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命>89、第 89 章

  总之, 沈无疾也不知为何, 就是不肯应了这事, 洛金玉哪能逼婚,只好暂且作罢。紧接着, 又有刑部遣人来,说三年前的洛金玉一案已移交刑部会同大理寺同审, 请洛金玉今日去过一过堂。

  谁也没提沈无疾和吴为的那桩是非官司, 因谁也知道那事如今不要紧。

  刑部的人客气道:“洛公子与沈公公不必担忧, 此案过了三年,刚刚才说要翻审, 人证物证都需时候细查提来, 今日说不得多少正事, 只是此案乃皇上亲自下命重审,喻阁老亲自请的命,刑部和大理寺不敢有丝毫怠慢, 想先请公子去会会面,有个底子印象。”

  洛金玉正要应允, 却被沈无疾打断了。

  沈无疾含着笑,像和这传话的小官儿关系不错似的,问:“咱家能不能陪他去呢?”

  这刑部传话的也笑道:“沈公公最好避嫌。大人们特意让备了小轿接洛公子,不会让洛公子受了委屈。”

  沈无疾哼了一声,也不像是真生气,更像讨价还价:“那是咱家不配坐刑部的轿子。”

  “沈公公这话就说得……”那人陪着笑道,“也没说公公不能送洛公子去, 只是堂里说事,必然不能让公公进去,恐冷落了公公,叫公公白跑这一趟,因此才——”

  “咱家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你还怕咱家届时闹诸位大人不能安静和洛公子叙谈吗?”沈无疾横眉道。

  刑部这人沉默一笑,没接这句话,心里却道,那你如今这是在做什么?有理取闹吗?

  洛金玉见状,正要劝阻沈无疾,却听刑部来人道:“那下官也绝不好拦阻公公,公公请便。”

  总之他不过是一介小吏,半点不想得罪这沈无疾,看看吴国公的亲孙子都没得好儿呢,他吃饱了撑的?

  于是,沈无疾便陪着洛金玉一同去刑部了。说是陪同,洛金玉坐在轿子里,沈无疾与那小官骑着马,一路说些不痛不痒的寒暄话,也没理洛金玉。

  到了刑部门外,沈无疾倒是难得“通情达理”一回,对洛金玉温言道:“咱家就不进去了,反而添乱。”又别有意味地瞥了眼一旁刑部出来接引的人,微笑着道,“但咱家别的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别担心。”说完,他看向刑部的人,像是朋友间玩笑道,“洛金玉是咱家府上的贵客,咱家将他暂交你们手上一时三刻,可别叫他出来时,少了几根头发,那咱家去皇上面前脱一层皮,也得把这理给找回来。”

  刑部的人皆点头应着,心中却啧啧道,这沈无疾对洛金玉还真是当眼珠子似的疼。又因此对洛金玉生出了些许轻蔑意思。

  传闻中洛金玉是不畏权势的寒门才子,说得那叫一个冰清玉洁,不还说他当年敢直斥嘲讽沈无疾吗,如今看来,他可和沈无疾这权宦相处得甚好,哪见半分风骨,恐怕听得的传言不虚,洛金玉早非当年那洛才子,他历得牢狱一遭,打碎了满身的傲骨,一身清白里全是灰,终于甘心攀附阉党,与沈无疾干了不可言说的荒谬勾当,以此卖身求荣。

  想归这么想,他们面上不露出半丝痕迹。

  洛金玉对沈无疾点了点头,也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些话。

  随即,洛金玉转身朝刑部大门台阶而去。

  随着一步步接近,洛金玉拢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指蜷缩起来,有些许颤抖,并不像他面上那样仿若无事一般的镇定。

  他不想去,不敢去。

  可他不得不去。

  他也本就不该有不敢去的心思,人若立身无愧,何必畏惧公堂?

  可三年前的事却叫他发现,这世间的一些事,是说不清的,包公海瑞皆不在世。

  沈无疾仰面看着洛金玉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微微蹙眉,心里总觉得有些微妙,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张了张嘴,想叫住洛金玉,再勉励他两句,却还是最终没出声。

  洛金玉进了刑部大堂,里面只坐了两位官员,他一一行礼。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老人,他本垂着眼,似在闭目养神,从洛金玉进来后才略微挑起些累赘眼皮,默然地打量着这年轻后生。

  洛金玉行完了礼,陪坐一旁的人没说话,这位老人缓缓开口:“你可知我是谁?”

  洛金玉抬眼看他,道:“大约是喻首辅。”

  正是喻阁老。

  他问:“你恐怕是见过我。”

  洛金玉不卑不亢地答道:“倒未看清过阁老正面,只是凭大人官服容貌及神态猜测。”

  喻阁老也没露出喜或不喜的神色,淡淡道:“几年前,我与佳王去太学,代先帝探探他的门生,见了几位出类拔萃的学生,可惜,没见到你。”

  洛金玉道:“那时我在考试。”

  喻阁老忽然笑了笑,伸手端起面前案上的茶,低头喝了起来。

  一旁的刑部尚书便笑着接话,氛围忽地亲近起来,他对洛金玉道:“坐吧,没外人。忽然请你来,说是过一过堂,恐怕吓着了你,其实就是阁老想见一见你,可到底在风口浪尖上,也不便在别处见。”

  洛金玉没有动,欲言又止。

  刑部尚书见着了,问:“怎么?有话你但说无妨。”

  洛金玉道:“我没有话。是大人召我问话,大人有话问,我方才有话答。”

  刑部尚书:“……”

  他一时有些心情微妙,本以为听自己那么说,洛金玉怎么也得放松高兴些,可怎么莫名其妙给个软钉子回来?再没有眼力见的人,也得知道这是喻阁老有意亲近,再如何清高,不溜须拍马也就罢了,至少也得赶紧的热乎一些吧?你洛金玉为了翻案,连沈无疾都能攀了,到喻阁老面前倒做什么视权势如浮云的样子?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喻阁老没什么反应,便又看向洛金玉:“也罢。你坐下答话吧。”

  洛金玉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并没有人搬来凳子。

  刑部尚书指了指自己座位一旁的同样椅子,道:“就坐这。”

  洛金玉道:“于礼不合。”

  刑部尚书:“……”

  他叫了一声,便很快有人从外搬来一个凳子,放在洛金玉身旁。

  洛金玉对搬凳子的人道了声谢,这才撩起衣摆,从容坐下,背脊挺直,直视前方,道:“大人可以问话了。”

  刑部尚书:“……”

  他倒也说不出洛金玉哪儿没做好,洛金玉哪儿也没错,恰恰做得再合适不过,可偏偏就是这份太合适,显得就不合适了。

  他又看了一眼重新闭上眼睛的喻阁老,想了想,整顿心情,问洛金玉:“你可知今日阁老见你,是为什么?”

  洛金玉道:“不知,请明言。”

  刑部侍郎:“……”他默然吐出一口浊气,道,“是阁老在御前力排众议,要为你翻案的。”

  洛金玉点头:“我知道,多谢。”

  刑部侍郎:“……”没了?

  洛金玉说完,就继续端庄沉默地坐在那,当真是打算别人问他才答,不问,他就不答。且他答的还再简单直接不过,半句虚话都不说。

  刑部侍郎隐约觉得阁老这回看错人了。这洛金玉如此性情,倒也能说是刚直,可也过于刚直,难听些就是迂腐,不肯变通,若要混迹官场,可够呛。

  “阁老一生为社稷,没有私心,为你翻案,是素问你有才名与德名,又听说当年案情颇有疑点,不愿徒劳失去一位栋梁……”刑部侍郎正说道着,忽然被喻阁老打断了话:“别说了,他听不耐烦了。”

  刑部侍郎一怔,看洛金玉神色未变,仍平静淡然地看着自己,没有露出任何失礼神色。可喻阁老都这么说了,他只好住了口。

  喻阁老看着洛金玉:“我年纪大了,久坐不得,不耽误时候了,与你开门见山。”

  洛金玉道:“请说。”

  喻阁老缓缓道:“我才学当不得多少夸,却也不赖,年轻时清名不比你差,一生憾事就是关门的学生弟子稀薄,出息都不大,还有英年早逝的。没有高徒,哪来人叫我老朽一声名师呢。所以,我有意收你做关门学生,为自己添些名气水平,你可愿意?”

  洛金玉没料到他竟是说这事,立刻站起身,向他行了个深躬之礼,道:“承明先生抱玉握珠、殚见洽闻,在下于学院之中常常拜读先生文章,今虽腆颜,能得先生指教,实在愿意。”

  承明先生乃是喻阁老多年前作文时所号,这些年来他逐渐收笔,人多尊称他阁老,少称他此名。洛金玉如今换了称呼,并不以官位相称,只因他完完全全割裂了喻阁老的身份地位,诚心诚意为慕才而求师,与别的任何都无关。

  喻阁老想起齐谦所说这后生耿直澄澈的性情,大约也猜到了他心里压根没觉得自己拜的这个师和寻常的先生有别的不同,不由得笑了笑,慈眉善目道:“我却有一个要求。”

  洛金玉问:“什么要求?”

  喻阁老道:“与沈无疾划清界限。”

  洛金玉一怔,缓缓站直,看着喻阁老,断然道:“恕我不能从命。”

  喻阁老倒也没有露出讶异神色,只是微笑着问:“如此果断?不再思忖片刻?”

  “无需。”洛金玉平静道。

  喻阁老道:“我倒也想到了,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沈公公确实待你厚重真诚,你又哪是见利忘义之徒。只是,你可知何为大义,何为小节?守小节而忘大义,乃是不慧的做法。”

  洛金玉淡淡道:“口言大义而罔小节,亦说不上是大慧明义。”

  刑部尚书立刻低声喝道:“阁老面前,你——”

  “无妨。”喻阁老摆了摆手,“别大呼小叫的,一副官威在上的样子,让孩子反感。”

  这刑部尚书乃是喻阁老的亲近之人,闻言,只得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对洛金玉道:“阁老称你一声孩子,本官也年逾五十,最小的三子比你尚且大上几岁,同样能将你视若孩子。昨儿阁老传来话,本官连夜调案卷看了几遍,也想到你定是受了不少屈辱折磨,又本是心气儿高的性子,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或许就对朝野百官有些看法。”

  洛金玉没有说话。

  刑部尚书只当自己说准了他的心事,继续道:“但阁老与本官,皆和诬陷构害你的那些人不同,你不能将我们视作一体,好似世间全是狗官了不是。”

  他这话也说得有些诙谐,意在缓和些气氛。他也是为官几十载的官场老人,又坐镇的刑部,惯会细看人的神色微妙,他明眼察觉出洛金玉在貌似坦然自若下的微微僵硬,甚至,他还察觉出洛金玉对自己和喻阁老的刻意疏远和冷淡,乃至于不信任。这份疏远也只在洛金玉说拜读了喻阁老文章时淡了一些,随后说到沈无疾,便又卷土重来。

  他心想,这洛金玉毕竟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年岁又轻,当年经那一事,变得越发愤世嫉俗、唾弃朝廷,倒也不奇怪。

  洛金玉仍然没有说话。

  这不说话,显得像是默认了刑部尚书所说,仿佛他真如尚书所言,觉得世间全是狗官。

  尚书顿觉尴尬,欲言又止,想来想去,装作刚刚没说那话,只道:“朝野当今局势,想必你也清楚……”

  “大人无需多言。”洛金玉望向他,目光坦然,道,“我知大人想说什么,可我绝不会为官场前途与沈公公割席断义。我今日来此,是因沈无疾为我徇私枉法,引来与吴为大人的争执后续,他自然有错,错之源头却在我身,我不能置身事外,我若能翻案,证明清白,那沈公公之错责便能减轻许多,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至于我那一案,”他略停了停,垂眸道,“事到如今,再来多说,毫无意义。”

  尚书本是想斥责他的,可见他最后苍白脸色与暗淡眼神,竟有些不忍心。尚书暗道,本也不该拿我们这些人的想法去苛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孩子心气儿本就高,平白无故落得家破人亡、名誉扫地的后果,便是颓废或恼怒,又哪里不该呢。何况,洛金玉孤儿寡母,母慈子孝是出了名的,他恐怕也是耿耿于怀他那烈母为他一头撞死的事。

  想到这里,尚书既为人父,亦为人子,一时心软,叹了声气,从旁端了没用过的茶水,亲手送去洛金玉面前,递向他。

  洛金玉颔首行礼,客气接过,转身放到一旁边几上。

  尚书站在他面前,叹息道:“你也是一片赤诚孝顺,可你却仍错了,你若真心孝母,便不该颓唐,她寡母养你长大,送你读书,将你养得如此明礼有义,想必,她对你有大期待,你如今这样,岂非是愧对她的厚望?”

  这话倒是恰好说中了洛金玉的软肋与心虚之处。尚书说得没错,母亲是说过,望他能金榜题名,朝中为官,做他父亲未完之事业,为社稷掏尽心力、鞠躬尽瘁。

  见洛金玉神色松动,尚书继续劝道:“你年岁尚幼,却应也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大儒,也是朝中官员,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也姓洛,名洛阳山……”

  洛金玉:“……”

  他自然知道,这人正是他亲爹。

  “说来,”尚书忽然停了停,看了眼闭目在那的喻阁老,低声道,“好像……”他猛地想到这一关窍,又多看了两眼喻阁老,不由叹息,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好像有些明白喻阁老为何偏偏对洛金玉这样看重了。

  “阳山过世,也是在十九年前。”尚书黯然道,“你这孩子,恰在他过世后不久出生,又一样姓洛,差不离的性情才情……”

  洛金玉一怔,问:“适才阁老所说有学生英年早逝的……”尚书点了点头:“阳山是阁老最得意的学生。”

  洛金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他并未当场说出自己就是洛阳山的遗腹子,因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

  洛家只剩他一人,而曹国忠被诛后,新帝圣旨宣他罪名中,赫然便列了晋阳洛家、河南明家的冤案,相当于洛家与明家等家族冤案已解,只是因这些家族多被诛杀殆尽,倒也没什么后续,而洛金玉当时在狱中,如今出来了,也并不打算就拿洛家的名声抬举自己。

  一来,他身负冤案在身,虽是冤案,却到底是污名,他不想连累家门清白。

  二来,他也不屑那样。若他功成名就,自然会表露身份,为洛家重振门楣,可若他岌岌无名,又何必说出来。

  此时他便只是沉默着代父亲又向喻阁老和刑部尚书躬身,行见父亲世交之后辈礼。

  喻阁老和尚书却也没多想,只当这本就多礼的洛金玉是劝阁老节哀。

  尚书长叹一声:“你与阳山也算是有缘,阁老格外看重你,盼你能成他未完事业。当年,阳山一族便是遭曹国忠所害,那时朝纲混乱,阁老虽有心搭救,却实在力不从心,留下毕生遗憾。洛金玉,阁老不愿看你成为第二个洛阳山。自然,你会想,沈无疾怎会害你。他或许不如曹国忠害洛阳山那样,他或许待你……可你应当知道,这样下去,你的名声会是什么样的。我空口白牙所说,你或许不信,那你就看看史册上,千古完人汉卫青,就入了佞幸传——”

  “那大人又为何说他是千古完人?”洛金玉反问。

  尚书:“……”

  洛金玉淡淡道:“可见千古之后,世人自有公道评断在心。”

  尚书:“……”

  “再者说,先自审其身,无愧于己,此乃君子,而徒重他人评论,为此虚伪忐忑,是小人。”洛金玉道,“阁老与大人所言之心,洛某明白,你们自有好意,只是我也固执,只能辜负好意。”

  尚书怒道:“你——你还真死心眼儿,孩子就是孩子!遭了一场难,怎么还是一派天真?这三年的难真是白受了!”

  “大人以为我受这场难,就该在三年中得出如何结论,方才算没有白受?”洛金玉反问,“一颗顽石磨平棱角?”

  尚书冷笑道:“你也知道你自己是颗硌手的顽石?”

  洛金玉负手而立在堂下,双目平视尚书,淡淡道:“我引以自傲。”

  尚书:“……”

  喻阁老忽在此刻睁开双目,轻笑一声,问道:“好过庸庸碌碌做乌龟?”

  洛金玉一怔,看向他,忽然有些脸热。

  “怎么,刚还气势汹汹,忽然又不好意思了?”喻阁老笑着道,“是你齐先生和我说的。”

  洛金玉想起沈无疾和自己说过,是沈无疾请来齐谦出山,方才说动喻阁老冒着得罪君亓的风险为自己翻案。他本欲拜访齐谦,可碍于如今事态复杂,怕贸然拜访会给齐谦惹来麻烦,暂且作罢。

  如今喻阁老说起,洛金玉敬重问道:“齐先生可好?”

  “挺好的,他自你出事后怒而辞官,回老家开了私塾,活得比我自在快活。”喻阁老道,“他也想你,天天念叨着待事了,就要和你好好叙谈。”

  洛金玉垂首道:“请阁老代学生言,学生之事有扰先生,实在愧疚,待事了,学生必负荆向先生请罪。”

  他听喻阁老说起齐谦,刚刚那满身的刺又通通收了回去,成了温顺恭让的学生。

  喻阁老摆摆手:“若我说,他也让你远离沈无疾呢?”

  洛金玉一怔。

  “孩子,这事上恐怕无人不让你远离沈无疾。”喻阁老叹道,“你仍要执意吗?或者我再说句失礼的话,你设想一番,你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和我们一样想法?”

  洛金玉想了想,低声,却极郑重、极坚定地回答:“不会。”

  喻阁老:“……”

  “我母亲只教我抱诚守真,不教我以偏见待人。”洛金玉道,“若沈无疾乃大奸大恶之徒,我不会与他为伍,可他不过因自幼经历导致性情乖张了些,行事偶有出格,却无大是大非之过,我认为,只要对他多加劝管,假以时日,他亦能成力士、张永。”

  喻阁老沉默半晌,问:“你倒也可以先假意应承我,先翻了案再说。如今你拒绝得如此干脆,我一把年纪,怎么下台阶?若我恼羞成怒,不为你翻案了,你或许也无所谓,可沈无疾为你徇私的罪责不就小不了了吗?”

  洛金玉显然完全没有过这种打算,他道:“我不撒谎,直就是直,弯就是弯,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这时候,为了你的求直寻真,也不顾沈无疾了吗?”喻阁老微笑着问。

  洛金玉沉默片刻,道:“那是另一件事了,我亦不会因与他私交,就要蒙骗阁老,他看重的,亦非这样精明世故的洛金玉。”

  喻阁老叹道:“你这看起来当真无情,看着倒叫人可惜了沈公公一片多情……”

  洛金玉不说话了。

  大堂屏风后头的多情沈公公此时此刻面颊绯红,心如跳鹿,恨不能立刻出去与洛金玉相见,恨不能立刻在这地方没有了其他人,喻阁老与刑部尚书、及屏风后头自己身边这一脸猥琐笑意、像在看戏的皇上立刻消失,好叫他直奔出去,将那呆子搂在怀中狠狠地亲一亲吻一吻,方能让一颗过分活跃的心舒服些。

  虽然也知这呆子说话算话,可亲耳听他当着喻阁老面仍百般维护自己、断然拒绝为大好前途而与自己隔断干系,沈无疾心中顿时柔成了一滩春水,化得再黏不回去,同时又埋怨,埋怨这傻子当真这样做了。

  喻阁老今日设下这一场台子,是因这位皇上要求,非说要亲自试试洛金玉究竟是个什么人,喻阁老自然也不会真因洛金玉的“不识相”而放弃为他翻案,甚至可说,如今见皇上神色,大约翻案一事结局已定。

  可……可演的是戏,说的是话,喻阁老心中对洛金玉自然也有了一番看法。

  沈无疾不由得为洛金玉的将来担忧。

  他透过屏风缝隙死死盯着站在那的白衣金玉看,心里又甜又涩,说难受也不是,说舒坦也不像,就是想揽着这又呆又憨的宝贝疙瘩亲个够。

  至于最后洛金玉那被喻阁老评为“无情”的做法,沈无疾却丝毫不觉得,因他早知洛金玉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甚至更为惊喜,惊喜洛金玉竟与自己心意如此相通!他看重的,何尝不就是这样是非曲直分得明明白白、哪怕被世人评为迂腐愚直却也始终坚韧不改初心的洛金玉?

  洛金玉竟知道……他竟知道!

  沈无疾正胡思乱想着,被一旁的皇上用手肘碰了碰,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见这正宗大傻子又朝自己挤眉弄眼,刚刚心中那柔情蜜意顿时化作一阵风,就觉得这人小时或许摔坏了脑子,面上还不得不作出恭敬柔顺的模样,故意表露害羞。

  果然这傻子皇上见他害羞,更得劲了。

  居然还没眉眼抽筋,也是厉害。沈无疾在心中冷冷地嘲讽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忘记放存稿箱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