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白月光他眼瞎>第55章 《鹧鸪天》

  舸笛这声音有点凶, 姜逸北瑟缩了一下, 真跟个孩子似的, 然后委屈巴巴地把手给松开了。

  弄得舸笛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姜逸北这个反应怪可怜的, 另一方面又因为这种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反差,让舸笛有点想笑。

  不管怎么说,好歹算是让姜逸北松手了。还是由晏师带着姜逸北, 三人一起下山。

  下山比上山要快, 虽说天架山的守备森严了一些,但晏师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更何况主要的人力都被舸轻舟调去主峰了,他似乎是觉得舸笛逃不出主峰的地界。

  算来舸轻舟这人还真是一直在错过舸笛,不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敌人的身份。

  舸笛他们到达天架山山脚的小镇之后, 没有贸然进去, 而是低调行事,先做了个简单的伪装。

  这山脚下严格来说也是天架山的地界, 虽说镇子里的人不能算是玄机阁的部下,但总归离得近, 舸轻舟不可能完全不管这里。

  舸笛带着晏师按照记忆找到了镇子上唯一一家药材铺, 那药材铺名为“回春”, 和不染城中的医馆同名。

  里面的大夫是个姑娘, 叫做蓉蓉, 年岁不大, 也算的是柳倚春的弟子。

  当初柳倚春还年少的时候, 曾来天架山采药,误踩了玄机阁的机巧陷阱被逮了回去。结果刚好被舸笛的妹妹舸楚蹊瞧见,便让手下的人放过了柳倚春一马。

  那时的舸楚蹊年岁也不大。柳倚春也不过刚刚及冠,却对舸楚蹊一见钟情,原本只是打算采了药就走,却为此在这山脚下的小镇子住了三五年,愣是等到舸楚蹊到了豆蔻,仍是觉得喜欢才去追人家。

  他一个脸皮薄的大夫,也不好意思天天去送拜帖,就在镇子里待着。平日里帮人看看病,等到哪日听说玄机阁的大小姐偷溜下山在街上晃荡,他就关了药铺,涨红了一张脸去跟在人旁边和人搭讪。

  他与舸楚蹊的缘分是他这般等来的求来的,原本以为苦尽甘来,谁知一场变故便什么都没了。

  他本人也因为和舸笛舸楚蹊曾接触过密,而被舸翁亭追杀,甚至悬赏金够他上了江湖暗花榜,最终只能在不染城里才有些安宁。

  柳倚春虽走了,但这药铺还是留了下来。

  蓉蓉是当时柳倚春收容的一个孤儿,柳倚春走后,她便接下了这个药铺,一直守在这儿。

  舸笛和晏师带着姜逸北进门的时候,蓉蓉正在和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吵架。她身量不高,看着也纤细,柔柔弱弱的。偏偏袖子卷上去一叉腰,乍一看就是个骂街的泼妇。

  那汉子嘴拙,吵不过便要动手,巴掌抬起来还没呼下去呢,就见蓉蓉抬脚就踹人两腿中间,再魁梧的汉子也经不起这个,捂着裆在地上缩成一团。

  蓉蓉“啐”了一口,“你家里那个就是个牲畜!说什么你媳妇儿?我今天医你明天打,那我还医个什么?!横竖她舍不得离开你,你也舍不得那几口马尿,多般配啊!你直接喝醉了打死她了事,别找我治了,在姑奶奶这儿装什么深情!!”

  舸笛几人只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这个动静也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涵养颇好,只安静地站在那儿等待接诊。

  蓉蓉此时瞥了一眼门口的舸笛几人,心头气儿还没顺,连带着骂道,“没看见姑奶奶这儿乱吗?!今儿不看诊,滚!”

  舸笛干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多少还是有些惊讶——三年前乖巧的小妹妹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样子。

  但是他涵养好,也没表露出来。也顾及着那个大汉还在场,没当场相认,只道:“我朋友在山上不幸踩失滚下山坡,被枯枝穿透了胸膛,还请蓉蓉姑娘帮忙看看。”

  蓉蓉听这声音就觉得熟悉,不觉一怔。此时才仔细看过去,瞧着这两人带着斗笠遮着脸,就连背着的那个人也俯在别人肩头看不见容貌。

  但是稍稍矮一些的那个男子,身形怎么看怎么熟悉。再联想到不久前贴上的那两张告示,蓉蓉当即反应过来是谁了。

  刚刚那恨不得烧着屋顶的脾气瞬间就消失了,踢了一脚地上的大汉,慌张赶人,“没瞧见我这儿来病人了吗?还不快滚!”

  那大汉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蓉蓉急着轰他走,以为他是要药,于是随手从身后药柜里抓了几个药瓶扔在大汉身上,打发他道,

  “这药去给你家那位擦上,能好就好,不能好就自己去买棺材,滚滚滚!”

  好不容易把大汉送出门,蓉蓉才过来站在舸笛面前,试探着道,“笛子哥哥?”

  舸笛将斗笠掀开少许,露出一张蒙着眼睛的脸来,歉意道,“抱歉,可能要打扰你了。”

  “真是你?!你这是哪里的话,快进来,往内室走,别站在这门口。”蓉蓉一边把三人往里引,一边问道,“对了,三年前柳先生突然就没影子了,你又被传那些事,到底是……”

  “这些日后再说,”舸笛打断蓉蓉的话,“你先看看我朋友,他失血很多,又昏迷了很久。”

  晏师两人放下,蓉蓉看了一眼这人苍白的脸色,又瞟了一眼姜逸北的衣服。姜逸北外面罩着一件不知道哪儿来的粗布麻衣做掩饰,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

  蓉蓉一看就知这人性命垂危,也顾不得和舸笛聊些旧事了。立刻指导晏师将这人放平,可是晏师压根不理会她的话,还是舸笛开口了才有所行动。

  舸笛目盲,自然也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干杵着。晏师在舸笛的授意下帮蓉蓉打下手,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儿,闻得舸笛心里泛恶心。

  他不晕血,他只是生理性地厌恶这股血腥弥漫的味道。一般情况下却也还好,这种干杵着做不得任何事的时候,闻着血腥味就让他恶心又心慌。

  蓉蓉折腾了几个时辰方才收手将姜逸北的伤口彻底包扎上,药都是用的可用范围内最好的。

  她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就不归她管了。于是长舒一口气,转头却见着舸笛一张脸也是惨白惨白的,险些吓了一跳。

  等到回过味儿来,方才叹息了一声,想要安抚一下说两句“别太担心”之类的话,却又不怎么习惯说谎。最后也只拿着药瓶过来帮舸笛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舸笛听蓉蓉过来,就知姜逸北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问道,“他怎么样?”

  蓉蓉:“看他命有多硬吧。”

  舸笛:“…………”

  蓉蓉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道,“笛子哥哥,三年前到底怎么了?”

  舸笛心系着姜逸北,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接上,“……一言难尽。”

  舸笛这话基本就是不大想具体说了,蓉蓉也不是当初的小女孩儿,自然明白,便也不深问旧事,只是转口问,“那你知道柳先生去哪里了吗?”

  舸笛:“…………”

  舸笛知道,但是却也不好说出来。

  蓉蓉把舸笛手臂上处理好的伤口包扎起来,赌气似的,“不方便说便不说了吧,反正他都不要我了,也不要这药铺了。”

  蓉蓉对柳倚春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曾被柳倚春收养,虽然口上叫着“柳先生”,但是心里却已经当人是亲人了,还小的时候就想着将来报答柳先生。

  结果她还没成人呢,柳倚春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蓉蓉帮人包扎好了伤口,也没再多伤感旧事了,站起身道,

  “现在镇子里有人查呢,虽说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怎么把两张画像往心里去,但说不准有那么一两个多事的,你们就在我这待着,没事莫要出去。”

  舸笛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蓉蓉没接话。但是眼见着这三人的衣服都已经脏污得不堪入目,便估量了一下身形,准备自掏腰包去成衣铺给这几人买了衣物,还要去买菜。

  舸笛听闻她要出门,想着刚刚她教训那男子的情形,怕她被报复,便让晏师陪她去了。

  蓉蓉走后,舸笛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心里没着没落的。一会儿又走到姜逸北身边坐下,先是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发烧,又不放心似的摸了摸胸口的包扎。

  等到这些弄完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干坐在人床边。

  外面有微风,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乱响。

  舸笛突然想起来一件旧事,对姜逸北道,“还记得之前我要给你作曲子的事吗?”

  姜逸北自然是没回应他的。

  舸笛抽出姜逸北送给他的那管青玉萧,道,“本来早就作好了,但是还没吹与你听过。”

  舸笛那日答应了要帮姜逸北作一支只属于他的《鹧鸪天》,说作便作了,只是后来姜逸北没再提起,舸笛也就没有献技似的非要吹给人听,结果就拖到了站在。

  薄唇触及青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箫孔,一支曲子就如此倾泻而出。

  箫声悠远,婉转舒缓,确实要比原曲那凄凄惨惨的调子强多了,但是依旧称不上轻快。

  只是让人听着很熨帖舒服。舸笛总觉得这样的调子才是属于姜逸北的《鹧鸪天》。

  一曲终了,舸笛放下青玉萧,侧头问道,“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