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156章 放不下

  白映阳其实早已知晓自己名叫孟白河,但此刻再从孟翠桥口中听说,脸蛋仍“刷”一下红了,心道:“我第一次去赋音楼阁,见到他别院的牌匾‘梦白河’,就觉得十分熟悉,他定是一直没忘记我,这才用与我名字相同音调的字作房舍名。”想到离开赋音楼阁时,孟翠桥还特地把牌匾带回孟府,挂在正房,自是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中,不禁心花怒放。

  张恶虎道:“那么你们的名字,是各取母亲的名和姓了。”

  孟翠桥道:“正是。”

  张恶虎道:“既然岳父是在京中作官,为何搬来梅龙县?”

  白映阳听他叫“岳父”,忍不住逗他道:“你怎么不叫‘公公’?”

  张恶虎笑道:“多嘴!”

  孟翠桥却没笑,他道:“爹爹弹劾了当时朝中最有权势的太监刘瑾,得罪于他,被杖责后,贬为庶民。”

  白映阳大怒道:“刘瑾这厮,如此可恶!”又道:“总算老天有眼,他企图当皇帝,被皇帝二哥凌迟处死,也算替爹爹报了大仇。”

  孟翠桥不置可否。

  张恶虎道:“岳父被贬后,就迁来梅龙县?”

  孟翠桥摇头道:“爹娘原本都是梅龙县人,早年家境清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好在爹娘相濡以沫,过得倒也平静。爹爹才华横溢,殿试上封了探花郎,把娘娘接去京城住。”又道:“当时刘瑾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爹爹早已心灰意懒,被免职后,带我们回到梅龙县,购置屋宅,想过些平静日子。”

  白映阳道:“严括为何要害爹爹?”

  孟翠桥道:“严括与爹爹是旧识,以前也常与别的朋友聚在一起,喝酒吟诗,虽是旧识,但无深交,也无私怨,曾一同参加科举,爹爹中了会元,上京参加殿试,就再没见过他。

  “严括才华远不如爹爹,考了几次仍是个秀才,后来他巴结到一个大官,举荐他当上县令,自此小人得势。

  “他一直嫉妒爹爹高中,从前爹爹是京中大官,他不敢得罪,后来遭贬,他便寻了个因头,硬把爹爹拉去,重打五十大板,在监牢里关了一夜。”

  白映阳泪水夺眶而出,张恶虎怒而拍案道:“严括这厮,着实可恶!”

  孟翠桥垂泪道:“可怜爹爹一介读书人,被刘瑾杖责,好容易伤势稍愈合,舟车劳顿返回乡里,又再挨严括的板子,还被关在监牢不得救治,受了一夜罪,又气又悲,回家治疗了大半月,终究没能撑过去……”

  张恶虎正欲骂严括发泄,见白映阳掩面而泣,连忙抚背安慰。

  待劝止了白映阳,孟翠桥续道:“我在赋音楼阁长到十二岁上,有了力气,便寻思替爹爹报仇。我扮作一个砍樵少年,天天挑一担子柴草,送去衙门。”

  白映阳道:“咦,你不是施美人计去勾引严括么?”

  张恶虎和孟翠桥齐声道:“什么美人计?”说完互相看了一眼。

  白映阳道:“严括的侍从骆砚说,小羽长相倾国倾城,迷得严括颠三倒四的。”于是把当日骆砚的话说了。

  张恶虎这才回想起来,说道:“对,他确实这么说。”

  孟翠桥听完笑道:“严括是看上了我,但并非我使的计策。”

  白映阳心道:“美人计是下下之计,哥哥聪明绝顶,又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怎会使用此等伎俩,倒是我糊涂了。”

  孟翠桥道:“我扮作砍樵少年,目的是借送柴草混进府衙东厨,只需在水井下迷药,所有人喝了水晕倒后,我便能大大方方进屋杀严括,却没想到,第一日进衙门送柴,便给严括撞见了,后来他招呼我与他喝酒,还动手动脚,我方知他好男色。”

  张恶虎急道:“他对你动手动脚?那他有没有对你……做那种事?”

  孟翠桥摆手道:“自然没有,我那时年幼,不知其中道理,他如此举动,我也吓了一跳。”

  张恶虎松了口气道:“那很好。”

  孟翠桥道:“之后他每日都来讨好我,我不明所以,向人打听,才知是这种意图,思前想后,就答允跟他好了。”

  张恶虎虎目圆瞪,跳起来道:“你……你……”

  孟翠桥忙道:“我是假意答允他的,当晚我便在水井中下迷药,待所有人都昏迷了,我就把严括杀死。”

  白映阳也道:“骆砚说了,严括才把小羽带进房当夜,便被杀了。”

  张恶虎这才放心。

  白映阳道:“那严括如此可恶,你杀了他,正是该杀。”又道:“我在武馆见到的灵堂,自是爹爹的灵堂,那棺木里躺着的正是爹爹,武馆的白衣女子,就是娘娘。”

  孟翠桥奇道:“什么灵堂、棺木、白衣女子?”

  白映阳又把中元节那夜被狐狸精施展幻术迷倒、后在武馆见鬼之事一一说了。

  孟翠桥诧道:“竟有这等奇事……莫非真有狐仙?”

  白映阳道:“我倒是在会盟武馆见过一只白狐,它很有灵性。”

  孟翠桥道:“娘娘曾说,刚搬到新家,夜里时常见到有狐妖出没,会施幻术迷人心智,但我从未见过。”

  白映阳回忆那夜,自己在迷雾中与张绣元拜堂成亲,差点便入了洞房,怎知之后一切事与愿违,事实上却是她与温玉福入了洞房!思及张绣元,心中一痛,黯然神伤。

  张恶虎笑道:“莫管是狐仙还是狐妖,它让小白羊见到爹娘,必定是好狐狸。”

  白映阳又把后来自己患了离魂症,在会盟武馆所见一一说出,问道:“当时黑衣人蒙着面,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宁王的?”

  孟翠桥道:“我当时拿烛台,在他右腕上刺出一个窟窿。”

  张恶虎猛然醒起道:“啊,去年梅龙县出殡那晚,你在孟府门前和宁王过招,我见你只去攻他右手,他手上还有伤疤,莫非那就是你刺出来的?你攻击他,是想瞧这疤痕是吗?”

  孟翠桥点头道:“那狗贼行凶时蒙着面,我瞧不见他的相貌,却记得他的眼睛,像毒蛇般,一见便如芒刺在背。那晚我回家,在门前见到他时,便起了疑心,借故发作,与他动起手来,要瞧瞧他手上是否有我刺出的旧疤。”

  张恶虎恨恨道:“这狗贼真狠辣,不但杀了你们家人,还要把你和小白羊也杀了!”

  孟翠桥搂住白映阳道:“当时我逃到树林,失足掉落断崖,挂在一棵树枝上,看到狗贼把你扔下崖,伸手去抓,却抓不住。后来狗贼离开,我费了许久功夫,才爬上来,寻路找下崖去,村长说你已经死……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可村长怎地骗我?”

  白映阳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曾询问过黄花村的老村长,孟翠桥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几度晕厥,还病了三个多月,便道:“我摔落断崖时,因身子轻,被许许多多树枝架着,没有掉下去,但是那天晚上,另有一孩童坠崖而亡,你去找我,村长以为那孩童是我,倒非故意欺骗。”

  孟翠桥道:“原来是这样,我去村里时,村民早把尸身埋了,他们多半怕我见了破碎的尸身难过,阻止我挖坟……唉,你被狗贼从崖上摔下,所有村民都说有男孩儿尸体,我伤心之余,并未检查清楚,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巧合之事……村长原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孤独伶俜……我听老虎说,你在街上乞讨,受人欺凌。”

  白映阳笑道:“老虎说话如何能信,我虽乞讨过,也不过几日罢了,他便把我救回家啦,爹爹、娘娘待我好极了,又有老虎在,我就是在街上横着走,又有谁敢欺凌?”

  张恶虎心道:“什么才几日,小桥儿说你遭难时只得二岁,我救你回家时,你已四岁啦。”但他知小白羊故意说得无足轻重,是不想令小桥儿伤心,当下默不作声。

  不过这些话孟翠桥又怎会信,看着这失而复得的弟弟,脸上满是怜惜之情。

  张恶虎怕他又想起往事难过,忙问:“这么说,你发现宁王是杀害岳母的凶手后,就决意去南昌找他报仇?”

  孟翠桥点头道:“我找了他十几年,自不能轻易放过。”

  张恶虎道:“你怎么不跟我说,有我助你,早把他宰了。”

  孟翠桥道:“不行的。”

  张恶虎道:“怎么,难道那狗贼武功很厉害?我看不见得。”

  白映阳叹道:“傻老虎,那狗贼是王爷,又是皇帝二哥的祖王叔,你若把他杀了,朝廷如何饶得过,张家上下个个都得一起杀头。”

  张恶虎经他一点,全身冷汗,倘若只杀他一人的头,那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若殃及家人,就英雄气短了。

  孟翠桥道:“我把莲儿留在家中,化名钟离权,独自去南昌,是想万一失手被擒,那狗贼也不知我是谁。莲儿在你身边,能平安长大,我也放心了。”

  二人听他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通通安排稳妥,竟有与宁王玉石俱焚的架势,不由心惊胆战,颤声道:“幸而你无恙……”

  孟翠桥一怔,微笑道:“你们别想太多,我才不愿给狗贼陪葬,故而拖得这么许久……唉,从前我报仇,不计后果,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把仇人杀了,自从有了莲儿,就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做事也瞻前顾后的。”

  白映阳道:“我见到娘娘的时候,她说要我们不要记着仇恨。”

  孟翠桥叹道:“这几年我也常想,爹娘或许并不希望我去报仇,我也不愿让莲儿知道他的爷爷奶奶其实是给人害死的,不愿他活在仇恨中……可我自己却忘不掉……如今我……能杀死宁王最好,当真杀不死……那这些仇怨,就此罢了。”

  张恶虎道:“天底下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你爹娘对你的心,正如你对莲儿是一样的。”

  孟翠桥心下黯然道:“我若能放下仇恨,君儿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