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买来小鼓,小葫芦,找仆人做鬼脸,捉弄、惩罚婢女,想逗他笑,他只觉得无趣,久而久之,也就罢了。
那时母亲得宠,却在府中树敌太多,姨娘们拿她没法,只得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接近他。
仆人们怕他。
整个府上,除了姑姑偶尔会牵他的手,再没旁人亲近他。
但他并不在意。
就像他出生时那样,他对这个人世从未怀有一丝兴趣。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疯狂地爱父亲,一点小事都能让她嫉妒得杀人;不明白父亲脸上为什么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却在无人知晓的夜晚险些扼死了母亲;不明白大夫人的狗为什么比仆人吃得更丰盛;不明白夫子为什么总是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圣贤书;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自己这样的人,他又为什么来到人世。
但他对这也不在意。
樊裕并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孩,他喜欢安静,而这孩子总是哭。
但姑姑总是抱着他来打扰他,“弟弟哭着找你呀。”
他明明只会咿咿呀呀地叫唤,姑姑怎么看出要找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见他,那孩子总是会破涕为笑,露出小小的乳牙。
“鸽嗝……”
有一天,那孩子忽然叫了他一声,樊裕惊讶地发现他会走路也会说话了,还朝他伸出手,“抱……”
照顾他的仆人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樊裕皱了皱眉,转过身子继续念书。
那孩子又绕到他膝盖边,锲而不舍,“抱。”
樊裕起身便走。
“咯咯……”
那孩子追了上来。他被姑姑喂得像个肉球,还不太会走路,圆滚滚的肚皮使他上身不住前倾,又太性急,一只脚还未完全落地,另一只已经抬了起来,直直地朝樊裕冲过来。
他为什么不怕摔跤?樊裕想。
那孩子果真扑倒在地上,发出很敦实的一声。
“呜……呜……”
樊裕转过身。
那孩子趴在地上,小玉冠摔歪了,肉乎白嫩的手心蹭得通红,已渗出血迹,这时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葛葛……呜呜呜呜……”
“不知道走慢点?”
“……呜呜哇哇……呜呜呜……”那孩子还不会说痛。
四周没有别人。
樊裕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那孩子立刻收了眼泪,肉肉的小手缠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葛葛……”
那年,樊裕七岁。
他很聪明,读书过目不忘,骑马射箭刀.枪一教便会,考问功课时,父亲总用复杂的眼光打量他,而后又替他安排更多功课。
不到姑姑宅子时,他几乎忘了这个孩子,但那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能走能跑,总是不请自来。
每次来,那孩子总像献宝一样带来很多小玩意儿,捧着小脸等他夸奖,那些东西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姑姑新种的花,有时候是刚捉的毛毛虫、小鱼、小蜻蜓……有一次,樊裕发现一条小蛇,他心里一惊,“哪里抓的?”
“门口。”
“没咬你?”
“咬了。痛。”他抬起手,“哥哥吹。”
“.…..”樊裕在他手心看到两个圆圆的小血孔,立刻拉着他去找大夫。
虚惊一场。
“以后不准拿来。”他说,又加了一句,“也不准再捉。”
那孩子瘪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