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日月晕华珠贰>第9章 受死吧

  夜幕笼罩,星光点点,讲习院展台上的真假日晕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水怜寒坐在离日晕珠一丈开外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它,把复杂的情绪掩藏在深邃的眸底。

  远远地看着水怜寒,叶涩心里酸酸的。他知道日晕珠原本是他族中的所有物,知道他想夺回日晕珠为族人报仇,但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他对日晕珠的执着,执着到寸步不离的地步。

  水怜寒好像变了。

  当初告诉他日晕珠在舍疏狂手里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让舍疏狂还给他,而是放心地让他保管着。他虽重视日晕珠,但并没有不将日晕珠握在手中就寝食难安的焦躁感。可是现在,紧紧盯着日晕珠的他却有种绝不相让的气势。

  水怜寒焦急了。

  日晕珠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仇人一个也没有解决,在迷雾中前行日久,十年卧薪尝胆的水怜寒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然之从身后抱住了叶涩,温之又从身后抱住了然之。叶涩回身一笑:“然之公子。”

  眯眼享受着,然之翘着唇角,全身通泰:“叶涩,跟我走吧~~”

  叶涩只是微笑,温之却闷声道:“笨蛋然之。”

  再次相见,有了足够的时间互相认识,穷追不舍的然之终是知道了汀已身死的事实。

  回想起当初与汀的相遇,如烟花刹那,短暂却又令人终生难忘。他和温之都是极其特殊的精神类异能者,拥有圣域的汀比任何事物都能让他精神放松、心情愉悦。那时的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一味地追逐着她想要靠近。

  然而那时的汀自知大限已至,她留叶涩在如愿楼独自出来是为了替心爱的儿子安排好一切,为了自己身死后儿子能免遭四使的毒手,所以她虽温柔地对待了与儿子年龄相仿的然之温之,却略施手段尽快地摆脱了他们。

  她不知道,此生唯一的一次相见,给然之留下了怎样的思念。抹不去、化不开、躲不掉。

  因为汀,然之对叶涩更生好感。爱屋及乌,非要天天粘着他。

  水怜寒远远地看了过来,脸色黑沉如铁。

  知道他已然生气,叶涩赶紧拍拍然之的手道:“然之公子,我有要事要处理,先放开我好吗?”

  温之直起身子,想把然之也拽起来,谁知然之却不放手,天真地对叶涩道:“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

  叶涩不禁为难起来,恰在此时一个身手利落的青衣少年小跑着过来道:“两位公子,大公子有信送到。”

  温之抢先夺过去,然之一听大哥来信便松了抱着叶涩的手凑过去看,温之虽有些不乐意还是跟他一起看了。

  也不知九霄玄宫大公子给两人写的什么信,温之看后便将信揉成团攥在手心,再张手时信已化成灰烬。他的脸色木木然的,看不出情绪。然之却在一旁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走!见大哥去!”反手去拽叶涩:“叶涩也一起……”

  然而叶涩早已趁他看信分神时来到了水怜寒身边,然之一抓抓了个空,温之趁势抓住他的手道:“走吧。”不容他反驳地腾身而起,身轻如鸢、随风而逝。

  叶涩过来,水怜寒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叶涩吃痛,无奈道:“他只是孩子心性。”

  “他是舍疏狂的四哥。”水怜寒的语气冰冰的,然之虽看起来年幼,但实际上比他和叶涩还要年长三岁,他可不会把他当小孩子看。

  无法辩驳,叶涩只好道:“你想多了。”

  水怜寒的手又紧了紧,叶涩嘶地一声,皱眉道:“疼。”

  水怜寒抬眼看他,突然把他拽向自己作势便要吻他,叶涩一惊忙伸手挡住,低斥道:“有人!”

  围在日晕珠四周的人不少,虽不敢十分靠近水怜寒,却也都站得不远,这边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们看进眼里。被水怜寒拉住手本来叶涩就有些羞赧,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吻自己。

  水怜寒的动作顿住了,他似乎忍了忍,放开了叶涩的手。别过头去目光投向日晕珠不再言语。

  叶涩知道他生气了,服软道:“我们回屋吧?”水怜寒没有回答,他便又道:“这么多人看着日晕珠不会被轻易夺走的。”水怜寒这样没白没黑地守着日晕珠,他是真的为他的身体担忧。

  水怜寒仍旧没有回答,他后靠到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拒绝交流,叶涩也没辙,呆了半响,心里越来越难受,看他一眼咬咬牙抬腿走了。

  感受到他的离去,水怜寒的周身瞬间散发出了寒气。

  从未有过的焦躁。极度地害怕失去。连自己都要可怜起自己。

  昨天舍疏狂单独找了他,跟他说了文如卿的事,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舍疏狂本来是不想瞒着叶涩的,但一想到有关叶涩的事水怜寒都过分在意和小心,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只告诉水怜寒,然后由水怜寒决定要不要告诉叶涩。所以说舍疏狂虽然涉世未深,但关键时刻总是很靠得住,这一次他也心思缜密地沉住气做了正确的选择,因为水怜寒并不想让叶涩知道此事。

  对于舍疏狂的追问:“文如卿到底是谁?跟你是旧识吗?”水怜寒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然后他告诫舍疏狂:“小心宁缺。”

  小心宁缺这件事,叶涩警告过他,他自己也在心里无数次警告过自己,现在水怜寒也对他这样说,舍疏狂心里便有些难过。因为宁缺不仅从未真正伤害过他,还不止一次救了他。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对他那么防备。难道宁缺长着一张不怀好意的脸?根本就没有。他明明就很英俊,很英俊还心地善良,他只是故意做出一副爱欺负人的样子来罢了……

  见他不说话,水怜寒便把叶涩被掳走的事告诉了他,他虽知道宁缺说自己有个双生兄弟白衣的事,但说实话他有些半信半疑。何况,就算白衣此人真的存在,但血浓于水,关键时刻宁缺定不会对亲兄弟倒戈相向。

  舍疏狂没想到还有此事,他沉默了一会,还是说:“我会小心宁缺,但他一定不是坏人。”

  他跑回去问了宁缺叶涩被劫的事,宁缺的回答是:“竟敢冒充我,白衣,我会给你好看。”

  舍疏狂颇为开心,让他约白衣见面,他要给叶涩出这口气。

  宁缺敲他一个爆栗:“一边歇着去吧你,白衣的账,水怜寒早晚会跟他算。”

  舍疏狂趁机问:“那到时候,你会帮着白衣吗?”

  宁缺翘了翘唇角:“看心情。”然后便不再多说,抬脚走了。

  第一次意识到宁缺左右为难的处境,舍疏狂多少有些心情低落,庆幸着自己没一激动把文如卿的事说出来,舍疏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水怜寒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所以听了文如卿的事情后,他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十年来他没有轻信过任何人,叶涩是个例外。如今他已来到这里,文如卿若真有心,定然会主动来找他。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正义盟。

  正义盟的行为其实是颇为奇怪的,从它一开始要把日晕珠拱手送人就让人难以理解,后来日晕珠失踪又出现,它却又反悔想夺回,而且不惜公然与全武林为敌,真正的目的令人费解。但不管怎样,只要与日晕珠有关,水怜寒定然便要查个水落石出。

  守株待兔虽算不上个好方法,但只要正义盟还想要日晕珠,那么就一定会卷土重来。之前两次进攻已显露了它想要日晕珠的决心,下次袭击只是早晚问题。

  然之、温之突然离去,东运派只好再次一边联络义盟主一边加强防范,两日后,包括叶语声、沈林、张问在内的数名高手外出用餐时中毒,正义盟发出了来袭的讯号。

  叶涩是用毒好手,也是解毒好手,紫龙环可抑制毒素,也可帮助他辨别毒素。叶语声等人中的毒虽然可解却非一日可除尽,一日不尽一日便气力全无。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九霄玄宫的人还没有到来,正义盟发动了攻击。

  之前两次袭击失败,正义盟这次没有妄自尊大,昙花没有高调出现,而是躲在暗处下毒;琵琶女或许伤得不轻,没有参战;直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千金、怪物,还有一个名为三只刀怀中却抱着两把刀的人,除此之外,还有躲在地下的地龙,以及杀手组织如愿楼。

  如愿楼是受雇于人的杀手组织,虽被人忌惮却也不受人尊敬,东运派与过家山庄不同,压根就不想与如愿楼打任何交道,只是没想到竟然被正义盟钻了空子。

  一见如愿楼人出现,群豪义愤填膺,纷纷嚷着:“没良心!邪恶盟给了你们多少钱?爷给你们速速给我滚!”

  然而如愿楼楼规明令禁止雇主对手出高价便对雇主倒戈相向,这也是他们存活至今的一大原因,这次由三位尊使联合出手的行动更不可能改变受雇对象。

  叶涩忙着为中毒者解毒,并没有心力多看看三大尊使,水怜寒却抽出长剑,毫不迟疑朝白心攻去。他要让白心知道,伤害叶涩,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事情!然而剑在半路被千金挡住了,水怜寒是他的猎物,他很享受捕猎的乐趣!

  刀剑相交,掌力互撞,群豪呼和的声音乱成一团。包括过云在内的各大掌门纷纷出手与正义盟人和如愿楼尊使捉对厮杀,其他手下们便与如愿楼手下战成一团,同时还要防备着脚下地龙的袭击。

  现场一片混乱,鲜血飞溅,痛呼声此起彼伏,宛若人间炼狱。

  谢乔、郑天成、李忠义、王竹、杜枝等年轻一辈的翘楚亲自守护着日晕珠打退一波波进攻,同时也互相监视着谁都不能趁机偷取日晕珠。

  水怜寒见张边生如此安排,心下稍安,专心对上千金,不知不觉已站至无人处。

  饮天剑四周寒气缠绕,水怜寒声音冰冷成渣:“日晕珠,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千金一拳挥出,倨傲道:“它本就是我盟之物!”

  水怜寒双目陡寒:“受死吧。”饮天剑龙吟声起,千金再也看不清他的动作,全身的皮肤爆裂开来,他痛苦地嘶吼出声,毫无目标挥出的拳风将周围一干什物扫荡干净。

  水怜寒冰冷的双眸蓦地与他对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饮天剑的剑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铁布衫、金钟罩,这一生,他鲜少被人伤到皮肉,可是每次水怜寒都能让他流血,他兴奋于自己遇到了对手,也恨这个能让他兴奋起来的人,想用钢拳将他碾压,只因为被他的剑割伤不是一般得痛。

  剑气在剑刃上环绕,被剑尖刺中时,剑气会将血肉绞碎,不把剑拔出去就是生不如死的痛楚。可是,在被刺入心脏的此刻,剑身拔出去,便是他回天乏力之时。

  不甘心、太不甘心!这一生只求痛快地活着,从不深思活着的意义,在即将死亡的现在,却突然想到了值不值的问题。

  他连盟主要他来夺取日晕珠的目的都不知道,他甚至连盟主如何得到的日晕珠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盟主反反复复拿日晕珠做文章要干什么。

  这一生,看似活得恣意,却始终都是别人的玩偶,他们都说他没脑子,既然这样就让他糊涂一生也好,为何却要在濒死之时让他如此怅惘和悔恨?

  沉重的身体摔了出去,胸口上一个恐怖的大洞,千金抽搐了一下,脑袋耷拉了下去。

  水怜寒回剑入鞘,腾身返回东运派。他没时间浪费给千金这样的人,更没有多余的感情去悲悯或者痛恨他。

  围绕着日晕珠展开的斗争,中心战局始终没有远离讲习院,谢乔等人依旧在坚守着,其他人却以日晕珠为核心四散开来。尤其是捉对厮杀的各派掌门与贼人已不受控制地远离,虽能看到身影,却也仅能看到身影而已。

  这种情况下,要是敌人再来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日晕珠定会不保,是以水怜寒本不想远离日晕珠的。然而,他却看到了正与王长风和杜时对战的白心。

  王长风来东运派本身就是为了追杀李南山为子报仇,只是在各派掌门的劝解下他才暂时将怒火压了下去,准备一解决完正义盟便找李南山拼命。大义驱使他与正义盟作战,然而毕竟已年过六十,不久前又受过伤,加上爱子爱女去世对他造成的多年的心理伤害,与白心战起来却着实力不从心。

  越剑阁杜时料到他支撑不住,便持剑加入了战局。日晕珠之事,他虽不甚明了,但也有心分一杯羹。大约在十年前胞弟杜节有段时间武功突然突飞猛进,威胁到他阁主之位,让他心生忌惮,然而不久之后杜节就莫名其妙失踪,之后水家堡被袭,杜节一去不返,他憋着一口气不敢松,私下寻找了接近一月,寻找无果后才告诉了嫁给义盟主的胞妹杜飞飞。

  杜家异能传女不传男,杜飞飞嫁给义盟主后生下了女儿之娴,此生无忧,却也因为九霄玄宫规矩,不再与娘家亲近。然而毕竟血浓于水,杜飞飞在请示了义盟主后也派出了人马去寻找杜节,可惜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如今十年过去,杜节凶多吉少,杜时对胞弟的忌惮也早已消失,残余下来的唯有兄弟之情。

  为了胞弟,他多方查探,最终猜测杜节之事必然与日晕珠有关,是以听闻日晕珠出现在过家山庄之后,他便连夜赶了过去,毕竟凭他的身份英雄帖是必然能拿到的。

  鉴赏完日晕珠,晚上单独求见过岐山的时候,过岐山非要让他二选一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孤注一掷选了带着丝状杂质的珠子。过岐山老奸巨猾面上不动声色,要他解释为什么如此认为。但他也是一派之主,年过半百经历过大风大浪,是以便故作高深地说其实自己有幸见过。

  过岐山似是被他唬住,高兴地对他道如此甚好,和盘托出说是其实鉴宝大会只是噱头,真正的目的是要集合真正有识之人一起采集日晕珠,因为昙花姑娘找到了一处日晕珠矿藏,而采集日晕珠方法特殊,用的工具也很特殊,必须懂行之人互相合作才能得到。

  他一听自是非常高兴,没想到误打误撞被他摊上这种好事,强忍下兴奋道:“过庄主,这您可算是找对人了,那采集日晕珠的方法和工具我都略知一二,只是现在在真正见到那矿藏之前,请恕我无法说出。”

  他卖了个关子,先给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留了后路,没想到过岐山却冷笑一声道:“杜阁主的观点过某知道了,请阁主先回吧,过某还要接见其他人。”

  过岐山突然变脸,杜时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冷下脸问他什么意思,过岐山却不屑与他言说般要送客,情急之下他拍案而起与他争执了几句,随后甩手而去。没想到,当晚过岐山便遭了毒手。

  他一头雾水,想要在东运派找到真正的答案,只是各派掌门都比猴儿精,到现在也是毫无头绪,只能顺应民意与正义盟对抗。

  没想到白心手段如此厉害,饶是他与王长风联手都打得艰难异常,一时心中恼怒,杀招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