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楚君错要陪朱郡主,丁群吃完早饭就告辞了,眼看阳光明媚,信步走进花蹊园,转没多久,忽听花树后传来一阵呼喝,循声走近一看,原来是诸小仙在花间练武。
丁群看得片刻,全是花拳绣腿,心道:“凭这怎能保护君儿。”
哪知李福旺也是一般心思,练得片刻,便停下来,走到花树下,一屁股坐倒,生起闷气。
诸小仙问道:“旺儿,你怎地不练了?”
李福旺道:“咱们的功夫都是花拳绣腿,半点都不高明,再练一百遍,还是保护不了君儿!”
诸小仙道:“可咱们也不会别的功夫啊。”
李福旺咬牙道:“哼,上回在树林,我若会更高明的功夫,又怎能让坏蛋把君儿掳走!”
诸小仙赧然道:“旺儿,那次是我们错怪你的,你不必仍为这事自责。”
李福旺道:“我已想过了,就算那日我不叫君儿去树林子,但若君儿自己内急去林中解手呢?他仍然会遇上那个坏蛋!我如有盟主哥哥那么厉害的武功,就算坏蛋把君儿掳走,我也能及时发现,把他救回来。”
诸小仙道:“可是你并不会那么厉害的武功。”
李福旺急道:“我便是为此苦恼,现下咱们反反复复练这些,可一旦遇到危险,还是保护不了君儿!”
诸小仙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杜亿泰走上前,笑道:“咱们练这些没用,不过还是得练,旺儿,你想啊,盟主哥哥知道八仙联盟功夫不济,就想出个厉害的八仙过海阵,教给爹爹他们,让大伙能合力迎敌。咱们虽然小,也该努力练功,就算没大用处,至少先把身体练壮壮的,盟主哥哥见到我们努力,说不定又想一个什么‘小仙人阵’教咱们,到时大伙都练,不就能合力保护君儿么?”
诸小仙与楚君错交往久了,愈发喜欢他,早当成弟弟般疼惜怜爱,个个都愿给他作保镖,闻言喜道:“小胖说得对!”
杜亿泰笑道:“到时谁的身子最壮,盟主哥哥肯定第一个教,旺儿,我是当仁不让的。”
李福旺啐道:“你这小胖子只知吃喝,除了跑得快些,有甚本事?我才是第一个!”说罢跳起来,回到诸小仙中间,继续练功。
经杜亿泰这么一激,诸小仙争着要当第一,练得比之前更加卖力。
丁群躲在树丛后见到,心情忽有些沮丧,转身走开,继续闲逛,途中偶尔遇见楚府的下人,他们知丁群是老爷的贵宾,都十分热情地打招呼,走开后又交头接耳,不知说的什么。
丁群暗道:“随便你们说,反正我是楚老爷的贵宾,你们只是仆役。”但即便这般想,仍然无法遏制心中烦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出了楚府。
到了街上,行人的脸色就和善多了,联盟诸仙初到楚府,楚禁感激他们搭救儿子,每人都送了八十两银子作见面礼,这在寻常人家可是笔大数目,顶好几年的开支,丁群花钱一向没计划,如今又得了八十两,更是肆意挥霍,做买卖的人都把他当大爷,围着推荐各种商品,他心情瞬间便畅快了。
正得意洋洋,迎面走来一个红衣少女,正是上回见过的卖花姑娘,他开心地打了招呼。
卖花姑娘笑道:“相公你好,今日要不要买花?”
丁群瞧了瞧她手中竹篮,各色鲜花争相盛放,问道:“可有莲花?”
卖花姑娘道:“莲花已让人买走,相公选别的花可好?”
丁群看着锦簇的花团中,一株雪白的牡丹傲然挺立,艳冠群芳,把其余花朵衬得黯淡无色,心中甚爱,指着道:“我要那朵。”
卖花姑娘把花取出交到他手中,笑道:“白牡丹可有许多人喜爱,这回你可千万拿好了,别再掉了。”
丁群笑道:“好。”付了钱,闻了闻花香,取出君儿送的白玉牡丹坠子,放在一起看了看道:“白姑娘也叫白牡丹,她是不是很喜欢白牡丹花呢?”提起白牡丹,就想见白牡丹,当下兴高采烈去御音阁找白牡丹。
婴铃正站在房前走廊,与另一名丫鬟说话,见到他来,秀眉一蹙道:“你怎地又来啦?”
丁群笑道:“我找白姑娘。”
婴铃道:“姑娘忙着呢,没功夫见你。”
但房中的白牡丹听见丁群的声音,把门打开,请他进屋。
婴铃急道:“可是姑娘,刚才妈妈不是说明日就要……”
白牡丹怒道:“住口!”言毕,把门重重关上。
丁群见她待人亲厚,之前就算婴铃说话冲撞,她也不如何见怪,如今首见她发怒,奇道:“白姑娘,婴铃惹你生气了?”
白牡丹笑道:“这丫头,没半点规矩。”
丁群见她眼眶红红,脸上留有泪痕,忙道:“白姑娘,你哭啦?”
白牡丹忙拭泪道:“想起些陈年旧事,一时没忍住罢了。”看他手中拿着一束白牡丹,喜道:“这……是给我的吗?”
丁群道:“正是。”
白牡丹欢喜无限,取一个精美的花瓶,仔细修剪装插。
丁群看她插花,看着看着,忽见她眼中含有盈盈泪光,慌道:“白姑娘,你……你怎么了?”
白牡丹道:“我想起自己的身世……”
丁群替她拭泪道:“你身世怎样?”
白牡丹叹了口气道:“吕相公,实话对你说吧,我本姓善,单名一个珊。”
丁群心道:“原来‘白牡丹’也不是你的本名,如今她对我说出本名,我也该把本名告诉她才是。”但事关大哥,微一犹豫,张开的嘴复又合上。
善珊续道:“我本是姑苏人氏,因父母均逝世,只身来到南昌,是要投靠远亲的。”
丁群道:“原来是这样。”
善珊叹道:“哪知亲戚还没找到,途中遇上打劫的……那强盗把我捉了,卖到御音阁,这才被迫当了青楼女子……”
丁群大怒,跳起来骂道:“人贩子可恨至极!这种人就该下地狱,遭受刀山油锅、分尸之刑!”又柔声道:“你在此,定受了许多委屈……”
善珊笑道:“过了这许久,我早已习惯了。”
丁群心道:“怎可让她一直沦落风尘?”问道:“你现下找到亲戚了么?”
善珊摇头道:“我自被卖到此,就再没去找过,那都是些远房亲戚,就算找到,我如今这般田地,再无颜见他们。”
丁群道:“你是被迫无奈,又不是自甘堕落。”
善珊道:“旁人可不这么想,外头的人都说,妓|女人尽可夫,是肮脏的女子。”
丁群哼道:“若他们也遭受同等境遇,就不会这样说了!”又道:“白姑娘,身体只是层皮囊罢了,只要心存仁善,这个人就是高洁的,外面那些家伙,见到别人不幸,不但不同情,反而说三道四讥讽,他们身体虽干净,心却早已污浊腐烂。”
善珊心中感动,眼泪更是止不住。
丁群急道:“你怎地又哭了,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甚难听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打他!”
善珊摇头道:“你没有看不起我,我心里高兴,这才哭了。”
丁群大声道:“你很好,我绝不会看不起你的!”
善珊道:“你真是个好人……”蓦感一阵害羞,低声道:“我再给你唱首曲子罢。”说完并不抚琴,清唱一曲《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丁群不解词中意,笑道:“真好听,这首诗是说秋天吗?”
善珊叹道:“就算是吧……”轻轻挽他的手,牵至床边,自先坐了,又招呼他也坐下。
丁群忙道:“这般不妥当……”
善珊拉过他手掌,贴在自己脸颊,双眼凝视着他,无限娇羞。
丁群觉她吹气如兰,心中砰砰乱跳,想把手抽开,却怎有力气挣脱那温暖柔弱的小手?
善珊轻轻道:“以前来我这里的男人,一见我,连话都不说,就动手动脚的,我只稍反抗些许,他们就嘲笑我是妓|女,说我假装正经,从来没有人像你这般礼貌待我。”
丁群道:“他们不懂尊重人,我自不会与他们一般。”
善珊笑道:“你真好。”说着就去吻他的嘴唇。
丁群脑中混沌一团,唇上如同吃了蜂蜜般甜丝丝,鼻中闻到阵阵幽香,不禁意马心猿。
恍惚中,听得善珊温柔的声音道:“你抱抱我……”
丁群如同得了命令,双手不由自主将其抱紧,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化作一根轻轻的羽毛,飘落海面上,随浪涛起伏,遨游天际,逍遥已极,再分不清天南地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脑子清醒了些,顿感一阵愧疚,歉然道:“白姑娘……我也这样对你了……”
善珊道:“旁人这般对我,我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你这般待我,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二人相拥而眠,直至天明。
婴铃端来水盆巾帕,善珊亲自服侍丁群洗漱更衣,后把他送出御音阁门口。
丁群依依不舍,拉她的手道:“白姑娘,我改日再来看你。”
善珊微微一笑,并不答应,默默挥手,目送他离去。
丁群满脑子都是昨夜温存的事,脸颊红扑扑始终无法消散,回去路上东摇西摆,好像蛇走路。
正颠三倒四,突然耳朵被人揪住,转头一看,却是孟翠桥,他满面怒容,劈头骂道:“你又不交代一声,一晚上没回来……”
丁群眼前全是善珊的影子,孟翠桥突然从中冒出,自先大吃一惊。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回到楚府清幽阁,大清早的,孟翠桥还没去宁王府,仍在阁中,他身边则站了一圈人,自是联盟诸仙,一起笑劝道:“盟主,吕兄弟又不是小孩子,几个晚上不回来也没什么,你不要老是看得他那么紧。”
孟翠桥叹道:“我也不是不让他出去,只是这般没交代,就怕是出甚意外。”
杜百万笑道:“说得也对。”拍拍丁群肩膀道:“你晚上不回来,要事先打声招呼。”
丁群却在想之前曾经说,要一心一意待大哥好,哪知不过几月,就移情别恋了,还跟善珊如此这般,竟是当了那“负心汉”,陡觉羞愧,连扇自己十余下耳光。
孟翠桥和联盟诸仙吃了一惊,齐道:“你怎地了?”
丁群道:“没事……”匆匆跑回房中,关紧房门。
换过衣衫,他把自己所有财物取出,细细点算: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他当保丁时存下的钱、楚禁给的见面礼剩余的钱……加起来一共才两百两左右,这点钱,怎够替善珊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