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山河恸之龙眷>第156章 三子

  福全携着一身的凉意,进来内殿时特意在火炉旁站了片刻,待那股子凉意散去,他才悄无声息的进去,殿内明窗几净,除了偶尔炭火烧着小声爆响,并无其他声响。

  临西南角窗前,设了一张檀木书案,正对着内殿的小花园,园中那株红白相间的梅树开得极好,幽香满室,精致的雕花木窗关着,仔细瞧还多加了两层防风防寒的密织薄纱。

  福全恭敬的行了一礼,有些欲言又止,神色间全是为难,“殿下……’,云恸埋首于案,一手握着笔一手仔细的抚顺破损的书页,缓慢的誊抄,誊抄好的手札上有诸多空白之处,那是破损看不清的地方,还需留待仔细推敲修补。

  没有听闻福全接下来的话,云恸挪开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他,见他一脸战战兢兢又为难的模样,云恸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她还在宫门处跪着?”

  福全颔首,“是,奴才怎么劝都没用,眼看就两个时辰了。”

  大雪落了一身,眉毛上都是凝结出来的雪霜,手上还有伤,他实在不懂,那位德妃娘娘到底是要干什么?

  “陛下呢?”云恸问道。

  “今儿开朝,奴才着人去前边儿问了,陛下此刻还在枢密院,大总管让人来传了话,陛下今日只怕脱不开身回来用午膳了,陛下还说……”福全说道此处声儿渐渐少了下去。

  云恸不解,“陛下说什么了?”

  福全嗫嗫的道,“陛下还说……德妃娘娘喜欢跪,就……让她一直跪着好了……”

  喜欢跪就跪,所以没人拦,没人管,就是劝,也是他领了小主子的吩咐去劝的。

  陛下对后庭中那些个娘娘向来是没什么好性儿的,之前遣散出宫的三妃若不是小主子劝,只怕是跪死在宫门处陛下也不会动一下眉头,更遑论亲自去见她们了。

  这德妃娘娘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也染上了这动不动就往宫门口一跪的毛病?这是吃准了小主子心善不成?

  云恸闻言,忍不住头大,自从他回京之后,在这太极殿深居简出,除了伺候的宫人,几乎是没有见过他对着自己以外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他一直觉得那人的性子与传言有诸多不符,可是现在他才算知道,这人那传言中的冷性子并非空穴来风。

  那日德妃在大雪中跪了几个时辰又伤了手,德妃固执不愿起来,这人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就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喜欢跪就跪着吧,直接将人撂在了宫门口,直到人晕过去全安前来请旨,若不是他拦着,只怕这人也不会松口将人送回永福宫去。

  “殿下……”福全见他没开口,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让人将她送回永福宫去吧。”云恸摆摆手道,“前朝忙着,陛下不会见她的,她再怎么跪也无济于事。”

  —听这个,福全更是欲哭无泪,“殿下……”

  “嗯?还有事儿?”

  福全干脆扑通往地下一跪,“奴才问过了,此次德妃是来求见您的……”

  “见我?”云恸诧异,“她见我作甚?”他在这太极殿这么长时间,即便他的存在众所周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指名道姓的说要见他的,即便是皇后都没有,这德妃怎么无端的跪在宫门口竟是为了要见他?

  “奴才也不知……”

  云恸皱皱眉,想了想,到底没有允,“你着人将德妃送回宫去吧,此事别惊动陛下了。”那人要是知道德妃今日跪在宫门处竟是为了见他,只怕会大动肝火。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福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觉着今儿这事要是陛下知道了,他怎么也得脱一层皮。

  那日在宫门口,德妃用伤得血淋淋的手拽了小主子的衣衫,陛下气得暴跳如雷,回宫殿门一闭,气得竟扬言要剁了德妃的手,要不是小主子拦得快,只怕德妃现在的手已经没了。

  福全唤了两名宫人随他一道前去宫门处,刚从暖烘烘的殿内出来,福全冻得牙齿咔咔作响,远远的就瞧见那依然直挺挺跪在大雪中的女子,他呼出一口白气叹了叹气,真不知道这柔柔弱弱的德妃娘娘怎么就这么拧,那日手被伤了,听太医说伤到了骨头,这数九寒天受的伤,得仔细养着,否则只怕那双手是要被废了,这才几日?竟又跑到这大雪中来跪着,一跪就是几个时辰,那双手只怕是要坏了。

  迎着那清亮希翼的目光,福全摇摇头,“德妃娘娘,请回吧。”

  德妃听着,目光慢慢恢复了木然,“他……不肯见我么?”

  福全摇头,“主子说,天寒地冻,请您回宫仔细养伤,别再跪在此处了。”

  “他……这么说?!”德妃一喜,抬头看着福全。

  福全顿时头大如斗,德妃这真正是胆大包天啊,转过头,并不接话,只是对身后的两个宫人道,“来人,送德妃回宫。”

  德妃到底是顺从的走了,至于为何改变主意,福全不敢猜测。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春意缓缓在枝头冒了头,阳春三月,正值太极殿小花园的紫藤挂上一串串喜人的花穗儿时,太极殿又一次传来了好消息。

  “这一次一定要仔细的好好的养着!再不能出半点差池!”欣喜万分的皇帝陛下眉梢眼角都是掩都掩不住的笑,他矮身半蹲在软塌前,近乎虔诚的在云恸依然平坦的腹部印下一个亲吻,“孙敬说你这一胎坐胎极稳,脉象强劲有力,定是个活泼好动的皇儿。”

  云恸眉眼温和,笑意满眼,“嗯。”

  “我吩咐人就在太极殿中备皇子所,到时就让他在咱们身边养着,奶嬷嬷到时让孙夫人亲自去挑……”

  “从今儿开始,含章殿你可不许再去了。”

  “对了,还要取名,恸儿,你觉得给咱们的皇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还有,该吩咐尚衣局开始给皇儿备衣衫鞋袜……”

  “等他大一些,册立之事也要早早的定下,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云恸听得忍不住失笑,伸手将人拉起来,将他摁在身旁坐下,“陛下……”

  腹中孩儿才一个多月,准备皇子所,准备奶嬷嬷和衣衫鞋袜尚且可行,可现在就开始计划册立之事,就真的为之尚早了!

  这人这语无伦次的模样,哪里还是那英明无匹的睿智帝王?活脱脱一个乐傻的爹!

  “孩子还小,这一切慢慢准备便可,不急。”九个月,别说就腹中这一个了,就是再有十个孩子,也能准备妥当了。

  “如何不急?早些准备好,等到你临产前以免手忙脚乱。”玄湛稍稍敛了些脸上大大的笑意,正了正色,伸手将他的手牵过紧握在手中,“这一次朕一定将你们护得周全!”

  连失两个孩子,对他们而言,只怕经此一生都无法释怀,腹中这个孩子,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云恸点点头,反握着他的手,顿了顿有些生涩的将他的手轻轻拉过覆在他依然平坦的小腹,这个姿势或许令他有些别扭,他耳根有些不自然的红了些,“嗯,会平平安安的。”

  见他别扭却还这样安慰他,玄湛忍不住失笑,小心的将他揽入怀中,一手环着他的肩,一手轻轻揽着他的腰,“那恸儿想给咱们的皇儿取个什么名字……”

  窗外太阳光暖暖的正好,紫藤花穗儿一串一串的随着微风来回轻荡,那还紧裹着在花苞中的幽香仿佛也偷偷的出来游荡,整个园中暗香浮动……

  临床的那对璧人依偎在一起闻声软语,幸福甜得跟蜜儿一样。

  晨间早起,玄湛一睁眼就发现怀中的人儿睁着大大的眼睛,默默的靠在他怀中,等他一醒,云恸刚一动,推开他半个身子都扑倒了床榻边沿,张嘴就吐。

  玄湛只来得及直起半个身子,慌忙的将人抱住,云恸挣扎不及,忍耐不住,直接吐到了榻沿边的脚踏上,两人的鞋都遭了殃。

  “来人——”待他吐完,玄湛才扬声唤人进来。

  全安领着福全和一干宫人早早的就候在殿外,一听皇帝陛下的传唤声,带着一应物事进了殿中来,看着龙榻前的惨状,都习以为常。

  全安示意身后的宫人上前去将弄脏的脚踏和鞋都收拾走,福全领着人奉上漱口水和洗漱洁面的温水,待云恸洗漱之后喝下一碗小米米汤,全安领着人悄声退下,玄湛将他小心翼翼的扶着重新躺下,重新将人哄睡下,他才悄悄起身。

  最近这半个月,每日晨间都是这般,皇帝陛下和整个太极殿伺候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将床幔掩好,玄湛穿上换上的干净的殿内软鞋,一再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出了内殿,全安领着人候在外间,准备伺候皇帝陛下梳洗。

  “待恸儿醒了,让孙敬来瞧瞧。”

  “是,奴才记下了。”福全肃立一旁听候吩咐。

  “今日吐得似乎没有昨日厉害,早膳交代孙夫人一声。”

  自从云恸有孕之后,膳食都是孙夫人亲自做的,她是医者,膳食却做得堪比御厨,再加上她懂得将药理和膳食相结合,所以这些日子,虽说反应大,可却养得甚好。

  “是。”

  循循一通交代,玄湛才出了太极殿前往太和殿去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