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山河恸之龙眷>第143章 无题

  帝帷外圆内方,内帏纵横各五丈,高一丈,地以羊毛厚毡铺就,顶覆牛皮帷帐,木质框架,十分结实,风雨不侵。

  内里寝阁、起居、书房皆一一分隔开去,虽不如皇宫大内那般富丽堂皇,倒也舒适典雅,并不比那殿阁的舒适逊色。

  “短短半月,能打点得如此周全妥善,也算难为于大人了。”对云恸这样常驻疆场的武将而言,安营扎寨自是家常便饭,但到底是行军打仗,与这帝王出行并不一样,看这面面俱到的安排布置,那新晋的礼部尚书倒是个有章程的。

  随先遣军前来的内势已经将账内的暖炉置上,相较外间的寒风习习,进了这账内,一股暖烘烘的热气蒸腾扑面,颈额顷刻便起了汗意。

  将肩头的披风解下,牵着人在一旁的软塌上落座,待身上仅存的那点寒气散了干净,玄湛吩咐福全取来一袭轻薄一些的室内长袍,边给他更换边道,“他若是这点能耐本事都没有,刘墨林也不敢贸然举荐他擢升这六部大员了。”

  云恸闻言,也知自己那话说得多余,“这倒也是。”那刘墨林虽说掌管吏部,这六部大员的任免却不是他一个礼部尚书能干涉的,帝王让他举荐,这举荐的人选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敢举都敢荐的。

  “来,抬手。”接过福全奉上的腰封,玄湛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将手臂抬起,见小人儿依言抬起了手臂,方便他围系,他才又道,“不过这于成忠,他到没看走眼。”

  之前的礼部尚书何之道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沐亲王前脚递了折子闭门思过,他后脚就跟着递折子告假养病,足足养了半年以观望朝中风向,他这刚封了张氏的女儿,他立马儿就辞官要告老还乡。

  人老成精,这话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人识时务,也跑得快,越矩的也一概修整剔砍,到让他难得寻由头去收拾他。何况,这礼部他是动了心思要收到自己手中来的,走了这么个人老成精的也好,省得让他多费心思。

  云恸不向不愿对前朝之事过多询问参言,也就是这些日子,他还愿偶尔插上两句,但更多的,他便不愿再多言。

  他举着手,老老实实的任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替他更衣。他一向不喜人近身伺候,在宫中,更衣梳洗这类小事儿,他都是自己动手,但只要这人得闲,更衣束发这些事,他便不由分说的抢了去,还不允他推拒。

  “今日天色不早了,便用于修整,你也别惦记着出去,好好在账内歇息。”外间秋风阵阵,吹拂得王旗猎猎作响,刚下了雨,凉意越发浓重,皇帝陛下这管家公的性子一时收不住,絮絮叨叨的拉着人叮嘱。

  云恸有些无奈,这人就在这帐中盯着他,他身边又没有侍卫,独自一个人,这偌大的围场,满朝文武皆是,到处都是盯着他的眼睛,他还能跑去哪里?

  对于那些窥探的眼睛,皇帝陛下比谁都清楚,但想要这人儿将来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这是必经之路。

  云恸也清楚,他的存在对满朝文武而言并未秘密,或者说是个公开的秘密,到底是有这人的默许,否则对帝王而言,想要藏个人有何难事?

  只怕这人从未想过要将他藏一辈子,一开始隐瞒他的存在,只不过是因他并未与他心意相通而已。

  如今,刚一确认他的心意,这人不就迫不及待的筹备了这次南苑之行么?

  两人都心知肚明,又谁都不愿挑破,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天色越发暗了,全安带着内侍将账内的烛火燃了起来,关了帷帐上用来换气的小窗,帐顶上就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雨声。

  沐浴更衣用了晚膳之后,雨势渐渐小了一些,玄湛看了会儿书,两人又对弈了两局,全安进来稟报刘墨林求见,云恸不欲与这些朝臣打交道,便避到了寝阁中去。

  玄湛也知道他如今并未入朝,对朝中之事能避则避,并不愿过多涉足,朝中众人对他的身份也一无所知,两厢见了,他男子身份只怕无法隐瞒,到时朝臣只以为他是以男儿之身承幸帝王,心中难免轻视,可日后一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到时只怕是要乱了套。

  “好好伺候,若恸儿不欲安歇,便将烛火挑亮一些,以免伤了眼睛。”将人送回寝阁,玄湛犹不放心的交代福全道。

  平日里他忙时离得甚远,夜里回了太极殿,人都是自己亲自看着,有什么自是比这些伺候的更上心一些,这会儿让下头的人伺候,自是看什么都不放心。

  “是,奴才遵旨。”经过这些日子,福全这伺候小主子的,比谁都清楚,一旦遇上与小主子相关的人或事儿,尊贵的陛下便会这般絮絮叨叨一而再再而三的吩咐叮瞩,生怕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伺候不好。

  让福全回寝阁去伺候,唤了全安随他一起去往前边儿接见刘墨林。

  皇帝陛下临时的御书房与寝阁离得有一小段距离,玄湛可能是怕吵着他,说话声并不大,只隐隐约约有细微的说话声传过来,他不欲听他们君臣密谈,让福全备上笔墨,他将整理了一小半的兵法二十四篇取出来,挑灯梳理。

  夜有些凉,又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日,心里惦记着殿阁中的人儿怕奴才伺候得不上心,君臣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玄湛便把人打发了。

  刘墨林出了帝帷,才忍不住摇头,前些年,皇帝陛下清心寡欲亲政爱民,满朝上下都担忧,如今这皇帝陛下有了上心的人和事,满朝上下也担忧。

  后庭中仅余皇后与德妃,陛下对皇后向来不咸不淡,只是身份摆在那里了,之前传言张氏之女得了陛下青眼,所以冒着君夺臣妻这大不韪的议论,硬将人纳入了宫,可如今看来,德妃也未必受宠。

  倒是这突兀冒出来的女子,竟悄无声息的揽了帝王所有的恩宠,而且不出意外,只怕太子十之八九便是这‘女子’所出了。

  至于那林太傅所言的‘中宫犹虚,不利社稷’,他忍不住有些嗤之以鼻,中宫出自他林家,这话中有多少私心,想必就是傻子都听得出来,那人怎么就以为他真的会为着大局着想,而真的将此话转达给皇帝陛下?

  外戚专权留下的满目疮痍还尚未愈合,这朝野安定也不过区区数年,便有有那心思蠢蠢欲动的了,那人却不知,有了当年的前车之鉴,当今这位又岂会再让历史轮回一圈。

  帝王专宠钟情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当今圣上更是历经那教训的磋磨,好不容易才得来今日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刘墨林抹抹眉心的褶子,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唉,但愿有了皇嗣,皇帝陛下能稍稍对这‘女子’淡些心思,就算再宠爱这个‘女子’,也别重蹈覆辙才好啊。

  可转念一想,他又舒了舒眉头,当今这位,只怕也不会轻易让中宫诞下皇嗣晋封太子。

  但愿那‘女子’的肚子足够争气,能解了不久的将来将要面临的困局,不要再将这大胤朝拉入那外戚专权的深渊才好啊。

  *

  夜里,缓下来的雨势再度卷土重来,铛铛砸在帝帷顶上,就如那被敲响的牛皮大鼓一般,响彻耳际,甚是饶人清梦。

  相较养尊处优无法入眠的皇帝陛下,对此习以为常的云恸却对此甚是久违,回到这熟悉不已的环境下,他睡得格外安稳。

  搂着怀中睡得安稳的人儿,玄湛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将人惊醒。

  玄湛向来觉浅,平日里在宫中,一旦他安寝,寝殿里里外外是一点声响都不允发出的,如今这帐顶如同鼓擂,他哪里能安睡?

  帐内置放了暖炉,床帐里枕被皆被熏得蓬松舒适,怀里这天微一凉便手脚冰凉的人儿也睡得暖呼呼的,借着暗沉的微光,甚至还能看到他脸颊上的薄薄红晕,他反复的看着他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全安唤他起身时,他仿佛才刚刚合上眼,一睁眼却都已然天亮了。

  云恸昨夜里睡得好,全安一出声,他便醒了,见枕畔搂着他的男人还未睁眼,便揉着鼻梁,眉峰也蹙着,他微微支起身子,替过他的手替他揉着,“昨夜没有睡好吗?”

  鼻梁上温热的指尖揉得比自己揉得舒服,玄湛向着他微微侧了侧头,鼻翼间淡淡的体香似乎缓解了一些头疼,“雨下了半宿,扰得我头疼。”

  这人养尊处优,这样的环境对他而言,到底是简陋了一些,睡不好到也是情理之中,云恸仔细替他揉着鼻梁、眉心,“这会儿雨停了,时辰也还早,你在歇会儿。”

  “不了,今日是秋狩第一日,要开猎祭旗。”

  “那你先闭上眼养养神,我让大总管先将早膳和洗漱备好。”

  玄湛闭着眼摁住他的头颈,将人压下亲了一口,然后将人搂在怀里,拉过锦被将他掩住,“嗯,你陪我。”

  云恸安静伏在他怀中,让他养神缓缓头疼。

  一刻钟后,待全安将一切备妥,两人才起身。

  □作者闲话:关于这个秋狩,我真的一头懵,多有参考,参自“鸾”,勿究勿究,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