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山河恸之龙眷>第111章 太医是个要命的买卖

  晨间起了风,风起拂散了热意,谷中顿时有了些凉意,天色昏沉沉的,福全还在说给小主子寻两身厚一些的衣袍备着以免下了雨天凉,话才说过,午后便下起了雨,秋雨携着风,凉意一下就重了起来。

  玄湛的毒虽然没有了大碍,但是一直昏迷不醒,谁也不敢大意。云恸虽未将担忧的言辞放在嘴边一言半语,可是他却不声不响的守在一旁,寸步不离。

  简单梳洗更衣之后,用了一些米粥,全安硬劝着他在一旁的软榻上歇息一会儿,躺了一个时辰就醒了,看着榻上依然昏迷不醒的皇帝,他眉心微蹙,有些欲言又止。

  全安见他这般模样,便主动道,“殿下,既然孙大人说了陛下的龙体已无大碍,您也别太过担忧。”

  云恸微微颔首,并未言语,算是默认了全安所说的担忧。

  见他蹙着的眉头,担忧不已的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陛下,全安心中既喜又忧。

  都说福祸相依福祸相依,陛下虽然受了伤中了毒,但却可能是因祸得福,若小主子因为此事心中心结微融,陛下只怕是要欣喜不已,认为受伤中毒也是值得的。

  全安轻叹了一声,若果真如此,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

  “对了,殿下,云侍卫回来了。”

  见他神色有些萎靡,全安适时转了话头。

  “德叔回来了?”

  果然一听全安所言,云恸便立即询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前些日子,因他之故冲撞了玄湛的云九被突然升任御史钦差,去往雍州治理水患安顿受灾百姓,他们出宫来此避暑,那人守在他身边,身边又跟着伺候的宫人,德叔见他身子没有大碍近身伺候又使不上力,就自请去雍州看看能不能帮上云九什么。

  他见他确实有些有心去瞧瞧,又想着九叔身边可能确实需要人手,便让他去了,这一去便是两月。

  “一个时辰前到的,奴才见您刚睡下,云侍卫似乎也赶了一夜的路,便先让他去梳洗歇息了。”

  云恸微颔首,随即又皱了皱眉,“也不知雍州的情形如何了。”

  他从雍州出事回京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对前朝的事情知之甚少。

  九叔被委任御史前往雍州治灾,他是事后从德叔口中知晓的,得知此事时,他足足怔愣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如何也想不通,朝中可堪重用的人比比皆是,为何那人会将九叔派去雍州。他虽对朝政上的事情接触得少,但也知道雍州的事非同小可,出不得一点岔子,否则一旦引起民心哗变,轻则一方动乱,重则天下大乱。

  在朝政大事上,那人向来不是意气用事的性子,九叔多年来虽一直理着王府的一应大小事务从未出过差错,但是毕竟跟朝廷政务不沾边,更何况是这般冒然的派去治灾。

  全安微一沉思,安慰他道,“这些日子雍州的折子递得勤,到也没瞧见陛下为雍州的事儿有什么怒色,应该是一切顺利的。”

  要知道身为皇帝陛下贴身大总管的全安,可是朝中重臣间接了解皇帝陛下喜怒与否的风向标。

  如果说全公公说陛下有了怒色,那可就千万别往上凑,这种时候一旦凑上去,估计就是找死,全安敢说没什么怒色,那应该算是一切顺遂。

  云恸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对全安这御前大总管的话的份量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听到他这么说,心中的担忧多少放下了一些。

  当时事态太过突然也太过混乱,回京之后又……

  这些日子,他也没有心力去在意雍州之事,现在洪灾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也不知雍州的情形到底如何了,只愿受灾的百姓不要流离失所才好。

  “对了……”云恸张了张嘴,话道嘴边了,他又突然顿住了。

  “殿下?”

  云恸摇摇头,“无事,”转头看了看床榻上的玄湛问道,“孙大人可有来替陛下请脉?”

  “来过了,孙大人说陛下的毒并无大碍了,殿下您且安心。”指了指不远处的帘帐外边,“奴才怕有闪失,就让孙大人歇在外间了。”

  对全安如此细致的安排,云恸并无异议,只是问,“孙大人可有说陛下什么时候能醒?”虽说无碍,可是人不见清醒,总是让人觉得不踏实。

  全安摇摇头,脸上也是一片忧色。“回殿下,孙大人说,他也……不敢断定,但是不出意外,最迟明晨应该就会醒。”

  孙敬说这话,其实是把自个儿的脑袋拎在手上说的,他的医术是不错,但也没到出神入化白骨化肉的地步。

  他当初进太医院的时候,他的恩师就曾告诉过他,当御医,那就是个随时准备掉脑袋的活儿,医术不精医不了病你要死,医术太精‘医死人’你要死,出了差错你要死,捅了篓子你要死”一不小心得知了辛密会死,一不小心碍着主子的眼也会死,主子死了不关你事儿也要死,关了你事儿你更要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反正去给天子当医差,绝对是个要命的买卖,只要是长了脑水的都不会上赶着去找死。

  当时年轻一腔热血奔着去了,如今磕磕坎坎这么多年过来,他才总算是领悟了恩师当初说这一席话时为何会那般语重心长。

  可是即便就是让他再选一次,他估计也还是会选这条路。

  在宫中的这几十年,他所学所看所了所悟所见识所经历,是很多学医的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虽然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可是他觉得值。

  至少如果他当初没有进太医院,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世上男子竟然也能怀胎孕子!

  就算只为这一宗几乎堪称神迹的事儿,他也觉得值!

  皇帝受伤未醒,此事除了全安云恸和孙敬等一干人知晓,其他的也只有皇帝贴身的暗卫和几个心腹侍卫知道,出事的第一时,全安就下了令,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出一点风声,无论任何人一概杀无赦!

  陛下没有子嗣,此消息一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廷上下定然动荡,人心不稳,只怕到时顷刻间就会天下大乱。

  按理说,此处简陋,要养伤还是回宫较为稳妥,但因为此等缘故,现在却是万不能冒然回宫,只能留在此处待皇帝陛下醒来。

  白日里,云恸和孙敬全安寸步不离的守在屋中,但是守了一整个白日,也不见皇帝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夜间,全安劝了两遍也无法将云恸劝走,只得在床榻边支了一处软榻让他歇息,他和福全两个轮流守着,孙敬也照例在外间候着,不敢稍离。

  “主子,夜深了,您别看了,仔细眼睛。”云德悄声踏进屋来,瞧见自家主子还在就着烛火看书,心疼不已的劝慰道。

  云恸放下手中的书册,下意识的侧头瞧了一眼榻上的人,才转过头来指了指一旁凳子,“我没事,德叔你坐。”

  云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忧心不已,“我听大总管说您昨夜熬了一宿,白日里就小睡了一个时辰,现在都快三更了,您好歹闭上眼歇会儿吧。”

  “我没事,德叔你别担心。”云恸不甚在意的摇摇头。

  云德一听,顿时急了,“还没事儿?!您知道您脸色多难看吗?”

  前些日子身子骨大伤,眼看着好不容易养起来一些,这一折腾,又折腾回原样儿了!

  不等云恸接话,云德又道,“皇帝已经没有大碍了,这里有宫人有太医,您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您就听德叔的话,好好去歇息不要守在这里了,要不然等明儿皇帝醒了,倒下的就是您了。”

  “德叔……”

  “嗯?”

  云恸眼眸微微垂着,顿了顿才低声道,“他……是为了我才中的毒。”

  “什……什么?”云德一惊。

  云恸抿了抿唇角,侧头向床榻看去,“中毒的人本来应该是我的……是他替我挡了那蛇。”到了此刻,他心中都依然是一片纷乱茫然的,“我不知道……”他低低的话语,满是迷茫,甚至夹杂着一些无措。

  “主子……”见他这般模样,云德得心猛然一咯噔。

  “我一直以为,他这般对我,只是为了云家的军权,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他低软无措的话语带着满满的不确定。

  云德听到云恸的话,勃然变色,心中那久悬的重锤狠狠砸落,砸得他头昏眼花,果然——他当初的猜测果然是应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