿呢?”

  “十五。”

  “快点儿,都怪你,要不是你使坏,我们至于在这儿罚抄么!”

  “你还有脸说。”王希泽将手中的笔掷了去,啪嗒一声正中冯友伦后脑,“笨死了,这句都不会,再多嘴,就不帮你抄了。”

  “哎哟,不说就不说。”冯友伦叫唤一声,揉了揉脑袋,探头去瞧左前方的范晏兮,只见他低着头拿着笔,笔尖儿却是未曾动过,一张纸白花花的只在最前端的部分写了一个字,字尾还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涂鸦。

  “喂,干嘛呢,有你这么偷懒的么!”冯友伦推了推他,谁料人噗通一声往前倒了去,额头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子初赶忙过去一瞧,好家伙,额头磕青了一大块,人却还是半梦半醒,无动于衷。

  “没事吧,晏兮。”

  “嗯?嗯……”

  “这二愣子,这样也能睡着。”冯友伦用指尖碰了碰他额头青掉的部分,一抬眼,却见堂前案座上的老夫子也眯上了眼,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着瞌睡。

  “喂,别写了,走了。”冯友伦对着张、王二人一招呼,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

  “可是…”张子初觉得就这么走了,似乎有些不妥。

  “今晚樊楼前有晚市,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冯友伦与王希泽对视一眼,二人左右将范晏兮一架,便自夫子面前溜出了杏堂。

  张子初见状,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抬步跟了上去。

  几人一出太学,便见门外长身玉立的一人,抱着手里的一把凤尾琴迎了上来。

  “希吟!好小子,你又偷偷跑去琴社了?若是被你大哥知晓了,定饶不过你。”冯友伦瞅了瞅他身上的一袭广袖素袍和脑后披散的墨发,若不是俊秀的小脸上尚染稚气,倒像极了书中隐竹四弄的嵇叔夜。

  “嗯。”王希吟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脱下了身上的衣袍和自家弟弟换了一换,顺带把手里的凤尾琴换做了中规中矩的书箱。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羡慕你啊,不想来上堂的时候就有人替你,你说我爹娘怎么就没给我生这么一个孪生兄弟呢?”冯友伦撅着嘴看着他俩。

  “你?你爹娘要再生个你这般的,估计得被气死!”

  “嗨,王希泽你怎么说话的!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了?我好歹还进了太学呢!”冯友伦一时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却后悔了。

  旁人不清楚当中缘由,他们几个却是知晓的。当年,本该是兄弟二人一同考上的太学,可王希吟自小性情执拗,醉心音律,对读书考试毫无兴趣。是以生员试那一日,他竟是练琴练过了头,压根没出现在考场上。

  王家家教甚严,虽是父母早逝,却尚有一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