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139章 反转棋局

  老者的声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人声沉稳有力,带了五分戏谑,此时听起来颇具玩味。

  不难辨认,他是越行锋。

  一手掀去厚重的祭袍,越行锋握住肩膀,扭着脖子,稍稍松了松筋骨,察觉柴石州目中惊诧,仍是自顾自地嘀咕:“没想到这袍子这么重,他平日里是怎么穿的,太不容易了。”

  柴石州向来以风雅淡然示人,从不轻易显露真实心绪。然而今日,眼前此人的出现委实在他掌控之外、意料之外。回想起方才与之交谈多时,竟未有丝毫起疑,不禁自叹疏忽。

  看此人安然无恙,柴石州自是发问:“你不是中毒将死?即便商隐耗尽修为也无法救你,我暗中探过你脉象,确是如此。若非商隐真的……不对!从一开始,你根本就没中毒!”

  越行锋听他说着,隐隐有些犯困,心想着速战速决:“当然没中毒。那种毒要是像我那样勐灌下去,只怕比白卓死得还快。”

  柴石州轻笑道:“连商隐也愿意与你一同演戏,难道他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越行锋当真打起哈欠:“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配合。不像某些人,从入谷至今成天搞些小动作,闹得是鸡飞狗跳。”见柴石州看过来,趁势道,“诶,说的就是你。我说你啊,也真够阴的,给个解药也不亲自动手,还劳烦一个老人家代劳,你有脸吗?”

  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起劲,柴石州才不愿浪费这个时间。他既然扮作那人来此,定然是为了理清前后缘由,如今全都知晓,那么他的下一步,自然是……

  山风依旧凛冽,越行锋虽是说得轻佻,看似自负地游目四方,然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柴石州。见他脚后跟一起,即刻抽出长剑。

  然,几乎同时,柴石州亦拔剑相对:“你很快。”

  “彼此彼此。”越行锋吊儿郎当地提着剑,还想着商量,“其实这一架,实在没什么好打。我就是想抓你回去,让你歇一歇,别太抗拒。”

  “越行锋,你低估我了。”

  此话一出,一道剑风比尾音更快一步,以风驰电掣之势掠过越行锋肩畔,且在两步之外稳稳停步,纹丝不动。

  对他剑术的认知,尚且停留在夕照楼那日。方才杀机一现,越行锋移步避开,方知柴石州口中的“低估”确是事实。往深了想,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混迹江湖十多年,以他家的势力,寻遍名师绝非难事。

  越行锋缓缓执剑起势,眼底闪现少见的光芒:“想不到喜欢放水的人,不止我一个。”

  柴石州毫不掩饰他睨视众生的优越感:“你说的对,这一架没什么好打。我想,你直接放我走,也许好一点。”

  “玩出个烂摊子也想走?”越行锋起步时甩出剑花,凌空跃起,顺势把剑花推出去。

  “你阻不了我。”柴石州冷冷一言,正面迎上那迅速开绽的剑花。

  不到十招,越行锋深知此次是半点水也放不得,柴石州的剑速不在己之下,稍有不慎,那绝对会出事啊!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不相上下。身负“一剑绝景”名号的越行锋居然寻不出他的破绽!若换了平日,即便是高手,十招之内,必出破绽。但,眼下已经三十招了。

  越行锋剑行洒脱,柴石州招招缜密,完全不同的路数,打了个难解难分。倘若两人一同联手,不知是何其骇人。

  百招之后,越行锋渐渐有了上风之势,而柴石州也意识到再这么下去,自己将半点好处也无。虽然越行锋是个不错的对手,这般打着也过瘾,但眼下很不是时候。

  这时,越行锋在纵横剑气中寻得一丝破绽,毫不犹豫快攻过去。哪知柴石州蓦地把剑一收,拂袖间飞出十数根细针状暗器!

  剑势已出,收回时终究慢了半拍。越行锋尽速避开暗器,却仍是在手背擦出一道口子。

  待越行锋落地,那位暗箭伤人的猥琐公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越行锋叹了叹,低头检视伤口:“居然没毒?真是太蠢了。”

  *

  趁着夜色返回烟未阁,越行锋远远就见那头有人跪了一地。

  最前边的那个人,不用辨认就能猜出是白翔那货。看他那副德行,便知当时跪得有多么自然、多么利索。

  再往边上瞧瞧,只见花冬青跟在商隐身边,却不见沈翎几人。但看花冬青的神情,他应是无碍。越行锋推断,大致是沈翎松羽回去养伤,沈翌便随行保护。

  目测会是一场好戏,越行锋决定不动声色地站在后边,专心看戏。

  白翔浑身发抖,声泪俱下,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柴石州是多么卑鄙、多么无耻,是如何如何诓骗他一个大好青年误入歧途,再如何如何诱使他犯下滔天大祸,还祸及众位叔叔伯伯弟弟妹妹……那演技逼真得令人动容,动容到令人作呕。

  总而言之,是他白翔年少无知,着了奸人的道,伤了各族之间多年的感情。

  未等身后那群墙头草争前恐后表明心迹,商隐便问他一句:“他是你父亲,你为一己私利而弑父,你以为我容得下你?白翔,这已不是你白家的家事!”

  一句威吓,把白翔吓得够呛,弑父这等天理不容的事,若传了出去,只怕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立足。他朝四周看看,隐世各族现下齐聚,这事大致算是传出去了。

  “他、他不是我父亲。”白翔颤颤巍巍地道出这句,额前的冷汗多了一层又一层。他脑子乱成一团毛线,自以为单纯地想,只要不是弑父,一切都好说。何况本就不是自己下的手,如今更不是父亲,自然能脱得开一些关系。

  “白卓不是你父亲?”商隐暗忖着,心说这白翔不知担当,竟然捅出这种事,在场人众太多,白翔又不分轻重,此时胡言乱语,恐怕……商隐正欲出言阻止,可惜太晚。

  “白仲,他才是我生父。”白仲,白卓二弟,白翔的叔叔。

  顿时,全场哗然,皆言道白翔是怕死、是傻,怕到连家丑都给抖出来,这下子白家算是彻底没脸混下去了。

  商隐本想平息,奈何白翔自己越描越黑,把父亲虐待母亲,然后这样那样的事全都给说了。对此,商隐表示爱莫能助。

  从旁的花冬青倒是对此八卦饶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若非商隐提醒,她还没见越行锋影子。然她才把那脸看清,人又是消失无踪。

  *

  那头好戏结束,越行锋自然要办正事。

  之前穆元亲身闯入烟未阁,其目的是救越行锋,不曾预料反被制服,非但让越行锋拿走祭袍,更被点穴、且软禁到现在。

  越行锋支开看守武侍,举着烛台,独自入了里屋:“穆长老,许久不见。”

  穆元重穴被封,内息受阻,说起话来显得虚弱:“呵,方才见过,何来许久?若属下猜得不错,那人定已逃脱。”

  越行锋在他身边的圆椅坐下,解了他胸口一处穴道,以便他说话:“你想要复国,我能理解,所以,无论你与任何人合作、做了什么,我都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为何是他?他是当朝参知之子,你与他,何时殊途同归了?”

  “看来少主已知晓一切,既然如此,又何须来问?大崇灭我南越,的确人人可诛,然今日我南越势微,凭一己之力实难有所建树。”话到此处,穆元顿了顿,再开口又是另一番语气,似乎刻意避开一些事,“只要少主愿意复国,余下的事,由我穆元一人承担。”

  “还真是你一人承担,柴石州的的确确把所有事都让你一人承担。穆长老,我向来敬重你,但我从未想过,你竟然也有煳涂的时候。柴石州予你的不过寥寥数语,承诺亦是未知之数,然他由始至终滴血不沾,而你却替他负罪。你这样做,远在南边的那几位,知道么?”越行锋说不出过分的话,在他眼里,穆元已是入了魔障,无法自拔。

  穆元笑了,当着越行锋的面,笑得轻蔑。是的,他把一个轻蔑的笑,给了他卑躬屈膝效忠的少主:“今日我被擒,是寡不敌众,而非技不如人。少主是否想过,自己也许会有这么一天,因为势单力薄,珍爱之物被人夺去?”

  越行锋无惧他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穆元合目轻笑:“少主,莫要忘了,他的命,很多人想要。若少主继续执迷不悟,当真认为凭一剑之力能护下一人?呵呵,说不定,连仅有的,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