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美人这样暴躁可不好>第49章 可怜之人(六)

  “我带你去找木府密道。”秦歌揽着楚怜玉往外走。

  楚怜玉连忙跟上,问道, “你知道在哪里吗?”

  秦歌看了看墨鹰, 转头对楚怜玉笑道, “自然,所有的机关入口设置, 大致都是一样的。”

  “那离泽宫也有密道吗?”

  “有。”秦歌淡定地回答。

  “咦,我怎么没发现?”秦九闷闷不乐地跟在俩人后边,不满地嘀咕。

  墨鹰无声地走在他旁边, 不发一言。

  秦九看见他这幅闷葫芦模样就来气, 拿胳膊肘捅捅他, 道,“你知道离泽宫密道吗?”

  墨鹰抬抬眼皮子, 低头不语。

  “到底知道不知道?”秦九急了。这人怎么那么喜欢装哑巴?

  “不知。”墨鹰往路那边挪了挪, 离他一米远。

  “你找事吗?”秦九看着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威胁地看着墨鹰, 眼睛眯起。

  “不敢。”墨鹰镇定自若地回答,脚步丝毫不乱。

  “那就是找事了。”秦九下结论。

  “九公子……”墨鹰无语。

  秦九得意地看着他, “怎么样?”

  “无事。”墨鹰走自己的路。

  “他们一直这样吗?”楚怜玉悄悄地指了指后边, 小声地问。

  “嗯。”秦歌好笑地看了看秦九黑漆漆的脸。

  “挺好的。”楚怜玉扭回头, 不去看秦九俩人,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情绪低沉, “包子小时候也很闹腾。后来长大后,就只喜欢吃东西了。”

  听到他提起包子, 秦歌面上的轻松之色顿失,楚怜玉知道包子现在的情况后,会怎么样呢?他还不确定。

  “小玉,”秦歌开口,“若是包子不好了呢。”他边说边注意观察楚怜玉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怎么个不好法?”楚怜玉有些懵懂。

  该怎么告诉他实际情况呢?

  秦歌有些犹豫。

  若是直接把墨鹰看到的情景告诉楚怜玉,他会不会崩溃,又会不会像先前那样,不理自己?

  这样的事情,在过往中,从未遇到过。他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仅仅是诉说一句事实,便觉得难以启齿。

  什么时候这样优柔寡断了?秦歌越是犹豫,越是觉得此刻的自己甚为陌生。

  “包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楚怜玉一把抓住他的手,忐忑地问。

  他的手抓的是那样紧,一个动作,让秦歌本来要说的话打断了,他皱起眉头,不过是一个小厮而已,他何惧说出?

  但是,楚怜玉紧张不安的表情,让他有口难言。

  是自己说出口,还是让他亲眼看到?

  秦歌陷入两难。

  “秦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怜玉小心地问,心跳得很急,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小玉,”秦歌开口,一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其他的人,咱们管他死活。”

  “你怎么能这样说。”楚怜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怒道,“包子不光是我的朋友,他还是我的亲人。”

  “小玉。”秦歌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拉住他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把他的手握入手心,道,“不管包子,是因为你才是我的家人。”

  “什么?”后边,秦九夸张地尖叫起来。

  楚怜玉吓了一跳,急忙推开往自己跟前凑的秦歌,回头吼秦九,“你瞎叫什么?”

  秦九别有深意地看着秦歌,意味深长地道,“原来某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家人啊——”他慢悠悠地重复,“我看宫主都没听过这样的话嘞。”

  “秦九。”秦歌冷声道,指尖一伸一弹,秦九来不及躲避,衣袖被破风而来的石子凿了个洞。

  “你敢伤我,我要告诉义父!”秦九不干了,扯着衣袖跳起来。

  “墨鹰。”秦歌看也不看他,喊了墨鹰一声。

  墨鹰答了声,从怀中掏出钱袋,递到秦九面前。秦九傲然地看了看那鼓囊囊的钱袋,问,“这是做什么?”

  “心意。”墨鹰把钱袋往前递了递。

  秦九勉为其难地接下来,上下掂量了番,满意地收入怀中,没一会儿还哼起了小调。

  “啧。”楚怜玉摇摇头,对秦九比了比小指。

  秦歌忍笑,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道,“来这里。”

  楚怜玉打量了房子一番,见屋内整洁,各种东西摆放整齐,疑道,“这里是哪里?”

  “木清和的房间。”秦歌走进来,扶住他的肩膀,“你不是想要找到包子吗?”

  “他在哪儿?”楚怜玉着急地问。

  “就在这下面。”秦歌指指脚下的地板。

  “那咱们怎么下去?”楚怜玉焦急地问,“机关在哪里?”

  “让……”秦歌话还未说完,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窗外,话锋一转,道,“不如让铁鹰堡的来帮忙。”

  “铁鹰堡?他们也来了?”楚怜玉惊讶地问。

  秦歌对着窗外点点头,道,“说不定还是你认识的。”

  “谁?白朗?”楚怜玉跑到窗边,左右张望。

  白朗摸着鼻子从房顶上跃下来,讪讪地道,“小玉,你在找我?”

  “你来的正好。”楚怜玉开心地抓住他的手,拖着他进屋,“快来找机关。咱们去救包子。”

  白朗半个身子被他扯进去,另外半边身子卡在外边,不由得难受地道,“你急什么,等我过去。”

  楚怜玉放手,巴巴地等白朗慢吞吞地翻上窗台,再爬进屋内。

  “嘁,铁鹰堡的人就这个水平?”秦九毫不留情地嘲讽。

  “你懂什么。”白朗白了他一眼,拍拍手上的灰,问楚怜玉,“你一定要找到包子?”

  “想打架吗?”秦九被激怒,窜到白朗跟前要与他打一场。

  “阿九!”楚怜玉要说的话被秦九打断,着急地推开他,自己站在白朗面前道,“白朗,帮我找包子吧。以后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推辞。”

  “我想要你的命呢?”白朗坏笑道。

  “随你。”楚怜玉不假思索地回答。

  秦歌闻言,姣好如明月的脸颊瞬间如被黑云遮盖。白朗连忙摆手,对楚怜玉道,“这个倒不用。”他走到床边,不知道按了哪里,卧室里立刻显出一个密室的入口。

  “原来在这里。”楚怜玉大喜,第一个下去,口中还不忘夸赞白朗,“白朗你好厉害。”

  “哪里哪里。”白朗站在洞口边嘿嘿憨笑。

  “小玉,小心点。”秦歌不放心,跟在楚怜玉后边下去。

  秦九眼看着俩人都下去了,心中好奇,焦急地催促道,“那个什么狼,你下去不下去?不下去别挡着入口。”

  “自然是要去,”白朗利落地跃进去。

  “好臭。”秦九急巴巴地跟着进去,刚一落地,就被扑鼻而来的臭气给熏得差点晕过去。

  “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他捂住鼻子大叫。

  白朗蹲下去,手沾了点地上黏腻的东西,两根指尖搓了搓,道,“看来是不少。”

  秦九厌恶地在地上搓搓脚,震惊于木清和的邋遢,“他们木府是不是把人杀干净了,所以没人打扫密室?这得多久没有清洗了。杀人也要清理现场的啊。”

  “哦?秦九公子很有经验嘛。”白朗呵呵一笑。

  “那是自然。”秦九拍拍背后的剑,骄傲地道,“看见这个没有?行走江湖谁不做一两桩买卖,杀一两个人渣?”

  “确实如此。”白朗赞同地点头。

  “包子。”楚怜玉到处在昏暗的地道里摸索着往前跑。鼻尖的血腥味,脚下的触感,都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包子如果真的被带到这里,还有活路吗?他越想越心惊。

  “包子,你在哪里?听见回答我。”楚怜玉一遍一遍地呼喊。

  墨鹰摸出火折子,周围亮了起来,秦九定睛一看,差点跳起来就跑,“啊啊——好多血啊——好恶心啊——”

  “包子!包子!”楚怜玉被眼前铺天盖地的红色吓坏了,他慌乱地朝前跑,不住地喊包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小玉。”秦歌连忙跟上,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急。这里可能会有危险。”

  “怎么能不急。”楚怜玉眼睛红红的,那日里木清和对包子的感情到底如何他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木清和真的想要杀掉包子,那简直是不费半点功夫,“包子此时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若是死了呢。”秦歌冷冷地道。

  “不可能。”楚怜玉真的不敢想包子被杀死的情景。贪嘴的包子,会偷懒的包子,一直跟着他,为他带路的包子,如果他不见了,自己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楚怜玉喃喃道。

  “你还有我。”秦歌揽住他,想要抱他入怀。

  “不。”楚怜玉推开他,扭头就跑,“你不是包子。”

  秦歌站在原地,刚刚伸开的手还来不及收回,楚怜玉就已经跑远了。

  “活该。”秦九幸灾乐祸地路过,手背在后边,晃晃悠悠地跟着楚怜玉,连最讨厌的恶臭味都不计较了。

  “秦少宫主?”白朗凑上前,同情地看着他。

  “走。”秦歌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带着墨鹰,去追楚怜玉。

  密道里重新归入黑暗,白朗耸耸肩膀,自己掏出火折子,举着慢慢地往前走。

  ***

  “父亲母亲,孩儿来了。”木清和推开密室大门,先恭敬地行了个礼。

  “怎么这么久?”木老爷端坐在榻上,微怒道。

  “丹药重新润了润,费了点时间。”木清和恭顺地回答,放佛没有听出木老爷口中的怒气。

  听到不死丹,木老爷眼睛一亮,伸手道,“不死丹在哪里?”

  “这便取来。”木清和拍拍手,密室门重新被打开,有人托着托盘进来。

  “啊!”木夫人看见来人,尖叫一声。

  “你叫什么。”木老爷不悦地斥道。

  木夫人手指都在颤抖,指着那人道,“他的脸……”

  木老爷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他脸上的纵横交错,恐怖至极的疤痕。

  “他是谁?”木老爷问。

  “他是哑奴。”木清和从容地从哑奴手中如果一个盒子,递到木老爷的面前。

  “他的脸怎么了?”木夫人紧贴着木老爷,缩着身子问道。

  “被伤了。”木清和看了哑奴一眼,哑奴低下头,凌乱的发丝挡住了脸,“母亲以为他是谁?”

  “没,没有谁。”木夫人目光闪烁,连忙否认。

  “是不是以为是小川?”木清和俊秀的面容上带着笑容,“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觉得很像。”他走向哑奴,手暧昧地从他胸前划过,哑奴微微颤抖,稍稍抬起头,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木清和放下手,遗憾地道,“可惜他不是。”哑奴闻言,重新低下头。

  木夫人看见他的动作,面色有些不好,她喃喃地道,“清和,不要再提小川了。”

  “为什么?”木清和好脾气地追问。

  “小川,他是你弟弟,你与他……”木夫人住口,说不下去,眼中闪过厌恶之色。

  “对了。我忘了母亲看见了。”木清和恍然地道,手摸上自己胸口,“这里,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呢。”

  “不要说了。”木夫人面色发白,请求地看着木清和。

  “总提他做什么。”木老爷打断他们二人,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盒子,问木清和,“这里就是不死丹?”

  “是的。”木清和应道。

  “太好了。你果然比小川强。”木老爷激动地捧着盒子,赞赏道,“当年看你连花都不会种,哪里知道你现如今这样能干。”

  木清和意味不明地笑笑,忽然道,“孩儿也一直想知道,当年父亲为何让小川炼制不死丹。”

  “还不是你大伯!他说咱们木府只有小川能炼出此丹。我以为真的如此,哪知小川竟然早早地去了。”

  “是吗?”木清和裂开嘴,嘴角翘出诡异的弧度,木夫人看在眼中,越看越心惊,只觉得方才还温文尔雅的木清和,此时看起来竟有些面部扭曲。她害怕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提他了。”木老爷甩甩有些发抖的手,在衣服上狠狠地擦了擦,才小心地去掀盒盖,激动地道,“先看看不死丹。”

  “父亲且慢。”木清和上前一步,按住木老爷的手,眼睛盯着他道,“父亲还是先说说,大伯为何会觉得只有小川能炼制出不死丹?”

  “我哪里知道!”不死丹已经到手,却被木清和拦着看不到,木老爷烦躁地道,“你大伯平日里最喜欢占卜,许是看出来什么了也不一定。”

  “那哥哥呢?”木清和按住他的手不放,继续追问道。

  “什么哥哥!你不就是小川哥哥吗?”木老爷手上用力,想要从他的压制中挣脱出来,“现如今你已经炼出了不死丹,证明你大伯所说有误,你又何必纠结于此。”

  “老爷……”木夫人却听出了端倪,她惨白着脸,拉了拉木老爷,“清和他……”

  “闭嘴。”木老爷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对着木清和厉声道,“你到底放不放手?”

  木清和顿住,许久才慢慢松开手,笑道,“父亲请用。”

  木老爷瞪了他一眼,喘了喘气,平复了下心情,才继续打开盒子。

  盒内,两颗艳红欲滴的丹药一左一右地摆放在那里,红彤彤圆润润,讨喜的很。“好!好!”木老爷开心大笑,大大的肚子跟着一颤一颤的。

  “父亲开心就好。”木清和淡淡地道。

  木夫人小心地看过去,一见那丹药,先前的恐惧倒去了七七八八,她激动地抓住木老爷的手臂,颤声道,“老爷,这就是不死丹?”

  “正是。”木老爷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放在眼前仔细打量,“那上面说,不死丹通体艳红如火的,闻之异香扑鼻,服之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之效。”

  他看了又看,喜不自禁地把那丹药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只觉香气缭绕,让人心旌神摇,不能自持。

  “好啊,好啊,”木老爷哈哈大笑,贪婪地嗅着不死丹的香气。

  木清和微笑着看着他沉醉其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父亲,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哥哥,不,小川为何会死吗?”木清和突然发问道。

  木老爷正沉浸其中,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不是因为这颗不死丹!”

  “哦?”木清和上前一步,挨近木老爷,轻声问道,“为何是因为不死丹?不是因为奶奶吗?”

  “你奶奶这么疼小川,怎么可能会同意拿他炼丹!”木老爷挥挥手,拈着不死丹使劲地嗅着,几乎把它塞入鼻孔。

  “炼丹?”木清和一僵,手微微颤抖。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胸口的位置,那里有细小的东西正梗在胸口的位置上,随着心跳跃动着。

  “我也是不舍得的,但是炼丹总也不成,你大伯预言不死丹会由小川炼制而成,或许是因为他才是炼成不死丹的药引子吧。不过,那几年总也凑不齐药材,勉强用了小川,也没炼制成功,可惜了小川了。”木老爷说着伤心,脸上却一点伤痛的表情都没有,他贪心地嗅着不死丹的气味,伸出舌尖,一下一下地舔着,在红润的不死丹上,留下湿润的舔痕。

  木清和死死地捂住胸口,眼前一阵晕眩,忍的脑袋发疼,眼前似乎重新浮现那日里的情景,哥哥每日里总是看着天空发呆,那日里奶奶派了人过来,哥哥与那人说了两句话,打发了那人走后,便忽然提出要去走走,哪知道他一去不复返,等后来自己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一株花下,面色苍白,身下鲜血淋漓。

  “我要走了。”他虚弱地说,面色青白,嘴角却带着笑。

  木清和浑身都在发抖,那日里说过的话,恍如响在耳边,他听见自己嘶吼着挽留他,听见自己哀求他不让他走,然而他只是笑,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天空上有什么呢?为什么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飞来飞去聒噪的鸟儿吗?他让木府从此以后再无飞鸟。

  是缭绕花间,绕花人眼的蝴蝶吗?他可以让整个木府,所望之处,皆无飞虫。

  “不准你死。”他听见那人最后还是开口提起了他,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的心想一次,痛一分,锥心的痛,让他根本承受不住,想要在地上打滚。

  “不准你找我。”这是哥哥第一次对他说不准,接二连三的不准。

  “活下去。”他听到他这么说。

  可是,怎么能活下去?

  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体内有凶兽在咆哮,他狂躁地抬起头,眼中是嗜血的红色,如发狂的野兽。

  “去,像我一样活下去吧。”他听到哥哥这样说。

  像他一样活着……

  他看着哥哥费力地想要抬起手,小指微微勾起,如儿时做约定一般,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遮住了温润的目光,掩盖了勃勃生机。

  他就那样去了,留下他一个人。

  “啊——”他双目泣血,疯狂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