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山河恸之龙眷>第58章 天家之妻

  他在这太极殿中与世隔绝,不晓世事,不知岁月,甚至忘了后庭那群身为皇帝陛下名正言顺的女人。

  他不知后妃,宫中妃嫔对他的存在也一无所知。

  皇帝将他护得滴水不漏。

  太极殿的宫人都是宫中老人儿,入宫之初便进了这太极殿,唯一认的主子便只有皇帝陛下,宫中不是没有想要收买太极殿的宫人的主儿,可惜皇帝登基多年,至今太极殿也未出一星半点的纰漏。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所言,这位主子位同帝后,他们自然也掂得清轻重。

  天色虽好,但春寒料峭,寒意依然颇为浓厚,云恸才一踏出殿门,一股沁骨的凉意袭来,他单薄的肩头忍不住一阵哆嗦。

  清冽沁寒的气息很是醒神,云恸有些恍惚,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踏出这到门槛,有多久没有闻到这样的清冽的气息了?

  好似并不是很久,可是为什么他心中总有种物是人非的苍老在无声无息的蔓延,几乎要将他全数笼罩其中。

  以后的岁月还有多长,他剩下的岁月都要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吗?困在这绝望又窒息的宫墙之中,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这禁锢他的宫殿?

  阳光有些刺眼,云恸眼睛刺得生疼,却没有抬手去遮挡,只是悄悄闭上眼,掩掉眼底突然弥漫起来的湿意。

  “殿下,披风。”

  小福子拿着披风急急追出,看见长身立在殿门前的主子,忙将披风给他披在肩头上,“春寒料峭,陛下一再吩咐,要是再伺候不周,让您受了凉,奴才这条小命可要被陛下惦记上喽!”

  云恸眨了眨眼,睁眼眼底的湿意已经消逝,他淡淡笑了笑,没有为难小福子,任他给他遮掩得严严实实,手中还被塞了一个手炉,他也顺从的接在手中。

  园中还带着雪融之后的湿意,绿意还孕育中,枝头偶尔两三片稀疏的浅色嫩芽儿挂着,单薄得冷清,虽然萧瑟,春意却已然在酝酿,再过几日,便要伸展身姿了吧?

  云恸缓步步下玉阶,看着园中那珠怪异嶙峋的梅树树枝,枝头上挂着稀疏的几片嫩芽儿,那繁森的花儿早已逝去,碾作尘,只待下一个寒冬的来临。

  小福子悄悄的跟在后边,落后了四五步的距离悄悄的跟着。

  从进了这太极殿开始,这位主子一直郁郁寡欢,脸上即便带着笑意,眼底的落寞也从未消逝过。

  知道这其中来龙去脉,小福子除了伺候照料他的起居,劝慰这事儿,他向来是不敢轻易开口的,而且就算他开口,这位小主子也不会言语。

  对于陛下这般近乎禁锢囚禁的方式将他强留在这太极殿中,他也只是默默承受,即便眼底的绝望已经满溢..这位堪称天之骄子的小世子,似乎跟一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样,明明肆意飞扬的年岁,可是却老成得完全超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肆意和跳脱,仿佛早早的剔除了少年人的天性,沉稳持重,从不知所谓任性二字。

  京中那些世家门阀的公子少爷,在这个年岁,哪个不是肆意妄为,任性张扬?可是这个自幼失怙的小世子,小小年纪,却已然有了这份沉稳。

  此事如若是旁人遇上,如若不是哭天抢地,只怕也是战战兢兢,或者沐浴如此天恩,不可一世趾高气扬。

  可是除了那日连夜离宫表现出的强烈抗拒,回宫来以后,他似乎是认清了陛下不会轻易放手,不争不吵不闹,只是宠辱不惊,波澜不兴,再多的心绪都掩在心中,不显不露。

  看着攀爬在廊上的嶙峋树脂,云恸抬手轻抚了抚,“这便是藤萝吗?”

  “回殿下,正是此物。”微分神之际,听到小主子的询问,小福子即刻应声。

  “倒是跟那梅树有异曲同工之妙。”云恸淡淡的笑了笑道。

  “嗯?”小福子闻言,略是不解。

  云恸却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似是有些乏了,他在廊下边缘的石台上落座,也不在意那是否凉寒。

  “殿下,您身子不好,奴才给您拿个垫子吧,这般凉寒会受寒的。”看着他直接就坐,小福子忙摆手让身后的小太监进殿去取垫子来。

  云恸摇摇头,“无碍,我只是歇歇,有些乏了。”

  “殿下……”

  “这光如此好,不碍事。”

  小福子看他这般说,也不敢再多言,只以为他是小坐片刻便起身,待小太监拿了垫子出来,他抱在手中备着。

  却不想就这片刻,靠着廊柱,他竟睡了过去。

  小福子以为他只是闭眼养神,便没有出声,待皇帝陛下来了后苑寻人时,悄声走到他身边,他手中的手炉一松差点摔落在地才知道他竟睡了过去。

  将险险接在手中的手炉递给小福子,玄湛示意一旁伺候的宫人噤声,小心翼翼将靠在廊柱上的人儿揽进怀中。

  确定没有惊动他,才小心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抱进殿去。

  进了殿,刚把他放在榻上,云恸就皱眉似被惊醒,玄湛下意识的停下了给他掩被的举动,连气息都放缓放轻,看他蹙了蹙眉,似乎察觉到这并不是陌生之处,在枕间蹭了蹭,又安静的睡了过去。

  看他难得露出这般模样,玄湛眼角眉梢全是欣喜雀跃的笑意,想要他睡得舒适一些,轻轻给他把肩头狐裘的系带解开,掩好被子,又抽了发间的玉簪。

  “陛下..”全安进殿来便正好看到自家那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正悄悄偷亲榻上睡沉的小主子,他忍不住有些汗颜。

  “嘘。”

  玄湛倏然转头过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全安忙不迭捂着自己的嘴,向后退开了几步。

  看他识相噤声推开,皇帝陛下才收回了瞪视的目光,将床榻的纱帐放下,才起身离开了床/H〇快步走了几步,离了床榻一段距离,他才压低了嗓音问,“何事?”

  “回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请陛下移驾凤毓宫。”

  玄湛拧了拧眉,“何事?”

  “再过十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皇后请旨想要出宫去相国寺拜见太后,顺便替陛下进香祈福,但是今岁是太后五十诞辰,皇后想,后宫四妃是否也一道去拜见太后,特意过来请陛下您移驾凤毓宫商议此事。”全安道。

  玄湛淡淡的摆摆手,“照她所言便是,朕准了。”

  “陛下您……”

  玄湛眼角微一斜。

  全安缩缩脖子,“老奴是想,陛下您自除夕家宴之后便再未踏足后庭各宫,就算是做做样子,陛下您也该去……走动走动……”越说全安的声音越小。

  玄湛轻笑一声,“朕妻子就在这殿中安歇,朕还要对谁做样子?”

  全安膛目结舌,“……”

  “你去回了皇后,此事朕准了。”皇帝边说边往外走了去。

  “可是陛下……”全安叫住那完全没有耐心的皇帝陛下。

  玄湛有些不耐的转过头来,眼角一挑,不怒自威,“嗯?”

  全安缩缩脖子,“老奴遵旨!”

  他怎么就忘了,当年太后之所以会去相国寺礼佛,到底是为了哪般?

  转头看了看龙榻纱帐后悄然安歇的小主子,全安摇摇头,罢了罢了,这大主子是个记仇的主儿,无论是天王老子还是父母至亲,一旦跟这位小主子沾了边儿,便是触了他的禁忌,谁都不能幸免的。

  皇后挑了这事儿来请皇帝陛下移驾,简直是撞了刀口。

  不过,从今以后,无论是何事,这位大主子只怕都是不会踏足后宫一步了吧?

  主子不是说了吗,他的妻子就在此处。

  如今朝堂尽在掌握之中,当初这些作为政治筹码而踏进这宫廷的女人,谁还能得到这位至尊的主子的做做样子?

  妻子啊……

  天家的妻子,百年难出一位。

  天家出了情种,这到底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