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莫名洋溢着一股二傻子的气息。

  自那日回来后,赫连深受打击,迟迟不能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为了心里好受些,强迫侍卫赞美他是一个阴柔的人,否则就发动战争。

  侍卫实在没忍住,再也不顾及他是客人,以多欺少地把他围住,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

  一大早,皇上就派宫里的侍卫敲锣打鼓地抬了两个喜庆的大箱子过来,箱子上还系着两朵廉价大红布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嫁弟弟。

  裴诀懒得理会。

  直到沈无事上午过来,两手空空,说是蹭饭来了。

  裴诀朝他伸出手。

  沈无事装傻:“什么?”

  裴诀:“生辰贺礼。”

  不等沈无事说话,裴诀又道:“本王想要贵一点的。”但不能贵的那么简单粗暴,像皇上早上派人送来两箱金银珠宝就让人觉得很不受尊重。

  ……沈无事忍着想揍他的冲动,道:“跟我出来。”

  “贵么?”裴诀没有动静,很高冷,“不贵不要。”

  沈无事一个“滚”字险些脱口而出,忍了忍,没跟他计较,扯着他出府。

  当然裴诀全程一副平淡如水的样子。

  沈无事轻咳一声:“稍微有点好奇心,不然我很没面子。”

  裴诀便配合地猜测:“不会又是长寿面?”

  ……沈无事从这个又字里头听到了嫌弃。

  因为去年沈无事做了咸咸的长寿面,附带赠送黑乎乎的厨房。

  前年是一封很长的信,哭唧唧说自己最近闯祸,太穷了,还在纸上撒了几滴水,骗裴诀说自己想他想得要哭了。

  沈无事:“自然不是。”

  裴诀又道:“莫非是长寿包子?”

  沈无事:“……”

  沈无事:“能不能把我想得浪漫一点?”

  裴诀:“长寿花。”

  沈无事:“噗,把我想得有钱一点。”

  裴诀这次好长时间没说话。

  “……,”财大气粗的沈公子生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裴诀淡定地捏着某只小穷鬼的手往前走,“被你的富可敌国吓到失声而已。”

  两人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集市逐渐热闹了起来。

  街边有个卖鸟的,笼子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鸟,一只小鹦鹉开口就是情诗,前主人可能是个情圣,惹得众人围观。

  沈无事听它一板一眼地背情诗,笑得肚子疼。

  “买下来吧,”沈无事靠近裴诀,悄悄道,“教你说情话。”

  豫王殿下很看不起这么油腻的鸟,板着脸拒绝了。

  沈无事真的被小鸟萌得抓心挠肺:“但是真的很可爱!”

  ……会背情诗就可爱了?若真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可爱透了?裴诀面无表情地想。

  前面有一个变戏法的摊子。摊主将几粒彩豆捏在手里,灵活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令人眼花缭乱。

  若是猜中了哪个杯内有彩豆,便有奖品。

  沈无事早就将刚才的小鹦鹉抛在身后,眼里一亮,跃跃欲试地去玩。

  猜一次中一次,周围一片喝彩声。

  ……虽然在这种方面屡屡得胜真的很不务正业。

  如何?沈无事忍不住朝裴诀扬了扬眉。

  志得意满时,不小心瞟看到了所谓的奖品。一堆丑陋的毛绒娃娃,粉红色的,绿色的,碎花的……

  沈无事被吓得赶紧站起来,拉着裴诀,说了声“突然有事,有空再玩,生意兴隆”,撒腿就跑。

  “你的东西!”那位变戏法的摊主举着数个绿色的娃娃在后头热心地喊,看上去有不顾一切追上来的架势。

  沈无事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许久,终于慢了一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太惊悚了,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绿娃娃?”沈无事拽着裴诀的袖子。

  裴诀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

  沈无事碰了碰他的肩膀,嘚瑟道:“别的不说,厉害吧?”

  说着就仰起脸,求表扬。

  裴诀凑近亲了他一下。

  沈无事心满意足,看了看天色,高兴地拉着他:“快走快走,我的礼物要到了。”

  沈无事将裴诀带到没人的地方,这使裴诀合理怀疑要和他野那个战,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声。

  四周很安静,沈无事神情认真地搓了搓手,有点淡淡的紧张。

  此情此景,裴诀更加笃定了:“不会是——”

  话音未落,天边传来清亮的声音,整片天空都亮了起来。银色的小点绽放落下,刹那间,仿佛满天的星星都落了下来。

  裴诀抬头,怔了一下。

  沈无事立刻拿胳膊肘碰碰他,让他看。

  “嗯。”裴诀早已看到了,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沈无事:“好看么?”

  裴诀:“好看。”

  沈无事眼里亮亮的,很霸道地宣布:“都是你一个人的,我给你一个人看的。”

  裴诀失笑,看着漫天的烟火,盛大绚烂,轰轰烈烈,就像身边这人无数次带着明亮灿烂和满腔热忱奔向自己。

  沈无事:“喜欢么?”

  裴诀揉揉他脑袋:“喜欢。”

  沈无事:“喜欢就好——那个——”

  沈无事不知想起了什么,拉着他的手,郑重其事之余有些小紧张:“明年也给你过生辰,还有后年,大后年……”

  裴诀看着他。

  沈无事按了按裴诀的掌心:“我……给你煮长寿面……不咸的……”

  裴诀失笑:“其实咸的也无妨。”

  沈无事严肃道:“该忘的就得忘了。”比如咸味长寿面之流。

  裴诀轻笑,抬手轻轻理他额前的碎发。

  沈无事鼓起腮帮子:“你知道你有多烦人么?”

  “嗯?”

  沈无事控诉道:“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你清心寡欲得都快要成仙了。”

  裴诀摸了摸他的侧脸:“谁说没有?”

  正欲说喜欢他,沈无事用看破了一切的表情道:“我,你喜欢我,我送块石头你都喜欢。”

  裴诀想把他抱起来亲一口。

  沈无事:“话虽这么说,但我肯定不能敷衍,嗯……虽然很多都看上去很敷衍,反正还有下一次,我们还可以一起过很多很多生辰——”

  虽然王爷的反应很平淡,但沈无事越看越满意,被自己浪漫到了。

  裴诀一直看着自己,沈无事道:“此刻是不是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裴诀:“想上你。”

  沈无事脸一热:“喂——”

  裴诀:“现在。”

  沈无事:“王爷,冷静冷静。”

  裴诀凑近他:“你今日就没想让本王冷静。”

  沈无事:“我——”

  裴诀靠近,然后被沈无事抵住胸膛,很认真地建议:“若是实在感动,可以给银子——”

  我不嫌庸俗,花了我不少积蓄,都是我的血汗钱。

  满满一天空的血汗钱。

  “等等!我的衣带!别扯裤子!”说话间,已经被推到了树干上。

  裴诀假惺惺地问了一句:“可以么?”

  沈无事立刻道:“我不是很支持你这种做法。”

  裴诀轻轻地亲他的唇,有些凉,抱紧他,看着他好看的侧脸。

  沈无事有些不好意思,凶巴巴道:“看天!别看我!我脸上有烟花吗!”

  裴诀轻笑,没有告诉他,他眼里的绚烂比这世间的什么都好看。

  沈无事:“这位公子不要乱来!”

  裴诀环住他的腰:“那听你的来。”

  沈无事思考了一下:“这还差不多。”又仰起脸,“先亲一个。”

  裴诀啄了下他的唇,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沈无事指了指鼻尖:“这里。”

  裴诀亲了一下。

  沈无事指了指下巴:“该这里了。”

  裴诀亲了一下。

  沈无事特别小气地往下挪了挪,指了指锁骨:“这里。”

  裴诀轻轻地啄了一下,看着他,等待发侯指令。

  ……沈无事耳垂发红,抬眼看天,却怎么也躲不开裴诀。余光里总有一个脑袋,巨烦人。

  裴诀贴近他:“然后该哪儿?”

  沈无事淡定道:“原路返回。”

  裴诀:“原路返回?”

  “嗯,”沈无事点点头,“原路返回。”

  裴诀继续往下吻去。

  沈无事抬手半遮住眼睛,警告道:“速战速决,不然揍你!”

  远处若有若无的犬吠,遥远的打更声,热闹的星空……所闻所见都渐渐模糊,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跳得厉害的心脏。

  事后,沈无事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王爷表达感动的方式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别致。

  夜空安静了很长时间。沈无事很丢人地双腿发软,给了裴诀一个面子,让裴诀背他回去。

  凉风吹过,脸上的温度总算低了一些。沈无事搂紧人脖子,小声道:“我们去买些搓衣板,檀木的。”

  裴诀觉得自己的感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叹道:“王妃真贤惠。”

  “还行吧,”沈无事懒洋洋道,“再买一些钉子。”

  裴诀:“嗯?”

  沈无事认真道:“王爷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钉子跪得钉到搓衣板里,还有人能把搓衣板跪出个血窟窿。”

  裴诀:“……”

  裴诀突然皱眉:“你似乎轻了一些,是本王的错觉么?”

  “那定然不是啊!”沈无事很激动地反驳,甚至还举例论证,完全忘了搓衣板和钉子的事,举着举着就说到了赫连说自己圆润了些。

  裴诀:“他嫉妒你。”

  ……失恋在月光下辛苦练剑的赫连打了个大喷嚏,险些拿剑将自己戳死。

  沈无事笑着搂紧他脖子,在他侧脸重重地亲了一下。

  裴诀:“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叫你。”

  “好。”沈无事乖乖地搂紧他,脸颊贴在他脖颈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有些痒。不一会儿,背上的人就安静了下来。

  回府后,灯火都差不多熄灭了,满地月华流转,夜色安静又美好。裴诀将睡着的人轻轻地放在床上。

  沈无事哼了一声,搂着他脖子,迷迷糊糊说了声喜欢他。

  裴诀轻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喜欢谁?”

  沈无事:“甜的……”

  那必然是说自己了。裴诀矜持道:“本王么?”

  ……好困,明早再笑。沈无事的睫毛动了动,脸颊无意识地贴在裴诀掌心蹭了蹭。

  裴诀就当他承认了,坦然地接受了赞美。

  自认为透心甜的王爷抬手挥灭烛火,留下满屋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