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207章 暗藏祸心

  马蹄声阵,嘶鸣不绝,于山壁之间震荡不休。

  早在沈翎入衡州城之前,沈翌就已布下重兵,只待沈翎带人离去,便起兵随后。

  本以为南越军队只是临时凑齐的乌合之众,哪里晓得山口那些人居然训练有素。虽说有的动作看起来稍显笨拙,但显然不是寻常人能打出的招式。

  然而,即便训练有素,也敌不过身经百战的大崇将士,山口的防御更敌不过沈翌。

  冲破第一道防线时,沈翌已有所察觉,南越士兵的御敌招数似乎有点眼熟,细细回想一遍,似乎与自家家将平日操练的招式有些相似,包括一些起势收力的习惯动作。若将来两路人马摆在一道,南越诸人的动作明显慢个半拍,像是从另一边偷学而来。

  想到这里,沈翌的唇角竟是上扬,以微不可察觉的弧度,对沈翎表示赞许。

  曾以为沈翎去军营只是胡闹,想不到胡闹之际,竟然将士兵训练之术记得如此清楚,清楚到能帮越行锋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批可用的兵。

  不愧为昭国公之子,沈翌不禁去想,往日行事乖张的沈翎究竟藏了多少潜力。

  冲破二三道屏障,南越军营近在咫尺,是衡州南麓的一片平整山地,居然藏在这里。

  远远可见军营中横七竖八倒了不少军旗,日常事物散落一地,还有一些士兵来回逃窜。

  是来不及逃么?

  沈翌命众人快速奔袭,且在往来的人中搜寻越行锋的下落,一边策马奔驰,转瞬便可闯入营中。

  沈翌带兵向来冲在最前边,自然也将辕门前的一块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小石子拼凑的一个“十”字,有些歪七扭八,但仍能辨别得清。

  儿时的画面浮在眼前,促使沈翌骤然勒马,大唿道:“停!”

  小时候,沈恪常年出征在外,沈翎刚刚丧母,性格孤僻得很,云氏又对他存有偏见,所以平日里都是沈翌带着。

  只可惜,不论从哪一方面,沈翌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玩伴。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沈翌便在沈恪身边耳濡目染,所闻所见都是军中之事,偶尔父亲军务繁忙,更是直接把他抱去军营。故此,沈翌会玩的东西,只有刀枪棍棒。

  自小随母亲住在出莲阁的沈翎与他不同,在母亲死之前,一直过着寻常孩子该有的日子,各种小玩意儿从不离手。于是有朝一日同沈翌待在一道,就觉得非常无聊。

  沈翌为了这个弟弟,可算是绞尽脑汁,最终想到了个埋陷阱般的捉迷藏,好说歹说才把沈翎训得服服帖帖。但是,两人玩这种游戏实在无趣,沈翌就拜托家将一同参与。

  后来就演变成沈家公子一队、家将一队,沈家兄弟配合无间,更约定了一个陷阱符号。

  这个符号,便是由小石子拼凑而成的“十”字。

  时光飞逝,曾经的两兄弟后因种种逐渐生疏,如今更是彼此对立的局面。

  那个“停”字终究喊得太晚,已有几个不要命的将士策马闯入其中。

  只闻平地一声巨响,如春雷轰鸣,腾起一团乌黑云雾,卷起沙土草垛,朝四面八方打去。

  沈翌抬手一掩,再放下手臂,见到的场景,即是刚才那些人可怖凄惨的尸体。

  山间尽是马蹄嘶鸣,谁也不想同那些人一般死得惨烈,纷纷在沈翌马后停驻。

  最后,沈翌派人携带工具进入废弃的南越军营,将一寸一寸土地全都检查干净,确定挖起所有火药,方才领众人入营。

  这场突袭,虽然因火药爆炸而折损几名士兵,但因此占领大半衡山地界,也算值得。

  至于沈翌在阵前的那句阻止,事后有人提起,只当是他们的少将军神机妙算,半点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突袭过后,越行锋定然有所防备,况且身边还跟着沈翎,一些变数不得不重新估量,故沈翌命人暂在此处歇息。

  众将士正在吃饭,沈翌独自一人去了辕门。那个“十”字已被踏乱,他却直直盯着。

  不知过去多久,沈翌的唇角浮起无数个诡秘的笑,待他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徐徐抬头转身,见林喻已站在不远处。

  沈翌一看便知,这个好事之徒定是想找茬,缓步过去:“林监军不在衡州静候佳音,反而冒险深入山腹,不怕遭敌军埋伏?”

  林喻的笑容比他的父亲还要狡黠,他说:“听闻少将军立于辕门,且阻止众将士入内,这才免了一场血海之祸。我是该叹少将军神机妙算,还是该去想别的什么?”

  沈翌自知躲不过,直言道:“偌大一个军营,却只有零星几人来去,任谁看了都觉得诡异。真是再明显不过的”空城计”,林监军有何高见?”

  林喻方才看他脚尖拨弄什么,眼下循着看去,不见半点端倪:“是先知、还是同地方勾结,这种事,很难有定论。”

  林家的造谣本事真是高,沈翌忽然明白林家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攀上柴廷。

  见沈翌不说话,林喻自然当他是默认,便想撬开他的嘴,听他说一两句可用的:“少将军,不妨告诉你,在临行之前,帝君曾私下召见过我,说是若你倒戈就杀,可先斩后奏。”

  沈翌目色冰冷,侧过的脸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刚毅:“莫须有的罪名,我沈翌扛不起。更何况,若你想杀,何必需要罪名,待我身死,林监军捏造一个便是。但,帝君未必相信。还有,若我死了,敌军必将有机可乘,林监军可得有所担当。”

  “你敢威胁我!”林喻抽着嘴角,像是怕了。

  “不敢。”沈翌不愿与他多言,说了也只会多说多错,若落下话柄,可洗脱不清。

  “不许走!看看这是什么!”林喻突然叫住沈翌,声音大得惊到他人,令不少人驻足旁观,旁观这个纨绔监军有何招数。

  沈翌虽是停步,却无回身,他想听听林喻还能说出些什么。然而尚未听到下半句,就见周遭将士纷纷点跪落地。

  林喻的声音再度传来:“少将军,见了帝君铁令,你连跪也不跪么?”

  沈翌紧握双拳,蓦地转身,埋头便跪下:“帝君万岁。”

  见着令牌的人,都跪了。此刻洋洋得意的林喻,摇晃着帝君钦赐的铁令,不可一世。

  待周围的人都跪得差不多,林喻方才清了清嗓子:“南越乱军仓惶逃脱,此时定不出衡山地界,君命少将军沈翌趁胜追击,将南越乱军一网打尽!”

  沈翌眉头深锁,抬眼道:“南越诸人已生警觉,若贸然追击,恐途中有诈。”

  方才火药一事,可谓有目共睹,相信很多人心有余悸,不知再上山道,是否还有火药埋藏途中。

  林喻只管强令:“少将军,快遵令!”

  明知是逼迫,但若违抗,即是违抗军令,且是在场所有人一同违抗,所有人都得死。

  无可奈何,沈翌只得接下林喻之令:“谨遵帝君之令。”

  被迫起行,沈翌并无多少胜算,好在山道中并未埋藏火药,可算安心几分。

  然追出数里,竟然仍不见南越诸人的踪迹,沈翌不由放慢行程。

  前方探子来报,说是越行锋等人藏入前方雁回峰下的山谷。沈翌一听,即刻携众追逐。

  岂料,当沈翌追至雁回峰,竟发觉身后的马蹄声有减弱之象。

  待他踏入谷中,跟随的沈家家将行色匆匆从最后奔赴前方,对沈翌道:“公子,后边的将士都停在此前山道处,踌躇不前。”

  沈翌心头一惊,勒马回望,见跟随之人逐渐稀疏,近身的只有沈家家将,还有几个死忠的亲信。

  眼前飘过林喻的笑,沈翌疾唿:“快撤!”

  话音未落,两侧山头坠下巨石无数,砸死数名士兵家将,更将入谷的狭隘山道堵死。

  “我们中伏了!”家将惊道,顺势驾马挡在沈翌之前,对余下的二十余人吼道,“南越有埋伏,大家小心!”

  “不用。不是南越。”沈翌对家将道,“此前避开火药,便是沈翎暗中相助,越行锋不可能背着他设下埋伏。”

  “二公子……”说起沈翎,家将颇有感触,然眼下忆不得从前。家将追随沈翌多年,从他的眼神便能推断出结果,恨得瞠目,“难道是……”

  沈翌点头,望着高高垒起的巨石堆:“战死?的确比先斩后奏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