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气剑客在线要饭>第65章 

  但被今夜梅庄的事打了个很大的岔之后, 温庭云心底烧的那团邪火冷下去很多,倒不是他不想要这个人,比起二话不说占为己有来, 温庭云开始变得有些焦虑。

  秦筝体内的双毒随着时间推移, 只会愈加入骨三分,拔毒难上加难, 若以这样的体魄耗上三年之久,就算解药到手, 人也会因为浸毒过久而油尽灯枯, 活也活不了几年。温庭云一想到这个事, 就下不去欺男霸男的手,生生忍到火都退了。

  他走到秦筝身后,也不打扰他洗碗, 两手环上秦筝腰间,下巴压在他肩上道:“你以前把张大娘家的碗砸坏了多少个还记得么?”

  “哈,那时候毛毛躁躁的,还真是麻烦她了。要不是她心善愿意收留我们哥俩,我还不知道要带你在山洞里躲上多长时间呢。”

  秦筝笑着, 心想那些年可真是把他这辈子的碗都洗够了, 连带着洗菜捡菜, 砍柴烧水浣洗衣物, 他一个大男人, 笨手笨脚硬是被逼着学会了怎么去照顾幼儿,靠自己撑起一个短暂简易的所谓“家”。

  不过现在看来, 温庭云从来没觉得那段日子亏待过他,秦筝突然觉得婆妈些也很值当。

  温庭云的呼吸均匀地吹在他脖颈上,实在是太让人欲罢不能,秦筝心不在焉地洗碗,又听温庭云道:“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回去看一看她可好?”

  “等事情结束了……”秦筝的笑隐下去不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事情结束的意思是报了仇血了恨,还是从这林林总总光怪陆离的武林里彻底脱身?于秦筝而言,就算事情一直拖着没有结束,死期一到也轮不到他不想结束。

  这是个承诺,他给不了。

  但凡谈论到以后的问题,温庭云察觉到他都在犹豫,便在他耳边轻轻说:“事情会结束的,等你身子骨好起来了,我再……”

  “嗯?”

  怎么又说到这上头来了。

  “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时候。”这话像是安慰他自己说的。

  “七年前难道你就,就那个什么了?”秦筝本来是想说,七年前你才十三岁,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到底是菜没烧对还是饭不合胃口,把他喂得对自己生出这种心思,关键秦筝日日和他同吃同住,竟也毫无察觉。

  温庭云甜甜地笑了一声:“我喜欢哥哥很久了,我也不怕说出来,要是那会儿你留我,我想一直都跟着你。”

  “现在呢?”秦筝勾着头,洗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现在留你还来得及么?”

  “唔。”温庭云把头埋到他肩胛上,那声肯定反而变得含糊不清,有点撒娇宠溺的意味。

  “咳!打扰一下,二位能先控制下自己么,叫我来做什么?”

  温存了片刻,听见一清脆的女声,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才直起腰一齐往门外看去,金芝语抱着手,斜靠在门扉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金芝语说:“听说我被烧死了,梅庄那把大火还怪到了你头上,等我爹爹醒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怎么办吧!”

  温庭云道:“这里不安全,广寒山庄的人知道我们在此处,可是他们没点破,恐怕有其他意图。我打算带哥哥去烟雨楼住几日,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们走吧。”

  金芝语是土生土长洛阳人,提起烟雨楼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大家闺秀,跑去男人销金窟里住着,传出去恐怕得把金老庄主再气晕一次,温庭云就是顾虑到这一茬才特意叫她来问清楚愿不愿随行的。

  “行。”金芝语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秦筝颇为意外:“金姑娘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金芝语坦然道:“知道啊,你们这些臭男人寻欢买醉的地方。”

  秦筝:“……”

  “闲杂人等越多的地方,越能掩人耳目,什么时候动身来叫我一下,我回去收东西了。”金芝语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秦筝哭笑不得:“姑娘可真是女中豪杰啊,入得狼窝虎穴如此豪爽,我实在是佩服。”

  秦筝不是恭维她,在他见过的女人里,脾性这么洒脱的金芝语数头一个,离家出走走得干干净净,恩怨分明,也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儿身就扭捏作态,要说对秦筝曾经有过什么念想,也拿得起放得下毫不拖沓。

  可是金老庄主毕竟是真的因为痛失爱女不省人事了,秦筝还是提醒她道:“外传你死于火海,留的家书肯定没有送到金老庄主手上去,不管他和卫冰清私下筹谋什么,身为父亲,牵挂你的安危是人之常情。”

  金芝语这时候才稍微有些动容,道:“我知道,我会再写一封信送去给他,让他知道我活着。”

  温庭云说:“半柱香后走,姑娘去吧,一会儿让苏耽去叫你。”

  后半夜,温庭云叫上了贺迟和苏耽,带着秦筝和金芝语悄悄去了烟雨楼。

  五个人被分别安排在了不同房间,客来客往,谁都不会没事儿打开紧闭的房门叨扰旁人贪欢,一行人在此烟花乱世里住下,反而得了几日清静。

  梅庄大火过去了七八日,武林大会终于在数次延期后,于洛阳城外的黄龙山祭台隆重举办,此山是神武行所有,听闻其祖坟就在山的南面,山顶有个从远古就留下来的祈雨祭祀用的祝祷场,收归神武行之后,他们依旧开放给百姓上山祭祀,还修了个功德塔可以焚香祈福。

  走江湖的人知道自己手里血腥过重杀伐太多,尤其神武行锻造的还是凶器,故而总在“消除业障”上费劲心思,以求来世少受些恶报。

  所以武林大会放在这里举办,别有用意。为了把这次声势浩大的盛会办好,神武行特地在祝祷场里搭好了台子,武场辽阔,备齐了桌椅板凳供众人观礼,容纳所有参会的门派也是绰绰有余。

  此次盛会是对外开放的,老百姓只要站在外围,一样可以观看精彩绝伦的比试,如此这般,轻易就混进去无数牛鬼蛇神掺杂在百姓之中,秦筝和温庭云除了戴着两张丑陋无比的□□,挤在人群里都不需要再花其他功夫掩饰身份。

  少有人见过苏耽,他也就不用遮住面貌,贺迟一早就被温庭云派出去了,金芝语虽然想来,一想这武林盛会暗潮汹涌,打着小算盘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亲爹,她就没了兴趣。

  苏耽可怜巴巴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听了一耳朵的调笑,好不容易找到张桌子三个人落座,苏耽已经牙酸得茶都喝不下了。

  “你俩长得俊些,当众拉手或许还有人觉得赏心悦目。可现在戴着那东西,你们也稍微注意点,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的,反正我瞧着两个丑成这样的男人在面前亲亲我我,有点倒胃。”苏耽憋不住了,眼神呆滞地说。

  自从跟温庭云那样了过后,秦筝也不遮掩自己的心了,听到苏耽一番打趣还觉得有意思,拉紧温庭云的手道:“丑成你我这样还彼此不嫌弃,那才叫情真意切吧。”

  那叫眼瞎,苏耽翻了个白眼,默默在心里怼了一句。

  有秦筝在侧,温庭云心情一直都很好,懒得跟苏耽计较,拉着秦筝坐下,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快到正午时,薛肆闲迈着稳当的步子走上台前,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秦筝许久没有见到薛老了,遥想当年他对自己殷切的嘱托犹然在耳,如今已是心境非昨日。

  今日是难得的大会,薛肆闲没有穿他平日那套露着半个上身的铁匠装束,而是换了一身金色长袍,上面纹着几只张牙舞爪的神兽,束着一条皮质黑腰带,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大概是终日锻铁的缘故,薛老身材犹似壮年,没有肚腩和赘肉,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只听他声如洪钟地宣布了此次盛会举办的意义,邀请到的门派有哪些,而后一一对台下坐着的各位掌门致礼。

  唯一被秦筝听进去的,就是要选个武林盟主这样的角色,表面上是为了对付这次和魔教的冲突,实则是要重新洗牌。

  小鱼吃大鱼,玩个蚕食鲸吞的把戏,上游的人自不希望看见百家争鸣的景象,而下游的鱼虾,就算努力往上挣扎,也越不过那龙门去。

  “皇帝老儿也没这么大胃口,他们也真敢说啊。”温庭云扫视着坐上各家掌门,道貌岸然,气势逼人的做作样子让他更加鄙夷起来:“一个卫冰清就够我恶心了,那是胜义堂的掌门对吗?肥头大耳提得起刀?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秦筝见惯了这些人什么样子,笑道:“做了掌门,几乎没有再提刀弄棒的需要,学会怎么和大门大派周旋,怎么管教下属和弟子就行。要论真功夫,恐怕没几个是你的对手。”

  温庭云说:“地藏神教上至谷主下至洒扫杂役,都是经历过生死血仇之人。没个拿手的绝活,根本不可能有自己一席之地。”他瞅了一眼苏耽,继续道:“你别看苏耽武艺稀松平常,他当年也是个恶贯满盈的亡命徒,丧心病狂把人陈员外一家八十几口毒得一个都没剩下。”

  苏耽听见这个评价,还挺满意,说道:“那是他们死有余辜!怪我当时年轻,炼毒的功夫没学到家,要是现在让我去,那个村儿成个死地都不解恨!”

  秦筝咽了咽口水,有些惊诧的看着他。一直以为苏耽不过是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虽然对温庭云偶尔有些微辞,但谷主吩咐了什么他都尽力去做好,还算个衷心的下属。可这种残酷冷血的过往放到苏耽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地藏神教收归奸邪亡命徒为教众是众所周知的事,入了教就没人会去计较他在谷外犯下了多少大奸大恶的罪行,而且只要本领过硬,熬得下去,出人头地也不是难事。

  可是秦筝往后要和这些作奸犯科的人同流合污了,心理建设还没做好,这厢被苏耽几句话刺激得不轻。

  “行了行了,你自己那点破事心里没数么?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要是把你丢出谷去,有的是人治你,得瑟什么?”

  温庭云知道秦筝什么脾性,在名门大派呆久了,从小就被教导侠之义者,要把扶弱济贫惩恶扬善作为信念,做为安身立命之根本。温庭云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说这些话的人,又有几个人是真的行侠仗义坦坦荡荡?

  他见惯了名门大派怎么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暗中给人下套,无恶不作,手段奸猾,深受其害的是他,久而久之便不再信这套说辞了。

  温庭云眯着眼,盯着武场中心注意力却没在那边,说道:“哥哥知道地藏神教名字的由来吗?”

  秦筝侧头,好奇道:“是取自地藏王菩萨的名字?”

  “嗯。我教信仰供奉着地藏王菩萨,名字也用了菩萨的名讳。并非亵渎,而是感念其曾在六道之中发愿要凭一己之力拯救每一个罪苦众生。”温庭云努力回忆着,又开口道:“小时候我爹告诉过我,还记得个大概,我说给你听。”

  “地藏王菩萨慈悲,誓要拯救的众生并无区别对待,尤其是身处地狱,罪业深重之人。肉体凡胎,七情六欲,谁不会犯错?来人世间走一遭,功德无量的有几个,难道有了污点,这辈子都要钉在耻辱柱上,生生世世遭唾骂和鄙夷么?地藏王菩萨不这样认为,他愿意为所有人发愿,给了每一个大是大非重头来过的机会,在这大是大非里的我们,才得以有了平等生存下去的权利。”

  温庭云捏了捏秦筝的手,竟有一种讲故事给小孩儿听的错觉,娓娓道来:“菩萨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小时候我可听不懂,以为菩提是吃的,还觉得这菩萨真好,给大家房子住,还给吃的呢。”

  秦筝被他逗笑了,温庭云淡淡道:“苏耽的父亲是个乞丐,数九寒天乞讨到陈员外家的门口,正好赶上他家摆寿宴,陈员外嫌他晦气轰他走,可是苏耽那会儿还小,他娘离家出走丢着他们爷俩不闻不问,天寒地冻的孩子又没饭吃,他爹死活要讨到饭才肯离开。陈员外家的家丁一怒之下把人打死了。想着是个乞丐,匆匆把尸体丢去了乱葬岗,这事儿被苏耽瞧见了。”

  所以他后来不惜毒死了陈员外一家几十口,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惨死在了那里,就为讨一口饭吃。

  可冤冤相报,死的无辜之人太多了,就算仇怨在前,秦筝也不认为苏耽这么丧心病狂就是理所应当的。

  又听温庭云说道:“死有余辜的人这么多,苏耽是,陈员外也是,可他父亲和陈家老小是无辜的。他犯了那次事自知不容于世,就跑到了地藏神教来。入教规矩大雨西,抽筋扒皮算是活下来了,我不会为他开罪,可他想有个地方活命,地藏神教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不为过吧。哥哥,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父亲,母亲,在这教中生存的每个人或许出了谷都背着各式各样的骂名,犯过错的大奸大恶之人,你可有想过在断水崖下,也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差别。”

  外人眼里的人间地狱,收罗了世间各种凶神恶煞,其实不过是那些想改过自新的人为自己另觅的一处桃花源吗?

  秦筝是第一次把地藏神教背后这些秘辛搞清楚,听完有些惆怅,看了苏耽一眼,他完全不在意二人在说什么。

  “不知谷中可还缺个打下手的,谷主若不嫌弃,收我入教吧。恶贯满盈这个条件我应该是符合了,就是那抽筋扒皮的入教教规你再跟我讲讲,我看我挺不挺得过去……”

  “有一种人可以免去教规。”温庭云将秦筝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什么人,我能吗?”秦筝天真的问道。

  温庭云笑笑:“谷主娶妻,自可免去教规约束。”

  秦筝贴着的面皮下面没来由地有些热,他是男的,被人娶回去像个什么样子。

  正心猿意马地纠结着,薛肆闲朗声一报,打断了二人没羞没臊的调情。

  重头戏开始了。

  广寒山庄出战者——宿涵,对阵武当文星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