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23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映阳回到东厢院,见小丫鬟鞭蓉、鞭蕖、溪客、静客在院中一边打扫落叶,一边嬉笑玩闹,当即招手叫她们道:“大少爷回来了么?”

  四鬟迎上前道:“大少爷刚回来,进了白虎阁。”

  白映阳点点,便往白虎阁去,才走近假山,却见张恶虎坐在假山旁,时而发傻发愣,时而眉花眼笑,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唉声叹气……大感奇怪,问道:“老虎,你怎地了?”

  张恶虎双眼无神地转头来,见是小白羊,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道:“我好难过!”

  白映阳在富贵花开堂就觉他有些不对劲,忙道:“怎地了?是不是姨娘有甚不喜欢的,莫非……莫非她不愿与你洞房?”自张恶虎订婚后,白映阳总怕孟桥妆耍诈,处处提防,成婚当日,命家丁守在洞房门口,正是防止其逃婚,直到深夜把张恶虎送进洞房,方大大松了口气,难道洞房里还发生甚变故?

  张恶虎跳将起来大叫道:“什么洞房不洞房,他……哎哟!”一激动,后桩就是一阵抽痛。

  白映阳大吃一惊道:“怎么啦?”

  张恶虎咬牙道:“那混帐东西,昨晚趁我睡着,不知用甚打我屁股,到现在还痛得要命!”

  白映阳奇道:“混帐东西?”昨日还如珠如宝,今日竟骂起“混帐东西”,问道:“你是说姨娘么?”

  张恶虎怒道:“什么姨娘,他是什么姨娘!”

  白映阳关心他伤势,柔声道:“她打你哪儿?打伤没有,让我瞧瞧。”

  张恶虎与白映阳一起长大,向来一处玩耍、一起吃饭、一同洗浴、一床睡觉……端的是形影不离,若非张恶虎娶新娘子需搬新房,二人仍一起住在白虎阁里,如今白映阳有此言,反正四下无人,张恶虎也不害臊,就脱下裤子给他看。

  白映阳未见有任何伤口,说道:“你没受伤啊。”

  张恶虎道:“我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打我,就是痛得厉害。”

  白映阳实在看不出哪儿有伤,想那孟桥妆还懂些医术,莫非是下毒,问道:“是怎么痛法,像火烧?像刀割?像针扎?”

  张恶虎皱眉道:“又像火烧,又像刀割,也有点像针扎,好像裂开了一样。”

  白映阳丈二和尚,仍问道:“是两边臀部痛吗?”

  张恶虎道:“不,是出恭的地方。”

  白映阳瞬间一呆,半晌才愣愣道:“她怎地能……打你那儿……”

  张恶虎道:“他昨夜一直筛酒给我喝,我只喝得三碗竟醉了,今朝醒来头痛欲裂,手足到现下还无力,原来他在那酒里下了大量的蒙汗药!”他酒量甚宏,内功亦极深厚,换作平日,别说几碗烈酒,就是蒙汗药也迷他不倒,皆因昨夜太过开心,失了防备,这才着了孟桥妆的道,他长叹一声,道:“我跟你说了罢,那混帐东西是男的。”

  白映阳不信道:“你别胡说。”

  张恶虎道:“是真的,我剥光他衣衫看了,根本是个男人!”

  白映阳道:“可他娇滴滴的……”

  张恶虎怒道:“全是装出来的,娇滴滴的怎能把我打得这么痛!”

  白映阳目瞪口呆,实难相信那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竟是男儿身,但张恶虎言之凿凿,又不能不信。

  张恶虎咬牙道:“我本想报官捉他,可他说昨日大摆筵席,所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瞧见我娶他,若是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丢脸的是我!”

  白映阳惊道:“他……他真这样说?”

  张恶虎道:“千真万确!”

  白映阳怔了良久,忽然大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即懊悔道:“哎,咱们还是中了他的圈套啦!”

  张恶虎急道:“中甚圈套?”

  白映阳又是捶胸又是顿足,长叹道:“他答允嫁你为妻之时,我便怀疑事有蹊跷,只想着多加防范便了,岂料他顺水推舟,反使我们中计!”

  张恶虎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中计?”

  白映阳摇头叹气道:“你可还记得在赋音楼阁,他答允你求婚后,我问过你,他是不是想借你帮他赎身。”

  张恶虎回想确有此事,叹道:“只恨我当时开心过了头,不信你的话……”

  白映阳道:“那也怪不得你,我当时暗地里已替你留了心神,即便他真想借你帮赎身,只要当真肯嫁与你,倒也没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与白虎阁相邻的芙蓉斋,传来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是丫鬟们的声音,她们一起笑道:“孟少姨娘回来啦。”

  二人立刻跑到芙蓉斋,果见孟桥妆摇着团扇,正和八名丫鬟在屋前说笑,其中四名正是张夫人新送他的丫鬟:藕花、藕叶、藕子、藕心。

  孟桥妆一见张恶虎就笑吟吟上来挽他手道:“你刚才怎地这么快便走了?”

  张恶虎甩脱道:“别装模作样!”

  众丫鬟见大少爷生气,赶忙散去。

  孟桥妆知张恶虎跟白映阳感情深厚,这件事必不会瞒他,道:“你已说与白公子知晓?”

  白映阳冷冷道:“老虎绝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

  孟桥妆不理他,又去挽张恶虎道:“相公,咱们进房再说。”

  张恶虎怒道:“谁是你相公?你是男人!”抓住他胳膊拽进屋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设下圈套?”

  孟桥妆道:“我设甚圈套?”

  张恶虎怒道:“还装蒜!你骗婚,使诡计让我替你赎身!”

  孟桥妆不满道:“那日在红娘子庙,是你自己跑来找我解签的,我可没招惹你,我去郊外作画,适逢下雨天,在土地庙避雨,也是你随后闯入,主动和我说话,再后来,你自己跟踪莲儿到赋音楼阁,还向我求婚,替我赎身也是你自己说的,哪一次我骗你了?”

  张恶虎笨拙,被他连珠带炮一顿抢白,登时哑口无言道:“这……”

  白映阳冷冷道:“你在红娘子庙和土地庙是没说谎,可是在赋音楼阁,你没一句真话。我问过水芸水芝,她们说你是老鸨养大的,近几年有了积蓄,便想着赎身出去,但老鸨一直不肯放人,你想了许多法子也没能脱身,与老鸨生出嫌隙,经常吵架。她们还说,那晚你在保甲府夜不归宿,回去老鸨只不过骂了一顿,根本没说不许出门,你信中说被禁足不能来看老虎,不是骗人是什么?”

  孟桥妆怒道:“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走开!”

  张恶虎厉声道:“不许对小白羊无礼!”

  孟桥妆见他偏向白映阳,大为不快,对白映阳怒目而视道:“你胡说八道陷害我,在保甲府时,相公对我很好,我若开口求他替我赎身,他也必定会答允我,我如何用得着骗他?”

  白映阳道:“那时你才遇到老虎,尚未想出这些阴谋诡计,待回到赋音楼阁,方慢慢想起可借机让老虎帮你赎身,但你已好几日没来看老虎,只得编个禁足的理由,推说不能来看他,还假惺惺让莲蓬送药,让他告诉老虎你想他想得吃不下饭,叫老虎心疼你。”

  孟桥妆脸色微变,面现愠怒,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犹豫半晌方才说道:“那是你乱猜的,我若要相公给我赎身,早让莲蓬把你们带去赋音楼阁了。”

  白映阳道:“哼,这个我也险些给你骗了!”对张恶虎道:“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跟踪莲蓬,他们主仆三人在城里乱跑。”

  张恶虎道:“记得,你说他是怕我们跟踪,故意叫三个小娃娃走弯路甩脱我们。”

  白映阳道:“我起初也这么想,后来再想就发觉不对劲。我们从土地庙回来那夜,你抱着我奔跑如此迅速,他瞧见了,定然知道你轻功不差,莲蓬他们三人只是小娃娃,即便再在城中兜上百圈,你也决计不会跟丢,其实他有心让莲蓬引你去赋音楼阁。”

  张恶虎勃然大怒,揪住孟桥妆喝道:“你竟敢这般戏耍我……”忽然有些不解,问白映阳道:“既然他有心要我去赋音楼阁,大可让莲蓬带去便了,告知住址也行,为何要大费周章引我去,岂不多此一举?”

  孟桥妆忙道:“是啊是啊,这些都是你胡乱猜测!我当时身在青楼,怕相公瞧不起我,才让不让莲蓬说出来,我又不会轻功,哪晓得相公竟跟得上。”

  白映阳冷笑道:“你心思缜密,什么事逃得过你的眼睛?自老虎见到你,爱得不得了,他觉得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纯洁无瑕,敬重有加。你心里明白,如果老实告诉老虎你是青楼之人,他定会大失所望,因此你让莲蓬送信,却故意什么都不说,弄得神神秘秘,让老虎觉得有难言之隐。你也猜到老虎多日不见你,即便莲蓬不说,他也会悄悄跟去,莲蓬他们在街上乱兜圈子也是你交代的,好让老虎觉得你害怕跟踪,生出一种你很不愿意让他知道真实身份的感觉。一旦老虎心中有了极坏的想法,再发现你是青楼之人,反倒不会太难受,还对你生出怜悯之心。”

  孟桥妆给他说中心事,一张脸蛋涨得通红,顿足道:“你乱说!”

  白映阳哼道:“你若当真不想老虎知道住处,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不相识的人送药,老虎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赋音楼阁。”顿了顿又道:“你答允老虎求婚后,想必是先向他哭诉自己无法离开赋音楼阁,又向他透露赋音楼阁有县令撑腰,教老虎来找我商量,我说得是也不是?”

  孟桥妆见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又见张恶虎双目如电般凌厉地盯住自己,哪还敢说谎,只得道:“梅龙县人人都道白公子聪明无双,我一直不能脱离赋音楼阁,就想你可能有法子帮我脱身。”

  白映阳冷冷道:“老虎心肠好,又喜欢你,你就算不肯跟他成婚,好好相求,他也会答允,结果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设计欺骗,现下被揭破,你是自讨苦吃。”

  孟桥妆道:“相公是君子,我从没以小人之心猜度他,你才是浪得虚名,连小小的燕天然也对付不了。”

  不提燕天然还罢,一提燕天然,白映阳一满肚子火气霎时往上冲,他怒道:“你害得老虎要去杀蛟龙,他跳进蛟龙肚子里,要不是最后破腹而出,现下已然死啦!”

  孟桥妆道:“都是你不好,怎能让相公答允去杀蛟龙……”

  白映阳听他反怪自己,大怒道:“我没有阻拦么,那燕天然咄咄逼人,老虎为了你,自己答应去杀的,我如何拦得住?”

  孟桥妆不屑道:“是你脓包,燕天然那小子,小小年纪就帮忙打理赋音楼阁,至今已有四个年头,什么刁钻古怪的客人没见过,最是沉得住气,你用激将法对付他,简直愚不可及。”

  白映阳怒道:“你说的那么好听,当时怎地不吱声?”

  孟桥妆道:“我如能对付那小子,还用你帮忙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你也如此不济。”

  张恶虎一直没说话,此刻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骗我,当真是卑鄙无耻!”

  孟桥妆全身一颤道:“我……”低下头,不敢与他眼神相接。

  白映阳道:“老虎全心全意待你,助你脱离苦海,你不但虚与委蛇,骗婚,还威胁他!如今梅龙县人人都知他与你是夫妻,万一将来有人发现你的身份,传将出去,到时他丢尽颜面,就是你害的!他待你这么好,你就这样报答他?你不会不安吗?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大声,最后已是破口大骂。

  孟桥妆理亏,低声道:“我不是想骗婚……”但转念一想,即便自己说真心话,事到如今,对方也不会相信,便道:“我本是想让相公把我从侧门抬进张府,再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是你怕我逃婚,故意提出风光大办,才让梅龙县里外所有人都知道,到时相公丢脸,全都怪你。”

  白映阳哑口无言,张恶虎是娶妾,若是按照妾礼,只需把孟桥妆从侧门抬进府即可,并不用惊动街坊邻里,过后发现什么问题,也不用惊动旁人就能送走。现在倒好,人尽皆知,再把他弄出去,只怕梅龙县所有人都要来打听:怎地新娘子才娶回一日,马上就休掉了?

  正自懊恼,忽而想:“不对,当日明明是他死活不肯跟老虎回家,自己要求住在人来人往的青梅煮酒客栈,他就是要老虎高调迎他过门。”

  孟桥妆又道:“在青梅煮酒客栈,你留阿辛、阿壬保护我,过后又派溪客、静客来服侍,实则都是要监视我。昨日婚礼上才拜完天地,那几个保丁又一起跳出来叫我和相公当众喝合卺酒,想必也是你的安排。喝交杯酒要掀开红盖头,你是要在场所有人都瞧清我的长相,万一我逃婚,大伙都认得我,也好拿人。你还派那一群家丁在洞房门口把守,说甚怕人误闯骚扰我,实际是怕我趁新郎官没来就离开。嘿嘿,你却没料到,我根本不想逃走,你这番心思全白费啦。”

  张恶虎万料不到当中有许多内情,孟桥妆欺骗他,而白映阳为自己着想,处处提防,却还是中了诡计,想至此,又是恨孟桥妆,又是感激小白羊。

  孟桥妆道:“说我骗婚,你们不也处处堤防我么,大家彼此彼此。”

  白映阳厉声道:“是我在提防你,老虎从头到尾对你都没半点疑心!”

  孟桥妆不敢再说,偷眼望向张恶虎,见他脸色极差,忙道:“相公,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张恶虎全不理睬,推开他出了屋子,就往白虎阁走。

  白映阳知他对孟桥妆动了真情,如今遭到心爱之人欺骗,必定极痛苦,便要跟去劝慰。

  不料才追到门口,就被孟桥妆扯住道:“都是你不好,惹得相公不高兴!”

  白映阳瞪眼道:“是你欺骗他,让他难过,反倒来怪我?”

  孟桥妆道:“他今朝明明还没这么生气,若不是你刚才自作聪明,一通乱说,相公不知道那么多,他哪儿会发怒,我自然有法子让他消气。”

  白映阳全没料到他强词夺理的本事不但比老虎厉害,还颠倒黑白,一时竟无言以对。

  孟桥妆道:“我这就去跟相公赔罪,你不许来捣乱。”

  白映阳道:“奉劝你现下最好别去,我从未见过老虎那么生气,小心他打你。”

  孟桥妆哼道:“我自有法子,不用你教。”

  白映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形如女儿般纤瘦,腰比自己还细上一圈,万一张恶虎暴跳起来,出手没轻没重,把他活活撕成两半,闹出人命可就麻烦了,当即悄悄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