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脸之后, 应朝朝又跑去找阿苟。
他蹲在旁边看吕严给阿苟穿鞋子,想了想, 说道:“吕严叔叔,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我阿爹说, 他不喜欢我阿娘,只喜欢无阴叔叔,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怎么办啊?”
阿苟也歪头问吕严,“那阿臣哥哥和宁无阴, 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吕严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会的。”
应朝朝疑惑不解, “那到时候, 无阴叔叔也住在我们家吗?”
吕严点点头。
应朝朝又开始苦着个脸,“昨天我和我阿爹,还有无阴叔叔一起睡了, 无阴叔叔说我是野种。”
阿苟道:“谁让你一直缠着阿臣哥哥的, 活该!宁无阴那么凶, 太讨厌了。”
之后,应朝朝带着阿苟去宁无阴房里看应臣。
应臣肩膀上的骨头其实没有完全断开, 只是骨裂了,下.身并没有受伤,只要不碰到肩膀, 他还能站起来。
宁无阴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给他喝药。
应朝朝和阿苟目不转睛地看着应臣喝药。
宁无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又来干嘛?”
“来看我阿爹啊!”应朝朝回道。
“烦死了, 出去!”
应朝朝和阿苟还是不为所动,他们这次来到含山,就是为了找应臣。小孩子心思简单,自然是想要一直和应臣待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应朝朝拉了拉宁无阴的衣袖,“无阴叔叔,你今天不亲我阿爹吗?”
“等一下再亲。”
应朝朝笑了笑,踮起脚,在宁无阴耳边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阿娘都没有亲过我阿爹。”
宁无阴觉得好笑,故意逗他,“你怎么知道的?”
“阿爹从黑屋子出来之后,都不和我们一起睡。还每次都去军营,也不在家里吃饭。我好想和他一起去军营,可是他都不让我去。”
宁无阴舀了一小勺黑色的药汤,对应朝朝说道:“来,张嘴。”
应朝朝听话地张开嘴,宁无阴把那勺苦涩的药汤倒到他嘴里。
宁无阴本来想着以此让应朝朝觉得苦,然后离开这里去找张依南的。
没想到应朝朝却捂着嘴,把药汤给咽了下去,然后跟阿苟感叹,“哇,好苦好苦的。”
宁无阴笑着看他,“你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应朝朝摸了一下应臣的手,“我才不傻,我以后要跟我阿爹一样厉害!”
应臣道:“阿苟,那边的柜子里有糖,你去拿来和朝朝一起吃吧。”
阿苟迅速跑了过去,把那一袋糖拿了过来。
应朝朝踮起脚尖看,“哇,好多的糖。阿爹,我可以吃两个吗?”
应臣笑笑,“你想吃几个都行。”
“吃两个就可以,阿娘说不能吃太多,牙齿会坏掉的。”
阿苟抓起一把糖塞到应朝朝手里,“牙齿才不会坏掉,吕严每天都让我吃好多的糖,我的牙齿还是好好的。”
宁无阴拿起一颗糖,塞到应臣嘴里,“阿臣哥哥吃了以后,你们才能吃。”
阿苟嘟着嘴,“为什么啊?”
“因为这糖是我买给他吃的。”
两个孩子真的等应臣把口中的糖给吃下去以后,才吃自己手里的。
此刻,外面依旧狂风呼啸着,血乌鸦的哀鸣还在持续,几人也只能暂时躲在客栈里面。
五日之后,外面的风沙还未见好转。
也不知是青单影给应臣用了什么奇药,应臣肩膀上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已经可以抬起手臂。
而这五日,应朝朝和阿苟几乎每天都和应臣待在一起。
吃饭时,宁无阴都是把饭菜端到房间里吃的,而这两个孩子也端着自己的饭碗,一顿不落地跟着宁无阴到房里吃。
这一日,青单影用银针给应臣治伤,密密麻麻的银针扎满了整个肩膀。
应朝朝和阿苟心惊胆战地在一旁看着。
宁无阴呵斥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天天来这里干什么啊,不觉得害臊?”
阿苟和应朝朝也不在乎,手牵着手,愁眉苦脸地看着应臣肩膀上的银针。
好似那些针是扎在自己身上一般。
王五在一旁整理纱布,喊道:“你们两个兔崽子,过来帮我一起叠纱布。”
两个孩子听话地拿起椅子,坐到王五身边。
一时疏忽,纱布里遗漏了一根银针,应朝朝伸手去拿纱布时候,被银针刺到了。
王五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着骂着,王五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拿起桌子上一个白色的茶杯,往茶杯里倒了点白水,然后拉过应朝朝的手,使劲挤着应朝朝被银针刺破的手指。
阿苟道:“王五,你干什么啊,应朝朝会很疼的。”
挤出应朝朝的一滴血到茶杯里之后,王五得意洋洋。
“老子今天就检验检验你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不是野种!我要来个滴血认亲!”
应朝朝捂着手指问,“什么是滴血认亲啊?”
“如果你真是臣哥的儿子,你和臣哥的血,就会融到一起!”王五开始自鸣得意。
就在这时,张依南却进来了。
王五道:“张妹子,你来得正好。我们大家不都是怀疑应朝朝到底是不是臣哥的孩子嘛。我今天就给你们做个主,来个滴血认亲!”
张依南急了,她过去抱住应朝朝,“朝朝就是阿臣的孩子,你这么做,置我于何地?”
应臣也没想到张依南会反应这么大,他问道:“依南,你这是怎么了?”
张依南局促不安,死死抱着应朝朝,就是不让王五滴血认亲。
结果王五炫耀一般地拿出那个茶杯,“你抱着孩子也没用了,孩子的血已经在茶杯了。”
张依南跑过去要抢茶杯,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抢得过王五?
张依南越是着急,王五越是来劲儿,他拿着茶杯,跳到窗户上,“张妹子,你还是说实话吧,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你可不能让我们臣哥白给你养孩子啊,这不是缺德嘛!”
张依南掉着眼泪,咬着牙不说话。
宁无阴也来了兴致,当初那一晚上,究竟应臣有没有碰张依南,只有她自己知道。
宁无阴走过来,“张依南,你要是不说实话,等一会儿真的验出了应朝朝不是阿臣的孩子。那我可就把你们母子两赶出客栈了,外面一群血乌鸦等着吃人呢,你可要想好。”
张依南整个人都在颤抖,“滴血认亲本就没有依据,不能作数!”
应朝朝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过来抱着张依南一起哭。
宁无阴拿过王五手里的茶杯,说道:“如果直接在水中滴血的话,确实验不出什么。但是若是在水里加入一品散,那就可以验出到底是不是亲父子了。”
宁无阴打开柜子,拿出一瓶药,“这就是一品散。”
他把那瓶药粉全部倒入茶杯里,然后过去用银针刺了应臣的手指,挤出一滴血。
他看着茶杯的血,笑道:“张依南,孩子不是应臣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依南哭得极厉害,应朝朝也抱着她一起哭。
王五从窗子边跳下来,“说吧,孩子到底是谁的?”
吕严看了一眼张依南,然后过去抱起应朝朝,牵起阿苟一起走了。
回到房中,阿苟也被宁无阴充满戾气的样子吓到了,她小声问,“吕严,他们在干什么啊?”
“没事儿,你和应朝朝先待在房里,等一下再出去。”
吕严关上门走了。
阿苟给应朝朝擦了一下眼泪,她想了想说道:“阿臣哥哥好像不是你爹。”
应朝朝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他就是我阿爹,他就是我阿爹!”
阿苟被他这哭声弄得心烦了,她拿起一颗糖塞到应朝朝的嘴。
“别哭了,没有爹娘也没什么的。我也没有爹娘,吕严也不是我阿爹,但是他还是对我很好的。还有王爷,他也对我很好!”
应朝朝暂时停下来,含着那颗糖,口水流了一下巴,“那我阿爹不是我阿爹了,他还会喜欢我吗?”
阿苟坚定地点头,“会的会的,阿臣哥哥人很好的,他会对你好的。不过你不要惹宁无阴生气,如果宁无阴很讨厌你,阿臣哥哥就不会对你好了。”
应朝朝打了个嗝,“那你觉得宁无阴讨厌我吗?”
“有一点讨厌,因为你头发太长了,他讨厌头发很长的小孩子。”
“那怎么办?”
阿苟坐下来,“等一下,你拿一把剪刀过去给宁无阴,让他给你剪头发,剪完了他就不讨厌你了。”
为了完成这个伟大的任务,两个孩子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剪刀。
另一边,在宁无阴的房间里。
青单影把应臣肩膀上的银针拔.出之后,就收拾药箱走了。
王五跃跃欲试地等着看好戏。
张依南只是低着头站着,泪如断珠,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宁无阴继续问:“孩子到底是谁的?”
吕严走进来,把王五拎了出去,将门关上。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应臣、宁无阴还有张依南了。
其实应臣和宁无阴都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一品散,不管什么人的血,滴到一起都会融到一起去。
只是宁无阴倒入茶杯的那药是特质的,可以让原本应朝朝的那滴血凝结了。所以应臣新滴入的血,自然融不到应朝朝的血里去。
滴血认亲是无稽之谈,但是张依南的反应,却让两人确定了应朝朝不是应臣的孩子。
应臣站起来,沉声道:“张依南,念在我们相识一场,你说吧,为何要这么做。”
张依南心都凉了,应臣从来没有直呼过她的名字。
应臣向来都是和善的,轻声细语的,如今这语气,着实让她害怕了。
外面似乎又开始下雨,雷声狂作。
张依南吓了一跳,在两个男子眼神的审视之下,她再一次陷入困境。
她哭着说道:“孩子的父亲,已经.......已经死了。”
张依南跪下来,拉着应臣的衣服,“阿臣,你让宁公子先出去好不好?我跟你说实话......”
宁无阴捏了一下应臣的腰,“我不要出去。”
应臣弯腰把张依南扶起来,“你说吧。”
张依南泣不成声,“阿臣,我不是故意欺瞒你的.......”
她把当年因为要去看应臣,结果在路上被醉汉强.暴,以及后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字字泣血。
那些肮脏的,在黑暗中勾当,这些年如鬼魅一样折磨着她,她有时候也开始恨张业。
她也抗拒过那场婚姻,她曾经想着,就算是自己把应朝朝生下来,自己养着应朝朝也可以。
但是张业容不得她这么做。
在张业的眼中,张家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恰逢那时,张业因为李徐筠的势力倒塌,他需要跟新的势力捆绑。
而应家,是他最好的选择。
张依南何尝不是命苦之人,她对抗不了张业的权力。
加上后来有李徐景的相助,她本以为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不知道应臣爱的是宁无阴,她不知道应臣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她原以为,她等应臣五年,就可以弥补这一切。
而现在她才知道,五年的时间,应臣本就不需要她等,她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都是权力的棋子。
应臣也是震惊。
他想着,孩子不是自己的,可能是因为当初张依南一时做错了事情而已。
他向来不在乎什么女子的清白。
在大南里,也没有人对女子的清白多做要求,不少的女子在未婚之前早就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共赴云雨了。
应臣突然有些痛心,张依南是被侵犯的,那不是她的错。
婚姻这事,也是张业一手安排的......
宁无阴听了张依南的哭诉之后,立马抓住了重点。
“你说,当年是李徐景自己找到你,说是他可以安排你和阿臣的婚姻。那假扮成新郎的侍卫,也是他找来的。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会这么做?”
张依南擦了一下眼泪,“齐王殿下以为孩子是阿臣的,说是不忍心看到孩子无名无份,所以帮我们安排了那场婚姻。”
宁无阴想起来,在成亲那天,自己跑到应家。
结果被吕严拦住了,吕严将他弄晕,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在西蒙了。
那个时候,李徐景疯了一样地要通缉他,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他还有心思安排这场婚姻。
想来,这场婚礼的主谋就是李徐景。
不然当时应臣已经被关入监狱,以张业的势力,不可能压制得住所有消息的。
张依南再次跪了下来,“阿臣,我想单独和你说句话,可以吗?”
应臣拉了一下宁无阴,“你先出去一下吧。”
“怎么,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应臣强硬道:“你先出去!”
宁无阴踢翻了前面的椅子,然后出去了。
应臣扶起张依南,“你有什么想说的?”
“阿臣,我知道你和宁公子不可能分开。我也感激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了朝朝。我不会再缠着你,但是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你想怎么做?”
“我想带着朝朝到另一个地方生活,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回了京都,我自己去和爹娘说清楚,然后我就带着朝朝离开。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应臣看着瘦弱的张依南,他倒了一杯水给她。
“好,不着急,你慢慢来。钱这方面我可以给你,如果你想去西蒙,我可以帮你安排。”
“阿臣,谢谢你。是我对不起你。”
应臣摇摇头,“这些年,也谢谢你照顾我爹娘了。”
张依南红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之后,看到王五就趴在窗子前听热闹呢。
她鼓起了勇气,“王公子,事情你都听到了吧?”
王五点点头。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件事告诉赵姐姐与谷姐姐,也让她们知道吧。”
“可以可以。”
宣扬这种破事,王五向来热衷得不行。
张依南似乎放下了多年的欺骗,她虽恨那个侵犯她的醉汉,可是她还是爱应朝朝,五年的孤寂与惶恐中,是应朝朝一直陪着她。
吕严在门口看了一眼张依南,说道:“应朝朝和阿苟在房里。”
张依南说了声“谢谢”,然后去找应朝朝了。
她蹲下来。抱着应朝朝,“朝朝,阿臣不是你阿爹,以后不要叫阿爹了。”
应朝朝用小小的手给张依南擦眼泪,“阿苟已经和我说了。没关系的。”
张依南把应朝朝给抱走了。
张依南走了之后,宁无阴回到房里,按着应臣的肩膀压了压。
应臣疼得直皱眉。
宁无阴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离开京都,让我给她一点时间。”
“那你怎么说?”
“自然是答应了,她也挺可怜的。”
宁无阴懒懒散散地坐到床上,“如果,她觉得孩子是个累赘,那我们帮她养应朝朝也不是不可以。她还年轻,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是不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应臣也坐下来。
“在这件事情中,张依南也是个受害者,被侵犯也不是她的错,张业和李徐景要安排这场婚姻,她也反抗不了。”
应臣点点头,“行,那等会儿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让朝朝跟着我们。”
宁无阴把手放在应臣的大腿上,手指愉快地跳动着。
“我当初就跟你说了,那晚上你没有和她发生关系,你还不信。”
应臣亲了一下他,“那样子的情况,谁也不能确定嘛。”
宁无阴躺到床上,“困死了,睡一下。”
应臣凑近他,他总是很喜欢闻宁无阴身上的味道。
“张依南应该不会留在京都了,这五年来,她也没什么朋友。如果她想去西蒙的话,你让师父师母照顾一下她吧。”
“知道了。还有李徐景,我们回去得查清楚,李徐景当年插手那场婚姻的目的是什么。”
应臣轻轻亲吻宁无阴的脸,“好。”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英俊从来不知睡觉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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