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万万不可>第81章 操守

  送走大夫,陈述之把今天的事挑挑拣拣拼拼凑凑给老板娘讲了一遍。回到屋里时,他听见王潜在那哼哼唧唧,一副快要憋死了的样子。

  他便过去取出他口中的布,“你要说什么,说吧。这个地方,就算你喊也不会有人来救。”

  嘴上松快下来,王潜一能说话就先朝陈述之呸了一口,勾起唇角道:“陈行离,感觉如何啊?”

  陈述之后退一步,淡淡道:“你非说是我抢走了温姑娘,那你现在对我做上这些,也算是报仇了。你满意了么?”

  王潜冷哼一声,“我老婆被你抢走,你现在却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怎能算是对等?”

  “那你想怎么样?”陈述之无奈地笑笑,“你还想抢我些什么?说来还要感谢你,四年十二月十日晚上,若不是你把我要离开京城的消息泄露出去,我现在可能已经在雍州种菜了。”

  回忆了好一会儿,王潜才想起这件事。当时还不解为何没人惩治他擅自离开,现在看来,答案显而易见。

  “你不就是靠一副好皮囊换得进身之阶,你以为能长久么?”他话音轻蔑。

  “是么?”对于这位故人,陈述之倒是很有心思和他争辩,“我殿试卷子又不是用脸写的,名次是高主考给的,翰林院出来后我的官品也不比旁人高。我换什么了?”

  “那一阵京城到处都是有关你的传言,后来怎么平息的?”

  “好,这算一样。继续。”

  梁焕一走近门口便听见屋里有人争吵,他推门进去,疑惑地看了看那二人针锋相对的场面,便拉过陈述之说:“许恭说能判死刑,让我们自己动手。——大夫来过了吗?怎么样?”

  陈述之笑了笑回答他:“没什么大事,开过药了。”

  梁焕放下心来,又转头去看那个绑在柱子上的人,讶异道:“我认得你,那天在素隐堂,你见到我就跑。”

  王潜挑了挑眉,“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陈述之十年的仇家。十年前,我的新婚妻子在成亲第二日就住到了他家去,被他玩弄了几个月,玩腻了,就又卖给了别家。”

  听他这口气,陈述之便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他觉得自己抢了他的,那他反过来也要同样对自己。

  “今日我和那几个人说,这个美人是我送给他们的,让他们尽情享用。也不知道你进去的时候,已经轮到第几个了……”

  听到这里,陈述之立即上前两步,扇了王潜一巴掌,却反而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梁焕赶紧把他拉回来,让他去旁边歇着。

  接着,梁焕盯着王潜问:“你故意说给我听的?”

  王潜笑得有些扭曲,“他勾走我老婆,始乱终弃,这样的东西你也稀罕?而且他现在已经不干净了,你难道不恶心么?……”

  梁焕现在也想打人,但又一想,这人死到临头了,打他也没什么意思。要是真和这种人生气较真,反而显得自己难堪。

  于是他收敛面上神情,沉声道:“那我就回答你的问题。我要是你,他把你老婆卖到谁家去了,自然是先去把人买回来,再慢慢算账。”

  对这个答案,王潜感到有些惊讶,他嬉笑道:“她被那家人干过了,也被陈述之干过了,买回来做什么?”

  梁焕终于受不了他的粗鄙言语,拿过放在一旁的布块塞住他的嘴,扔下一句:“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陈述之原本只是站在后面,压着愤怒听王潜骂自己。可他听到梁焕这句话,一下子没忍住,滚了两行泪下来。

  从刚才梁焕冲进来救他开始,陈述之就突然变得十分清醒理智。作为知道所有事情的人,他支使着众人去做事,甚至不太感觉得到身上的疼痛。

  可当局面逐渐安定下来,他自己也逐渐放松后,忽然听见这样的话,他那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就一齐挤到眼眶里,整个人变得脆弱起来。

  头上伤了一圈,满头的刺痛一起压下来,脸上也火辣辣的,委屈得很。

  身体被人钳制,动弹不得,再被人侵犯,既惊惶又绝望。

  不仅如此,他的痛苦还来源于,他一直把自己当作梁焕的所有物,没有守住身体的清白,那就是在毁坏他的东西,侮辱他的尊严。

  他心中生长出弥散的内疚,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这一切都是王潜的错,却仍然无法停止责怪自己。

  他更害怕失去,也害怕梁焕假装不在意,实际却在心里埋了雷,让原本就看不清楚的未来变得愈发未知。

  然而现在,他被梁焕这几句话抚慰了。他听见他在告诉自己,无论自己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他都会一直在这里。

  一个将死之人,撒谎骗他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是真的吧?

  梁焕喊过来卢隐,吩咐道:“这个人的尸身扔到郊外去,要像是自己死的,不可让人追查凶手。”

  卢隐点头应下:“那奴才去去就回,这里还算安全,您别离开。”

  见卢隐过去忙活了,梁焕便回过头,却看到陈述之满脸都是泪水,还未结痂的伤疤上冲下来了血迹。

  “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梁焕把他扶到床边坐下,打算用湿毛巾给他擦脸。陈述之忙从他手中拿过毛巾,自己在脸上胡乱抹着。

  “你这都抹花了,你别动,我来。”梁焕又把毛巾夺回来,站在他面前俯下身,一边小心地擦拭一边问:“还疼么?”

  陈述之勉强笑笑,“不是很疼了,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你每次都说着没事,哪次也不是真没事……”

  这时传来敲门声,老板娘在门外说:“陈公子,你的药到了。”

  听到这话,陈述之扶着床边要起身,却被梁焕按了回去。他自己过去打开门,老板娘给了他两盒药膏,说:“吃的药已经去煎了,先把药膏抹上吧。”

  陈述之忽然记起钱还没给,想让梁焕帮他给,张嘴张了半天发现不知该怎么叫他,干脆把称呼去掉:“诊金和药钱都是老板娘帮我垫的,你帮我先还上吧?”

  梁焕花钱都是管卢隐要,现在卢隐又不在,他只能说:“一会儿我送到柜台去。”

  送走老板娘,他便回来研究那两盒药膏,拿了盏灯让陈述之举着,自己就着灯的光亮看清他的伤处。

  梁焕小心翼翼地上手,可每抹一处,陈述之的表情就一紧,他只得轻声安慰:“不疼不疼,一下子就好了,我给你吹吹……”

  慢慢地,陈述之真的就不疼了,药膏凉凉的很舒服,而他的手指却十分温热。

  那一次,自己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想必也是如此舒服自在吧?怪不得他说因为那件事对自己动了心,若是自己日日被人这般伺候着,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抹完药膏,梁焕见他不睁眼,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眼睫盖住了落寞的神色。

  他坐到他身边去,揽着他的肩,哀怨地说:“我又做错什么了,又跟我闹脾气。”

  “我不是闹脾气。”

  身子蜷缩成一团,陈述之痛苦地闭上眼,咬了咬唇,“我没有颜面再见您了。”

  “什么?”

  他话音哽咽:“您也看见了,刚才……刚才他们,我……”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件事。

  梁焕愣了半晌,呆呆地看了他半天,才逐渐明白过来。

  这个死脑筋,怎么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把陈述之手里那盏灯放到一边,凑过去从侧面环住他的身子,靠着他的肩,道:“你先给我讲讲来龙去脉,我才知道怎么安慰你。”

  “您不用安慰我……”

  “讲。”

  陈述之只得把自己怎么认识的王潜,怎么被他威胁,这些日子在那家店里做了什么,以及今日以什么理由被他骗了进去全讲了一遍,只是省略了那房间里的细节。

  梁焕听完就重重地锤了两下他的肩膀,有些急了:“出了事不会和我商量吗?为什么要自己全扛下来,你扛得住吗?为什么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都不肯跟我说一声?一下子变成这样,你要吓死我吗?”

  陈述之也有些愣怔,他完全没想到被他怨怪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不对,是我害了你。”梁焕忽然抬头,满含歉疚地望着他,“是我对陌生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你被他拿住,对不起……”

  听到这话,陈述之更想不明白了,明明是自己对不起他,怎么变成他来道歉了。

  梁焕把他抱到床上,帮他一点点把药膏抹匀,轻声道:“我刚才和那个人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这话传到陈述之耳朵里,他又红了眼眶,“怎么会……”

  他听见梁焕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你要是非让我想那些事,我是觉得别扭,但那又怎么样?因为这个,别的就不要了吗?我就图你这点东西么?”

  头上阵阵疼痛发作,陈述之小声呢喃:“如果对您不忠贞了,那别的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叫对我不忠贞了,是这么回事吗?这是你的错吗?”

  “不对,这么说你又该误会了。”他停下动作,想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可能觉得这话荒唐,但我不是在哄你。你听着,我如何对你,是没有条件的。”

  “就算今天是你的错,那我也要把你抢回来。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么?”

  陈述之感到心弦被用力波动,发出蚀骨销魂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呜呜呜宝贝儿被人欺负了没事吧好可怜摸摸头

  陈述之:你会不会不爱我了?

  梁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