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鲸波>第69章 

  春日,赵家在海昌县的果园正值花期, 桃花盛开, 赵由晟邀陈郁前去赏花。看守果园的家仆诚惶诚恐迎接两名贵客, 果园设施简陋, 只有木屋几间, 家仆清扫一间屋子,给他们住一宿。

  赵由晟手头有去年舶商挣的钱,此趟过来,他让看院的老周找来土木师,营建一栋别馆,说是日后大有用途。

  海昌县的夏日较城中凉爽,是家人避暑的好去处,春日能在此赏花, 秋日来摘果子,和友人游园甚好。

  此时, 赵由晟和陈郁入宿的是粗陋的农家木屋, 两人都不嫌弃,他们喜欢这里,寂静清幽,无人打扰。若是要享福, 倒是可以去赵由晟的外族家, 那可是海昌县有名的豪宅。

  陈郁不清楚,原来他如此喜欢桃花,他和赵由晟在果园游玩一日, 在树下野餐,至黄昏仍意犹未尽。他不知道这片桃林是赵由晟为他植下,上一世的陈郁,很喜欢桃花,还动过念头买下瀛南岛,他每每行船望见海岛的桃花,有定居在那的想法。

  但凡是陈郁的喜恶,赵由晟都熟悉,哪怕上一世,他们也很亲昵,直到因为相爱而疏远。人们都是因为厌恶而疏远,唯独赵由晟却是因为爱而远离,态度决绝。

  黄昏,将坐在门口的陈郁唤进木屋,赵由晟为他拿出更换的衣物,仆人已经准备上沐浴的水。

  农舍并没有沐室,陈郁在屋中洗浴,赵由晟待在屋外。陈郁洗好,换上宽松的衣物,擦着长发出来,仆人进屋收拾,更换浴水,换赵由晟洗澡。

  两人都没带侍女,自己擦身,更换衣物,自己铺床,燎香驱蚊。

  仆人整理出两间房,给他们歇息,夜晚,果园的仆人早回自己屋里头睡,赵由晟将另一床的被子拿到自己的房中,陈郁跟在后头拿个枕头,两人相当有默契。

  起初,陈端礼不让陈郁跟随赵由晟去他家果园,尤其知道只有他们两人,赵由晟没邀请其他友人,也没带家人。后来大概是想两人要真有点什么,他也拦不住,再说赵由晟年已十九,陈郁也十七岁了,搁平头百姓家都是娶媳妇的年纪了。

  果园的夜晚,只有虫鸣声,此地不似林家田庄,夜风呼啸,特别的静谧。屋中只有一盏油灯,赵由晟和陈郁和衣躺在床上闲聊,聊着聊着,两人靠在一起,陈郁枕赵由晟的手臂,赵由晟用另一只手臂揽他腰身。

  亲吻是自然而然的事,除去亲吻外,赵由晟只是摸了摸陈郁的腰和背,没再有其他举动。他也是坐怀不乱,两人身子抱在一起,盖着一床被子入睡。

  他们还是第一次抱在一起睡,陈郁躺他温暖、有力的臂膀里,一夜睡得很甜。赵由晟时而睡着,时而清醒,每每醒来,都要确认陈郁是否在怀中,油灯早已燃尽,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提供有限的照明,让他能抚摸陈郁的脸,亲吻他的脸颊和唇。

  去年冬时,他以为陈郁有上一世的记忆,因为陈郁送他一件和上一世同样的布香囊,陈郁还说梦见他被刺伤死去,躺在一口长布箱里,搭乘杨家的朱雀船出海。

  赵由晟不愿陈郁想起上一世的那些事,陈郁过得太凄苦,他也很困惑,为何陈郁会有携带自己的尸体,搭乘杨家海船的记忆?如果赵由晟没猜错的话,只有他经由心镜重生,陈郁并没有。

  听着怀中人平缓的呼吸声,赵由晟的心很宁静,远离村落寂寥的果园,小小的木屋,在这个夜里,他有种拥有一切的感觉。

  清晨,赵由晟醒来,发现陈郁不在他怀里,他坐起身,房门大开,望见林子里陈郁一抹白色的身影,他在桃林中散步。

  室外清早有寒意,赵由晟拿件风袍,朝陈郁走去,见他专注于赏花,丝毫没觉察到自己,赵由晟有意悄无声息的接近,把风袍披陈郁肩上,并从背后将他抱住。

  赵由晟暖和的身子裹住自己的背,温热的唇贴在脖颈上,陈郁没有回头,眉眼带笑意,低语:“阿剩,你几时醒来。”

  “刚刚,见你不在身边出来寻你。”赵由晟的言语特别温柔。

  陈郁任由他抱住,望着粉红的桃花,若有所思,他近来脑中常会冒出一些场景,他明显没去过的地方,可却又很熟悉,桃花林亦是。

  他在这里感觉到一份惆怅又宽慰的情感,仿佛某种心愿了却般。

  陈郁穿着昨夜入睡时的白中单,披一件蓝色风袍,乌发披散,他年已十七岁,是赵由晟前世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年纪。赵由晟用脸去蹭陈郁的脸颊,陈郁脸红,回头看他,小声道:“会被人看见。”

  赵由晟哑笑:“不必担心,我嘱咐他们早上别来扰人清梦。”

  陈郁转过身去,踮脚亲了下赵由晟唇,他的眼睛笑得明亮亮,如同宝石般。赵由晟忙要吻他,他不肯躲避,一个跑一个跟,两人来到一堵土墙前,陈郁被赵由晟按在土墙下深吻。

  陈郁哆哆嗦嗦,赵由晟传递予他的,是激烈的情感和肆蔓的欲念,两人的身子滚热,哪怕隔着衣物都能感应到。

  “阿剩……”陈郁像似在害怕着,他轻轻推开赵由晟。

  赵由晟眼里的激情很快掩去,他放开陈郁,恢复冷静,他有过人的自制力,只要他觉得需要去制止,他就能制止,他在前世就是如此。

  晨风吹拂桃林,花瓣零落,凉凉的寒意,也拂过脸庞,带走他们身上的热意。

  赵由晟背靠着墙,抱胸直视朝阳,他不再言语,几片花瓣落在他头上,他也没察觉。陈郁接近他,挨着他,把头靠在他肩上,手不自觉去拉赵由晟的手臂,无意间流露的迷恋和依赖,让赵由晟摸了下他的脸。

  太阳明晃晃爬起,赵由晟说:回去吧。

  属于他们的一宿已过去,他们没有在黑夜里欢好,没有体肤相亲。回去的路上,他们在安澜海桥的渡口乘船,坐在船上,陈郁不时去看身边人的脸,看着看着自己脸先红了。

  赵由晟笑着抓住他的手,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两人明明什么也没做。

  船抵达泉州城,赵由晟把陈郁亲送回家,陈繁早已在家等候,他把两人打量一番,还是如常瞪了赵由晟一眼。

  赵由晟和陈郁的关系,在陈家不是什么秘密,连墨玉都瞧出来了。

  陈郁回到自己的房间,墨玉帮他的发髻解开,重新梳理,还不解问他是哪个笨拙的仆人帮他梳的发髻,太丑了。陈郁笑而不语,阿剩样样都擅长,但是不擅长帮人打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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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里,有一艘归航的海船捎带一封信,送至陈家,收信人是陈端礼,而书信人是定居蒲甘国的黎维武。

  这封信的内容,陈郁不知晓,他只是发现父亲自从读过这封信后,人突然变得寡言,还经常关在房里。陈郁曾想去问问父亲黎叔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走至父亲屋子,还未开口,便被陈繁拦下。

  兄弟俩来到寂静无人的花廊,陈繁告诉陈郁那封信多半与陈家的仇人有关。十多年前,陈郁刚出生不久,真腊和占城发生战争,在那场战争里,陈端礼失去了他的妻子——陈郁的母亲绫娘。

  陈繁提起一个人,他说:“多半是有白船休蛮的消息,我听水手说有海船看到他的船在三佛齐出现。”

  陈郁皱眉,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解问:“哥哥,这人是谁?”既然是他家的仇人,为何他从没听说。

  陈繁不意外弟弟没听说过,父亲大概从没告诉过他:“杀害你母亲的人。”

  陈郁曾猜测过母亲是被人所害,父亲也很少提起她,也从不说她是怎么没的。真正听到母亲被杀害,是另一种感觉,陈郁很惊愕。

  “休蛮是个半番,另有个名字叫孙水鬼,他出生在三佛齐,父亲是个海寇。当年的事,爹不愿提,我也只从别的地方听得二三。”陈繁认为没必要再瞒着陈郁,他也已经长大了,再说与其他去问父亲,不如自己和他讲。

  “据说,休蛮在占城王那儿谋得一个职位,掌管水兵,但他本身就是海寇头子出身,仍旧在暗地里做劫掠过往商船的勾当。”听到附近有仆人的言语声,陈繁压低声音,凑到陈郁耳边说:“当年父亲联合海商,打掉休蛮的海寇船队,他因此怨恨父亲。后来占城发生战事,休蛮蛊惑占城王捕抓鲛人领航战船,一度还寻找过鲛邑。”

  听至此,陈郁多半猜到了,他的母亲就是鲛人,他沉声问:“哥哥,后来呢?”

  “听说他和刘恩绍设计将父亲的船骗往闍婆国,然后派人前往查南捕抓你母亲。有人泄露了你母亲的住处,但不知道是谁。”这些事,陈繁大多是从交那惹口中听得,交那惹目睹了当年的事。陈家和刘家的仇便是那时候结下,这也就是两家人为何势不两立。

  “原来刘家也参与了!哥哥,我母亲怎样了?”陈郁只知当年父亲和刘家是竞争对手,却没想到刘恩绍竟不惜勾结海寇对付父亲。

  陈繁有些不忍,但还是往下说,他道:“休蛮逼迫你母亲说出鲛邑的地点,他要捕抓鲛人,其实就是为了钱财,鲛人能卖个好价钱,而传闻里鲛邑藏有大量的宝物。”陈繁稍作停顿,看向弟弟昳丽的脸庞,他曾听交那惹说过,弟弟跟他母亲长得很像:“你母亲被逼无奈,将休蛮领往昆仑洋的船冢,引来寄身船冢的海怪,海怪撕碎休蛮的船队,你母亲也被休蛮杀害。”

  陈郁泪落,想来是因此,母亲没有墓,因为找不到她的尸体,她葬身于船冢。

  “当年你才几个月大,休蛮找来查南时,你母亲仓皇下将你藏在仓库,逃过一劫。爹无法抚养你,才把你托付给同是半鲛的妍娘。”陈繁能想象父亲当年的悲恸与绝望,他失去了妻子,还有个幼小而特别的孩子,很可能因为没有母亲而无法存活。

  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我很有忍耐力的。

  导演:我看你也忍不了几章吧(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