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命>200、第 200 章

  屋内陷入一阵略显尴尬的安静中。

  明先生向来以明庐这“不学无术”且还风流名声在外的不肖子为耻, 每每见到都恨不得打断腿, 又难免因此怀念起自己早亡的小儿子, 暗道小儿生来乖巧,若能长大, 必比明庐这混账强上百倍。

  岂不料……

  唉,家门不幸!一个比一个混!

  此刻被洛金玉耿直说穿, 明先生也无法反驳, 思来想去, 半晌,道:“总之是血脉相连, 就是再不肖, 待百年之后, 也有个起灵摔盆的……”

  “我娘生养我,她百年之时,却也不是我为她起灵摔盆。”洛金玉淡淡道。

  闻言, 明先生一怔,沈无疾已火速甩开干儿子西风, 上前去扶住洛金玉,担忧地叫他一声,生怕他念及此桩憾事,又要发那劳什子的忧郁症来。

  洛金玉却并未犯病,他看向沈无疾,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无需担忧。”

  沈无疾却哪能不担忧。

  一旁明庐终于也开口说话。

  他长叹一声,道:“爹,我也和你说过,金玉因他娘的事,脑子很不清醒。”

  洛金玉:“……”

  “不说别的,还什么后代孩子……我看他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明庐叹息道,“真不是吓唬你,我的话你不信,你让明月找曹御医来。金玉的病就是曹御医在看,我本来也不知道,有次多嘴问了句,方才知道。你知道人曹御医怎么说的吗?他说,若没了明月,金玉指不定现在什么样儿。”

  这话,明庐是第一次说出来。

  他听了曹御医那番话,心中也是诸多纠结,既仍不愿意师弟与弟弟搅和在一起,又不敢再去拆散,生怕如曹御医所说,师弟一时想不开,就算不刻意寻死,也要郁郁而终。

  于是明庐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一阵,见弟弟虽性情乖僻,却对师弟着实说得上是呵护备至,这傻师弟自个儿也乐在其中。

  曹御医更说洛金玉的病情大大稳妥起来。

  唉。

  既然都这样了,人小夫妻俩你情我愿,蜜里调油的,旁人何必去当那个王母法海。

  如今又见师弟在父亲面前这一番话,明庐心中也很是触动深思,再一看弟弟那深情关切的样子,到底是也跟着心疼,便冒着被爹打断腿的风险,也要帮忙说上几句。

  话已至此,明先生孤立无援,又被明庐所说的那能叫洛金玉要死要活的“忧郁症”所吓着,又见最得意的学生与自己最愧疚的小儿子跪在面前相互依靠的样子……

  他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皱起眉头,问沈无疾:“明月,我且问你,若日后子石要纳妾生子,你同不同意?”

  洛金玉又要说话,明先生道:“你闭嘴,谁教你的长辈问话,你能插嘴?越活越回去了。”

  洛金玉:“……”

  沈无疾抓了抓洛金玉的手腕,望着自己的父亲,淡淡道:“我与他是夫妻,他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若他有朝一日要纳妾生子,我自然待他子如自家子,我之家产,亦由那孩子继承。”

  “你所言当真?”明先生问。

  “当真。”沈无疾道。

  父子二人对视一阵,明先生见沈无疾目光坚定又清澈,倒不像平日里动不动就撒泼或虚伪的样子,似是十分诚心。

  他想了又想,最终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我管不了了,自去向子石爹娘请罪就是。你们……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沈无疾忙就要扶着洛金玉起身,却被洛金玉拉住了。

  洛金玉认真地向先生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沈无疾只好跟着磕了个头,跟着起身。

  两个孩子的细微小动作落入了明先生的眼中,他越发感慨起来,暗道,若这两人乃是一男一女,该有多好啊……唉。

  明先生到底年岁已高,兼之性情如此,难免在此事上固执守旧,一时无法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便长吁短叹,只想独自静静。

  一众小辈见他如此,便都准备出去。

  “明庐,你留下。”明先生忽然道。

  明庐:“……”

  他不想留下,他这么大人了,堂堂武林盟主,若被爹打断腿,可太难看了。

  沈无疾已扶着洛金玉准备出去了,闻言,特意折返回来,很是热切地抓住兄长的手,拍了拍,双眼写满信赖倚靠,呼唤道:“哥!”

  明庐:“……”别叫,我当不起你叫这声哥,你还是继续对我横眉冷眼吧,我比较安心。

  “做弟弟的此生幸福,就看你了。”沈无疾笑着道,“也不枉费你我今生兄弟一场。总之,你看着办吧,哥,亲哥。”

  明庐:“……”

  沈无疾说完,施施然转身,扶着洛金玉,带着西风和大黄,走了。

  明庐看着他们出去,西风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顿感绝望。

  ……

  总之,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也不知明先生与明庐怎么说的,反正隔日再见,明先生再没说过什么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暴自弃地催眠自己没有小儿子,只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了很靠得住的学生洛子石,挺好的。

  这边事倒是解决了,洛金玉面对着另一件事。

  当日从东厂接沈无疾回来途中,为了安抚此人,洛金玉答应过他一件事,就是与他扮演话本故事。

  事后,洛金玉就后悔了。

  沈无疾看的话本子实在是有悖伦理,不知写了多少胡乱的故事,没得教坏了人。

  至少就教坏了沈无疾。

  沈无疾跟着上面学,闲暇时就缠着洛金玉,说要一人扮成不受丈夫宠爱的寂寞妇人,另一个扮成走街串巷的英俊货郎,两人一见钟情,妇人先还矜持,货郎却油嘴滑舌,一番调戏,你来我往,干柴烈火,苟且偷欢……

  这像什么话!

  这个故事里就没一个正经人,丈夫宠妾,妻子偷人,夫不夫,妻不妻,那货郎更是厚颜无耻!

  “那丈夫与妇人且不论,货郎淫人|妻女,教唆通奸,依本朝律例,当阉。”洛金玉认真说罢,一本正经地将角先生放到远处。

  “……”

  沈货郎又成了沈公公。

  不,比这还要更糟。

  这货郎是论罪才阉的,阉完哪有公公可做?

  “阉后,流放三年。”洛金玉道。

  沈无疾:“……”你索性杀了咱家便罢!

  这个不行,沈无疾又要学另一个故事,说一人扮成山寨大王,另一个扮成随货物一同掳来的富家小少爷,小少爷本冰清玉洁,说着誓死不从,可被大王强要过一回,竟食髓知味,半推半就,最终知心相许,成了佳偶一对。

  洛金玉:“……”

  这世间岂有如此荒谬之事!一个强|暴,一个淫|荡,这哪是佳偶一对,分明是蛇鼠一窝!若他是那少爷,他绝不会原谅那山大王,死在山寨也就罢了,若能活着出去,他必定报官,剿了这窝丧心病狂的山匪,以免有更多人遇害!

  “……”

  沈大王啥也没来得及做,山寨就此被剿灭,他眼看着角先生再一次远离自己身边——又阉了。

  沈无疾据理力争:“你休得欺负咱家不如你懂本朝律例!这等事,已判了杀头,怎还要在杀头前阉一次?”

  “奸|淫罪就该阉。”洛金玉坚决道,“你看律例,我并没有判错。”

  沈无疾怒道:“本是如此,可那山匪罪重,除了奸|淫,还有别的,依本朝律例,从重罪论处,也就直接杀了,谁还在杀之前多此一举,阉他一把?”

  “是如此说法,可不过为图省事才成惯例,并未说不能并罪列数,一一惩戒。”洛金玉淡淡道,“我平生最憎这等荒谬无耻之行为,货郎虽然厚颜,尚且是你情我愿,这山匪比那货郎可恶百倍。若我为官判决此案,必定如此,否则仍不足以震慑他人。”

  沈无疾:“……”

  于是沈无疾绞尽脑汁,又换一个故事。

  这回,一个扮成被收养的义子,另一个则是家中少爷,两人身世清白,绝无不对,且乃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洛金玉也不是非想扫沈无疾的兴,且每每美色使他暂失神智,听着这个故事尚还算可,便半推半就的陪沈无疾胡闹。

  然而这回,沈无疾却又不满意了。

  他暗自觉得,这个故事实在平顺得无聊,不如偷偷地加些曲折刺激,譬如那少爷娇纵,虽对义兄芳心暗许,却又碍于身份,总在面上挑剔欺负。而那义子本来老实沉稳,只想默默报恩,守护少爷,见少爷嫌弃自己,便提出要离家远去。

  少爷听闻,大惊失色,强留下他不许走。

  可两人因此关系僵持,义兄越发沉默寡言,看也不敢再多看少爷一眼,少爷见状,越发难受,终于将牙一咬,抛去脸面,向义兄暗送秋波,百般引诱……

  洛金玉:“……”

  沈无疾见他许久不语,神色纠结,催促道:“这也不行吗?这可是两厢情愿,且都未婚嫁,连未婚妻都没有!”

  洛金玉犹豫再三,狠心同意:“好吧。”

  然后,他就又不说话了,也不动,呆呆地看着沈无疾。

  两人僵持片刻,沈无疾提醒道:“你快来引诱咱家。”

  洛金玉惊讶道:“我?”

  沈无疾亦十分讶异:“不是你,难道是我?”

  洛金玉听得“娇纵”二字,便已觉得这少爷是沈无疾了,哪里想过是自己。

  他恳切地与沈无疾商议道:“我不如你机灵,我扮不来,还是你扮这少爷,我扮义子。”

  沈无疾却叹道:“如此有什么意思?咱家平日里引诱你还少了吗?那这与你我平时有何差别?”

  洛金玉:“……”

  沈无疾催促道:“快!天都要亮了!”

  “……”洛金玉为难得很,讪讪道,“可我当真不会。”

  “咱家忍着被你阉了两回了,现如今你来说你不会?!你当咱家是什么人物?!”沈无疾终于毛了,拍案而起,厉声道,“今儿你会也得会,不会也得会!”

  洛金玉:“……”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叶导很欣赏沈公公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