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命>75、第 75 章

  见小厮为难, 明庐在一旁帮腔:“送了, 送了。”又解释道, “不过被咱们宋小公子全给掀了。”

  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倒也没把宋凌的任性太放在心上,总之也不是发他的火, 如今他看待沈无疾和看待宋凌, 还是宋凌更重一些, 毕竟宋大人的面子在那。只不过吧,这宋小少爷的脾气是古怪了些, 很不讨喜。

  洛金玉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他生性耿直, 尤其论起道理来, 谁的面子也不给,闻言便极不赞同地对宋凌道:“盘中之餐,粒粒辛苦, 你不吃也就罢了,怎可掀了?”

  宋凌见挑拨不成, 洛金玉不怀疑沈无疾就罢了,居然还反过来指责自己,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我就不吃杀父仇人的粮食!”

  “这与其他无关,”洛金玉严肃道,“你可以不吃,但不可糟践粮食, 你不吃的话,放在那即可。粮食非沈无疾所产,乃是农夫烈日酷暑劳作才有,一米一粟,来之不易,毁之失德。”

  “你——”宋凌恼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看你是找我茬!沈无疾给你灌了迷魂汤,你竟为了一个阉贼骂我!”

  “我没有骂你,只是指出你的不对。”洛金玉眉头皱得愈深,很不悦道,“倒是你,指责你的人是我,与沈无疾无关,你为何要骂他?就此事论此事,怎能攀扯他人?”

  “你——”宋凌胀红着脸叫道,“他杀了我爹,我为什么不能骂他?!”

  “他说他没杀。”洛金玉道,“他更立刻找来东厂锦衣卫保护你,还叫人去细查此案。我也和你解释过,此事或有误会,无论如何,且等下一步才能定论。”

  “他说你就信?!”宋凌质问。

  洛金玉无奈道:“我也没说他说我就信,我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如今你们各说各有理,他不认,你也没有其他证据,也非亲眼所见,总不能摁头就非说他是凶手。只能等细查,便是到了公堂之上,也不能只你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

  宋凌冷笑道:“死的是我爹,我说沈无疾是凶手,他就是。”

  洛金玉闻言,也有些恼怒,脱口而出:“当年我也被人说是杀人凶手,也是他们说我是,我就是,无需细查,也不许辩解!”

  宋凌第一回见他发火,一怔,愣愣地看着他,气也忘了。

  倒是明庐反应快,见状不对,急忙拦到两人中间,轻轻拍洛金玉的背,低声安抚:“别和小孩儿计较,他不懂事。”

  洛金玉又想起当日自个儿被押在公堂之上百口莫辩的往事,眼角泛红,心绪翻涌。他至今无法释然!他清白半生,时刻以古君子之风要求自身,自诩俯仰无愧天地,却被栽上挟怨报复、杀人淫女的莫须有罪名!

  他秉性天真,起初也没太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做这事,问心无愧,去了公堂上辩说分明就没事了。不料,那些人见他言辞振振,说不过他,竟恼羞成怒,强行剥去他的衣冠,将他扣倒在堂前,叫衙役拿东西堵住他的嘴,将他重重责打了二十大板,接着被迫听他们自说自话,将他一通羞辱,然后就此定了案。

  回想起那时百口莫辩一幕,洛金玉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嘴唇也没了血色。

  宋凌见洛金玉如此,心中一惊,讪讪道:“我……我……”

  “闭嘴!”明庐侧过头,皱着眉道。

  宋凌正要分辩,就听到洛金玉用嘶哑的声音道:“抱歉,是我失态。”

  明庐忙回头去看他:“金玉……”

  “我……”宋凌踟蹰着道,“不是……我……”

  “我起得早,已用过早膳,你们还未用,请去前厅用膳。”洛金玉语气温和道。若不看他此时苍白如纸的脸色,还会以为他与平常无异。

  明庐在洛金玉的屋顶上待了整晚,自然知道他在说假话,却也不会在此时拆穿,点了点头,道:“也好。”

  宋凌尚不甘心,道:“我——”

  “别‘你’了!”明庐到底心疼小师弟,也暴躁起来,回头道,“你还嫌事儿闹得不够?!”

  宋凌哪能忍他这么一介凡人武夫对自己无礼,怒道:“你——”

  “你你你!你个头!”明庐推了他一把,“走不走?走不走?不走我真揍你了啊!”

  “你敢!”

  明庐一巴掌拍他肩上,倒也不重,语气却很凶:“你看我敢不敢!”又推了几把,推一下问一句,“你看我敢不敢!敢不敢!敢不敢!”宋凌:“……”

  还是洛金玉看不下去,出言阻止:“师哥,宋公子体弱,别这样。”又道,“想必他也是思父心切,年纪又小,一时情急。且我也有失礼之处。”他看向宋凌,恳切道,“宋公子请放心,我信天地乾坤自有公道,真相自有大白一日,宋大人之冤也必会昭雪。还请宋公子切勿急躁,潜心休养,韬光养晦,来日方长。”

  眼见洛金玉动了气,明庐也恼怒起来,宋凌想了想,虽不甘心,却还是道:“嗯……”

  宋凌不敢再嫌弃沈府饭菜,几乎落荒而逃,去了前厅,锦衣卫们自然也跟走了,院中又冷清下来,明庐踟蹰着,正要安抚小师弟几句,就听小师弟道:“师哥,你也去吃些东西,饿久了对身子不好。”

  明庐叹了声气:“你……你别放在心上,我估摸着,他家人宠坏了他,就这一个孙子,还打小爱生病,肯定家里宠着,就宠成这样任性了。”

  “若真是父仇在身,他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洛金玉淡淡道,“我确也有失态之处,是我自己过于自伤,怪不得他。你先去用膳吧。”

  “你不也没吃?”明庐笑道,“你还没起,我就在你屋顶上了,看着呢。”

  洛金玉正斟酌着,明庐又道,“算了,看那小家伙也是叫人头疼,你自个儿吃也好,落得个清静。那我去了。”

  “嗯。”洛金玉又道,“师哥,我和沈兄谈过此事,我总觉得他不像在说谎,此事确实与他无关,只是不知这位宋公子是怎么一回事……总之,暂且还是要请你们留在府中,锦衣卫那……”

  “没事,我知道。”明庐笑道,“那位何公公挺有趣的,忒会来事儿,我昨晚的酒还是他叫人送来的,说是东厂珍藏,嗐,你还别说,真是好酒!这么好来往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洛金玉:“……”

  洛金玉:?

  明庐自然是逗洛金玉的,可心中确实也对何方舟没什么恶感,拿酒时还聊了几句。

  明庐又说了两句,便也去前厅用早膳了。

  洛金玉在院子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任春日里温柔的微风吹平心中波动,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多少也令他温暖了些。

  小厮来福先去外头安置好两位客人的早膳,回到中院,担忧道:“清晨还有雾水,公子可别站久了。”又贴心道,“公子别将那位宋公子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小孩儿……”

  洛金玉回过神来,垂眸轻声道:“没有,与他无关,是我不够心胸坦荡。”

  他以当年之事为耻,更以自己仍为此耿耿于怀为大耻。

  他暗道,我平日里说沈无疾记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我非心胸狭隘,又怎么会总想起当时的事,总无法释怀,总倍感屈辱,甚至隐约生出仇恨之心?更在别人说八杆子打不着我的事时,情不自禁将自己的事拿出来放到一起相提并论?可见我也不过是信口雌黄之辈,严律他人,宽于待己,实在不可取。

  来福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了解三年前洛金玉遭遇的冤案具体,只知道夫人那时就是遭人诬陷了,多惨啊,如今那宋凌恰好戳到了夫人的痛处,夫人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难过了起来,这……这怎么反而说起自个儿的错来了?夫人待他自己也太严苛了些。

  来福自然不会明白洛金玉此刻感受。

  一则,洛金玉与来福身世不同,自幼所受教化也大不相同,洛金玉自小受出身书香世家的母亲与先生严加管教,自视甚高,以成君子圣人为目标。而来福毕竟出身市井,家徒四壁,家人整日忙碌,仅为果腹,哪儿还有多余的本事学书颂德?他能有如今的机灵,尚且勤恳做事,懂得知恩图报,已比同样际遇中艰难生活过来的偷鸡摸狗之辈好上太多,非得逼他天生能与洛金玉相同,也是苛求。

  二则,来福虽半生庸碌,却也因此没什么波折起落,生平所遇过最大的难就是父亲因老生病那回,还很快就因沈无疾而解了难,有惊无险。可洛金玉又不一样,洛金玉本是天之骄子,通身的傲骨清高,却因此遭了一场迎头而来的诬陷,以污名入了狱,母亲为他伸冤而死,他又在狱中遭受许多屈辱折磨,心境又哪是常人能轻易体会的?

  若是常人如此,恼怒了骂天骂地、一味骂君路尘等人也就罢了,多少能消点儿起,可洛金玉又惯来爱自省,他憎君路尘等人官官相护、铸就冤案,可也同样谴责自己,若非自己,母亲又怎么会……可他同时又不认为自己曾为太学院藏污纳垢一事挺身而出、竭力抗争是错的,若再回到那时,他仍然会那么做。

  如此矛盾煎熬之下,洛金玉的心绪更是复杂,心结更是难解。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来说,就是洛金玉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考试不管题目难易,也不管第二名是不是只有七十分,而自己得了九十分,反正自己没得一百分就是失败(第二名:mmp)而我们沈公公就不一样了,沈公公表示:咱家得几分,几分就是满分,比咱家少或者比咱家多的都是有问题的!咱家才得五十九分,你能有六十分?那你肯定是买了答案!你爸是出卷的!你作弊了!(金玉除外!)什么?和咱家分数一样?那你必然是抄了咱家的!滚!狗胆包天!你不配!卷子都撕了你的!说的就是你,展清水!

  展清水: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