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顾命大臣自顾不暇>第74章 明贤皇后

  许观尘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殿下手里还有人可用么?”

  “没有了。”萧启苦笑两声,“杨寻与何镇都死了,你又病着,我手下只有近千个雁北游匪,还有些人,是向元策借的。”

  许观尘抿了抿唇,也说不出话来。

  “你好好养病,这几日再想一想。”萧启仍旧疑他,面上却不显,别有深意道,“萧贽受伤,或许也活不了几日了,等着瞧瞧吧。”

  许观尘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好。”

  萧启笑了笑,一抬手,动作顿了顿,摸摸他的脑袋。

  他走之后,玉清子把汤药端来,在许观尘面前坐下,低声问他:“真的不记得了?”

  许观尘抬起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玉清子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对他道:“不要信萧启了,他不是从前的七殿下了。”

  许观尘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师父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玉清子道,“你记着师父这句话就好,凡事为自己留一点儿余地。”

  许观尘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药。

  但是这日晚上再来送药的,就是小道童小五了。

  许观尘觉着奇怪,问了他两句,小道童暗中用手背抹了把通红的眼睛,捏着衣袖轻声道:“老道长因为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小师叔,所以累病了。”

  许观尘见他的小动作,便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此后玉清子再来给他诊脉,就只是诊脉,一句话也不说。萧启也在旁边站着,不像是关心他的病情,倒像是看着谁。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因为静室里潮湿阴冷,不好养病,许观尘就从静室迁到东边的院子去住。

  搬到东边院子里的头一个晚上,许观尘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一翻身,就看见两个黑影跪在他的榻前,自称是萧贽派来救他的人,请他快走。

  黑暗中,许观尘下意识就要说话,一咬舌尖,才止住了。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缓缓坐起来,望了望四周,厉声叱道:“我与萧贽,有什么干系?他救我?他做什么救我?”

  他摸索着抓起榻上瓷枕,“哐哐”两声,把两个人的脑袋上分别砸了一个血窟窿。

  瓷枕太滑,他抓不稳,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又是一声巨响。

  穿戴整齐的萧启推开门冲进来,点上了灯,便看见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捂着脑袋倒在地上唉哟叫唤,地上全是碎瓷片。

  许观尘靠着墙坐在榻上,好像也有些被吓着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瓶,见他进来,下意识就把花瓶甩过去了。

  花瓶砸在墙上,也碎成了几百片。

  许观尘指着地上两个人道:“殿下,萧贽的人,可以抓起来问一问。”

  萧启看着满地的碎片,再看看那两个人血流如注,扯着嘴角笑了笑:“你病着还这么厉害,能一个打两个。”

  许观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披散下来的头发,朝他笑了笑,谦虚道:“出其不意,发挥超常。”

  萧启让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又让人把地上碎瓷片扫干净。

  他站在院子里,抹了把脸,吩咐底下人:“让那两个人好好养伤,这几日不用当差了。”

  那时候许观尘发热晕倒,他确实有想过如果许观尘烧坏了脑子,那就好了,但他也不大相信,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合。

  所以他这几天试探过许观尘很多次,话里话外试探他,今晚还特意排了一出戏来试探他。

  看许观尘这反应,确实像是失忆了。

  这时候许观尘在他身后唤了一声:“殿下?”

  萧启回头,看见他就扶着门框,站在门槛里边,掩着嘴打哈欠:“殿下还不去睡吗?”他收住哈欠,正色道:“还在烦心金陵的事情吗?”

  萧启转身近前:“有两件事同你说,今晚咱们挤一间屋子睡。”

  “好啊。”许观尘侧身把他让进来。

  房里两张床榻,是相对摆着的。许观尘把大一些的床榻让给他,自个儿缩在小榻上睡。

  吹了灯,一时无话。

  许观尘想了想,似是随口问道:“萧贽为什么要派人来找我?那两个人,还说是来救我的?”

  原本就是萧启做的一场戏,许观尘现在问他为什么,萧启为了圆谎,只能说:“萧贽喜欢你,他顾忌着你,所以……”

  黑暗中,许观尘没有说话,仿佛很是惊讶。

  萧启又问他:“前几日问你现在该怎么办,你想到办法了没有?”

  许观尘闷闷道:“还没有。”

  “明日带你去见他。”

  “殿下说什么?”

  萧启双手一撑,就要从榻上坐起来,连忙道:“不是,你别误会,不是把你送给他。”

  许观尘的语气中带着笑意:“殿下当然不会把我送给他。”

  萧启重新躺回榻上,道:“萧贽前几日不是遇刺中毒了么?这几日朝里宫里因为这件事乱成一团。他不喜欢待在宫里,把朝政甩给大臣,明日要去栖梧山养病,要经过这里。”

  许观尘了然:“这样啊。”

  萧启再问了他一遍:“你现在想到法子了没有?”

  “没有。”许观尘摇头,“我明日再想想吧。”

  ……

  次日晨起,萧启一时兴起,又诈他一句:“观尘,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

  那时候许观尘正背对着他束头发,闻言一愣,咬了咬舌尖,语气仍似寻常:“我昨晚梦见爷爷了。”

  萧启盯着他的背影,觉着他没什么不妥,才收回目光:“是,你是喊‘爷爷’了。”

  也实在是凑巧,许观尘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梦话,又说了什么。同样的,萧启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两个人都互相防备着对方,就这么混过去了。

  用过早饭,许观尘喝了药,然后便同萧启一起出门。

  那时候从金陵城出来的仪仗队伍正经过山脚,许观尘站在山崖上,山风盈袖。他手上搭着一柄拂尘,风过,将马尾也吹起来。

  他近日精神好,眉间一点朱砂红得浓艳,却愈显出尘。

  山崖很高,与队伍离得又远,又有树影遮蔽,只能看清楚队伍还有当中马车的一点轮廓。

  许观尘站着出神,山风将他的衣摆衣袖吹起,却不曾吹动马车帘子。

  见他盯着马车走神,萧启疑心不改,问道:“又在想什么?”

  许观尘舒了口气:“我想到殿下该怎么办了。”

  一直目送仪仗队伍离去,他才收回目光,对萧启笑了笑:“我知道五殿下步步紧逼的情况下,殿下该怎么办了。”

  他二人行在山间小路上,回静虚观去。

  许观尘却问他:“殿下在朝中还有人么?”

  萧启斟酌一番,点了点头,却也不说是谁。

  “那殿下还记得光宗皇帝么?”

  “记得。”

  光宗皇帝是从萧贽再往上数七代的皇帝,这位皇帝的事迹,倒很是传奇。

  “朝野传说,光宗未登基时,旧疾缠身,体弱多病。民间有娶妻冲喜一说,宫中有天象更易一说,于是光宗的父皇便着司天监挑了个好日子,与朝中大臣的女儿合了八字,给他挑了个好日子与好媳妇儿,预备给他冲喜。”

  “只是光宗的几位兄弟害怕他病好之后,对自己夺嫡不利,于是在大婚之夜安排了刺客,那新娘为光宗挡了一刀,从此顽疾缠身,反倒是光宗渐渐地好起来了。”

  “光宗登基之后,感念发妻恩情,封她做明贤皇后,还特意修建了温泉行宫供她养病。明贤皇后在世二十七年,光宗几乎日日都陪在行宫。”

  萧启笑了笑:“不过是民间传说,不足为信。”

  他解释道:“父皇从前跟我说过这故事,光宗原本就没有病,只是朝里几个兄弟锋芒过盛,他韬光养晦罢了。”

  “大婚之时的刺客,其实就是新娘自己。为光宗挡刀的,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刺客伏诛之后,光宗感念她的恩情,后来也喜欢她,就把原本明贤皇后的家世身份都给了她,把她留在身边。”

  “那小宫女身强体壮,挨了一刀根本没有落下旧疾,只是不喜欢待在宫里,光宗就给她修了温泉行宫,就是栖梧山上的行宫。”

  萧启转头看他:“你想到了什么?”

  许观尘道:“殿下既然在朝里有人,萧贽又还病着,不如上疏让萧贽也娶个媳妇冲冲喜?”

  萧启一怔,而后转念一想,确有几分道理。

  “也对,也对。”萧启连连点头,“萧贽遇刺之后,身边的防备都加强了,要是还以寻常方式刺杀他,只怕不行。若是在大婚,房中人不多的时候,或许可以。只要他死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许观尘却道:“观尘言尽于此,具体如何,还是要殿下自己把握。”

  “我知道。”萧启点点头,忽然道,“多谢你。”

  “也不知道哪位女子有这份殊荣。”许观尘甩了甩衣袖,“萧贽虽然伤了腿,这阵子都坐在轮椅上,只怕寻常女子也伤不了他。殿下有人选么?”

  萧启此刻回过味来,只觉着这法子由许观尘讲出来,实在是有些奇怪。他放慢脚步,落到许观尘后边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仍旧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