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敌国君主关押后宫的日子>第16章 联手陷害   请陛下暂押皇后,查明真相。……

  商国, 整座皇城仿佛霞光落处,大街小巷都披上一片火红, 红绸花饰挂满上至高楼金塔,下至茅舍小屋。家家户户喜庆热闹、万人空巷。

  按照商国的旧例,帝后本会在这一日与百姓相见,亲自往街道上抛洒金银珍珠花果之类,抢到之人都会拥有福气安康一生,被民间成为“天家赐福”。

  但是据说新皇后的身子骨不太好, 承受不了今日的绕城之行,今日并见不到帝后亲自前来赐福。虽然见不到皇帝皇后略有遗憾,但是这一程式并未取消,会换成深受百姓爱戴的安乐侯前来赏赐福祉。

  “爹爹, 谁是安乐侯?”路边, 一个梳着双丫髻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抬起头问身边的中年男子。

  “安乐侯啊, 就是舞阳长公主的儿子,我们当今皇上的表哥。”中年男子低头对身边的女儿解释, “今天会代表天家赐福给我们的。”

  “哇!好厉害啊!”小女孩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我今天一定要从皇上的表哥那里抢到很多很多的果子!”

  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 尾音就淹没在了人群的唏嘘声中。街道两旁都欢呼沸腾起来。

  中年男子连忙抱起小女孩, 让她骑在自己肩上。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道路中央, 只见最外围是穿着黑衣服的侍卫,中间数百穿着火红色宫装的宫人拥着一辆华丽的车, 车上轻纱飘扬,四周坠着无数宝石,在阳光下璀璨夺目,耀眼得令人看不清楚。

  红纱和宝石簇拥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 穿着紫色绣银的礼服,头上戴着嵌了宝石的银冠,眉眼俊逸潇洒,竟然比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还要美上三分。

  “安乐侯!安乐侯!……”道路两旁,时不时响起年轻女子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安乐侯!”

  “真的是太俊美了,呜呜呜……”道路旁,有女子直接失声痛哭出来,“早就听说安乐侯风流倜傥俊美无双,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一个发髻上斜戴红色绢花,穿着薄透轻纱的女子哭道:“白郎,你这个负心人,这么久不来百花楼。好不容易见一面,坐在车里都不理我,呜呜呜……”

  白易潇坐在车上,笑着对周围的人挥挥手,从随从手中接过锦袋,抓了一把洒向街道两旁。

  金银做成的小花饰和一些寓意吉祥的谷物小果,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还没落地就被哄抢一空。

  白易潇回头对随从笑道:“上一会见到有这么多人追着车,还是梁国金陵满城女子要嫁太子林鸿渐呢。想不到本侯也这么受女孩子欢迎?”

  随从的嘴角抽了抽:“梁国那位太子是真的好的没话说。但是您这里,有很多都是您光顾过的青楼女子,追着叫您负责。听见了吗您?”

  “闭嘴闭嘴。”白易潇一边往路上洒果子,一边不满意道,“白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林鸿渐能有我长得好看?”

  随从耿直地问道:“您哪来的勇气和他比谁好看?”

  “男人嘛,好不好看的不重要。”白易潇不要脸地改了口,道,“重要的是我可以和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做朋友,但是林鸿渐就永远不行。”

  随从汗颜:“……这个,确实是您赢了。”

  白易潇终于把林渐比下去,高高兴兴抓了一大把果子往路边抛洒。

  道路旁,围观的百姓还在推推挤挤地哄抢金银和果子。

  有孩子没抢到果子在路边呜呜哭泣,大人安慰道:“还有很多机会呢,等到皇家大慈恩寺的钟声响起来,车才会回宫里去呢。”

  大人的话刚说完,一颗小果子就砸到了小孩子的脑袋上。

  小孩子瞪大眼睛,突然就咧开嘴笑出了花。

  ……

  “当——”

  “当——”

  “当——”

  “……”

  皇家大慈恩寺的钟响了九声,庄严悠远的钟声响彻国土。

  皇宫景明殿前,通向正殿的白玉台阶中央,铺着一条百丈余长的红毯,金线织成千千万万无一重复的吉祥纹案,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百官有序列于红毯两侧,殿前的白玉阶下,一如朝堂上的尊卑列位。歌舞和乐手则立于百官之后。

  白玉阶两侧,有数百宫女手持仪仗,珠玉珍宝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侍仪高声道:“奏《庆平之章》。”

  礼乐声起,百官恭敬地里于两旁,目光不敢斜视。

  庄严雅正的礼乐之中,唯有环佩叮咚、珠玉琳琅之声,渐行渐近。

  艳阳下,栾云晔携着林渐的手,沿着千万人簇拥中央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上。

  大臣地目光不敢斜视,只有帝后走过面前时才能抓住机会细细打量。

  帝王一身衮冕礼服,玄色衣袍上华贵的金光流转,冠冕上的珠玉映着日光比星辰璀璨,行止之间皆是君临天下之威严。

  帝王身旁的皇后,礼服整肃,举止威仪端庄,却不失美艳惊人。鬓影衣光,丰姿千状[1]。像是被繁花掩埋的利剑,姹紫嫣红却能看见铮铮风骨,铮铮的风骨里浸润着花香。

  忽然,林渐感觉腰间有一丝松动。

  之前齐胸裙滑落的经验,给了林渐一种预感,这回腰间系的裙子正随着脚步越来越松,马上就要滑落下去了。

  林渐一手被栾云晔牵着,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悄悄去提住裙子。

  虽然有外衣遮掩不至于露出什么,可里侧的裙子下滑得厉害,林渐的目光不能旁视,上台阶时鞋尖不觉踩到裙角,绊了一跤,往前摔去。

  身旁的栾云晔察觉异样,握紧林渐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拉。

  林渐猝不及防撞在栾云晔怀里。

  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林渐的裙子,俯身将人抱了起来,面不改色地举步向白玉阶上走去。

  群臣盯着眼前的恩爱帝后,看得目不转睛,暗想若想在喜怒无常的帝王手下官运亨通获得长久,以后似乎很有必要多多讨好皇后。

  待帝后走上玉阶,可受百官膜拜,侍仪高声道:“百官叩首。”

  百官面向景明殿上,一齐三跪九叩,呼声震彻宫宇。

  “礼毕,乐止。”侍仪道,“请陛下授皇后玺印。”

  四名身穿吉服的宫女手捧披着红绸的托盘,将皇后的玺印呈于栾云晔手边。

  栾云晔抬手,正要将玺印从盘中捧起,只闻阶下忽然响起一声大喊:“陛下不能册封林月儿!”

  礼乐之声戛然而止。

  众臣闻声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名本该侍立一旁的宫女从人群中跑出来,站在正中央的红毯上,对栾云晔高声敢道:“臣妾有话要说!”

  栾云晔微微蹙眉,冷声道:“你是何人?”

  “陛下,臣妾是若妃啊!”宫女喊道,“陛下不认识臣妾了吗?”

  “扰乱嘉礼,意欲何为。”栾云晔冷声道,“来人,拖下去。”

  “陛下!”若妃一边挣扎着摆脱上前企图拖开自己的侍卫,一边着急地指着林渐大声喊道,“这个林月儿身份不明来历不清!臣妾在三宫六院的名册里查了并无此人!她是假扮的宫女!还携带兵器混入朝堂!她定是……”

  若妃话未说完,突然瞪大眼睛,两道猩红的鲜血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不过片刻之间,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看着地上七窍流血的人,群臣震惊不已,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一名侍卫上前查看了情况,对栾云晔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若妃已经中毒身亡。”

  林渐垂眸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

  一名老臣出列道:“启禀陛下,这若妃方才提到三宫六院名册都查不到皇后之名,想必是去后宫查阅名册之时,就已经被人注意到。”

  “那人怕若妃说出真相,所以早就暗下毒手。只是她没有料到,若妃竟然有机会在死前将真相告知陛下——这样看来,这宫中一定是混入了敌国奸细!”

  群臣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这“敌国奸细”,不戳破也无人不知所指的是何人。

  林渐心道,如果自己或是自己部下要杀人灭口,定做的干干净净,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她的命,哪里等她到这封后大典上来“揭发”。况且那人站出来“揭发”,话只说半句便气绝身亡,正好能让所有人把矛头都对准自己,算计得不要太明显。

  这么明目张胆栽赃陷害,是看准了自己在朝中没有势力,身份低微以宫女封后群臣大多不服。此时栽赃陷害就是再明显,大臣们也会选择明哲保身,没人会站出来为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说话。

  林渐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恍惚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夜晚,母妃独自在灯下无声流泪,过不了几日就一病不起的那个夜晚。

  起因如同今时今日,先帝即将封后之日,一名宫女突然癫狂大喊出言诽谤,七窍流血身亡。无数大臣对母妃群起而攻之,说卑贱的异族公主不配为后,这是上天降下灾祸的前兆,竟然让一生铁血不容置疑的先帝放弃了封后。

  流言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杀人利器。一旦开始就如江河决堤,虽不见血,却吃人不吐骨头。立于这决堤江河之下的人,哪怕倾尽全力穷尽一生,也只能被冰冷刺骨的水一寸一寸侵蚀入骨痛苦死去,最终连尸体也被浑浊汹涌的惊涛骇浪湮灭。

  哪怕再互相信任的人,最后也会三人成虎,成为流言的帮凶,化作摧垮风浪中伫立之人的最后一个巨浪。

  都说天道轮回。这一幕,何其相似。

  感到身侧的人身形微微晃了晃,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在林渐耳畔轻声问道:“可是累着了?送你回寝宫休息吧?”

  林渐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栾云晔掌心轻轻抽.出来,闭眼不语,唯有颤抖的长睫出卖了此刻心中的汹涌。

  “陛下,这若妃死前说皇后娘娘的身份来历不明,当时朝堂上携带匕.首更加疑点重重,留这样的人在枕席之侧岂不是危险至极。”一名大臣出列道。

  又一名大臣出列道:“君王安危关系江山社稷之稳固,还请陛下多加防范,千万不可轻信于人。不如先将皇后暂且关押,让有司严查此事,待查清真相再做处置不迟。”

  “启禀陛下。”又一名大臣出列,“这若妃被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人命关天不可死不瞑目。若妃生前指证了皇后,而现在有动机杀害若妃的,也只有皇后一人。”

  群臣一齐跪拜,齐声道:“请陛下暂押皇后,查明真相。”

  林渐恍惚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眼前百官跪拜,像极了当初梁国群臣空口无凭以言杀人的情景。

  眼前满是母亲独自哭泣的模样,林渐的双手止不住发颤,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长袖下的手暗暗紧握。

  虽然自己身份作假也是事实,但若任由他们污蔑作“敌国奸细”,坐实在商国宫中安插势力肆意杀害嫔妃,自己遭人非议百口莫辩是小,势必影响了两国的议和大事。

  但林渐也不能自己站出来说这是陷害。在场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这是一场构陷,都会发现所谓自己身为奸细杀人害命之事疑点重重。然而如果自己站出来解释,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正中布局陷害之人的下怀——狡辩之辞,越描越黑。

  况且寻常女子遇到眼前这般情形,就算没有吓晕过去,多少也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能冷静找出事件的漏洞给自己辩解。自己此时越是有理有据地解释,反而更惹栾云晔怀疑。

  以这几日林渐对栾云晔的了解,他心思深沉,对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不可能看不出问题,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多做解释。敌国不会派一个胸无城府之人出来做奸细,此时自己的反应越是于己不利,看起来越傻得天真,反而越容易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奸细。

  栾云晔之前不查自己底细,真如白易潇所言是出于对他推荐入宫的信任,那么一旦自己引起栾云晔的怀疑,势必还会连累到白易潇。

  眼下别的可以暂且不论,但必须先博取栾云晔的信任,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想办法兜回去。

  作为奸细,此时据理力争或是“以死明志”,都会正中对方下怀,让对方更有文章可做。

  倒不如以退为进,装得心无城府自寻死路,一来顺他们心意另他们无法继续追击,二来顺便给足栾云晔要的“夫妻恩爱”。

  林渐后退一步,在栾云晔面前直直跪下,压得温柔好听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臣妾虽受千万人怀疑不足为道,在臣妾既与陛下结为夫妻,愿与陛下生死相依,心中最珍重的是陛下的信任。若此时与陛下心生嫌隙,臣妾心中十分惶恐。”

  “臣妾听闻凡事要有证据,不论宫中是否存在奸细,但出了人命的确是事实,臣妾心中更加惦念陛下的安危。臣妾既有嫌疑,不敢空口无凭为自己辩解,愿接受审查,安陛下与诸位大人之心。”

  凡事要讲证据,宫中有奸细本就只是推测,并无事实证据。杀人也是空口栽赃,愿意接受审查态度已经不可谓不诚恳。

  况且一个正常的奸细,此时最即使不是据理力争,起码也是要死要活,最怕的就是审查。最好来一个“以死明志”让陛下同情愧疚,说不定就放弃了追查她在国中布下的势力。没有奸细不想方设法避讳审查,哪个奸细会主动让陛下审查自己?

  而且皇后在朝中势力全无,竟然天真地以为审查一定能还他清白,看起来是完全不谙朝廷斗争,哪里有一个敌国会派来做奸细之人的心计?

  有大臣开始暗暗交换目光,似乎也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林渐忽然想起那晚上栾云晔给自己读的酸诗,抬起头看着栾云晔道:“臣妾全心全意相信陛下可以查清真相,也‘只愿君心似我心’。”

  栾云晔的目光,自始至终只盯着跪在面前的人。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微微眯起眼眸。

  许太师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大臣出列禀告道:“启禀陛下,既然皇后娘娘愿意接受审查,那再好不过,臣恳请陛下严查!”

  “陛下。”陆丞相站了出来,于阶下跪禀道,“虽然之前老臣反对陛下立后,但今日一观,老臣倒是以为,皇后娘娘所行所言光明磊落,对陛下有情有义,不可因为一面之词冤屈娘娘。”

  “方才皇后娘娘也说凡事要讲证据,臣深以为然。若妃虽说宫中名册查不到娘娘,但也是空口无凭,何不调名册一看?另外,这若妃死得蹊跷,虽死前一直在指证娘娘,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娘娘所为,此事也还需要调查。”

  “至于奸细之事,也只能说是推测,未必真的存在。不可因一些‘莫须有’之言,而废了封后大礼,这岂不是贻笑大方之家。”

  栾云晔的手心在林渐面前摊开:“丞相所言在理。”

  林渐看了一眼面前栾云晔的手,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只能把手递了过去。

  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将人从地上扶起。

  林渐转头看了一眼阶下所立的陆丞相,记得那一日在朝堂上见过,心道栾云晔这位丞相头脑冷静又能仗义执言,倒是位不可多得的股肱之臣。

  “陛下!”许太师见势头不妙,起身道,“虽然奸细之事只是推测,但未必空穴来风。既然丞相说若妃所言未必是真,那就请宫中主管呈上所有宫人名册,查一查有无皇后娘娘的名字?若有,那谎言不攻自破,定是有人在陷害娘娘。”

  “若是没有,那老臣想斗胆请娘娘解释一下,娘娘本家何处?如何入宫如何进入朝堂,又为何会于朝堂之上携带兵器?”

  “太师问得好。”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众臣身后响起,“我可以为太师作证,后宫的宫人名册里一定没有皇后的名字!而且皇后他也一定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家世、什么来历!”

  “皇后就是个奸细,请陛下下旨将皇后就地正法!”

  众臣闻声,惊讶地转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安乐侯头戴嵌紫水晶银冠,一身紫色绣银华服,日光之下神采夺目,从容地穿过地上铺的红毯,走到许太师身边停下。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微臣完成任务前来复命。”白易潇对帝后行了礼,回头看着许太师笑道,“许太师,本侯是不是说出了太师的心声啊?”

  安乐侯一向闲散不关心朝政,如今竟然站出来帮自己说话,莫非是有拉拢之心?但听这语气,又像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许太师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莫非侯爷也早就对皇后有所怀疑,暗中调查过皇后,发现皇后来历不明有奸细之嫌?”

  “暗中调查,这倒没有。外臣是无权去调查后宫名册的,本侯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炙手可热的当朝权贵,也没有女儿在宫中行方便,哪里能查到这个?”白易潇看着许太师,笑道,“再说,本侯何必多费力气去调查自己的亲妹妹?”

  许太师一愣,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宫中名册的确查不到皇后的名字,那是因为本侯还没来得及把他弄进去,他是前几日本侯走后门送入宫中的。”白易潇说起自己走后门,光明正大全无羞愧之意。

  这倒的确是安乐侯平时的做派。

  有一向自诩清正廉洁的大臣已经露出了鄙夷之色。

  “本来还打算慢慢给她找机会纳入编中。谁知本侯的妹妹如此天姿国色秀外慧中,能有幸得到陛下宠幸。”白易潇得意地挑了挑眉,“陛下又如此独具慧眼,对本侯的妹妹一见钟情,本侯一想到自己今后就是国舅了,到现在还觉得高兴得在做梦呢。”

  林渐默默捂脸,白易潇果然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占自己便宜的。

  “呵。”许太师不以为然地笑道,“侯爷可别开玩笑了,据老臣所知,侯爷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想当众说的,我妹妹也不喜欢让人知道,现在你们都怀疑他,那我也只能说了。”白易潇看了林渐一眼,道,“你们也知道十多年前本侯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个孩子,本侯的母亲还闹了一场,说出来真是丢人。”

  “老臣记得先侯爷在外确实有过一孩子。”许太师使了个眼色,一名老臣出列问道,“但是还未出生就夭折了?”

  “骗骗人的而已,毕竟你们也知道本侯先母舞阳长公主什么脾气,追究起来我妹妹岂不麻烦了。当时只是那个女人难产而亡,对外人只能说是难产母子都没保住,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白易潇的故事张口就来,连草稿也不用打:“本侯的妹妹其实一直好好活着,本侯的父亲在郊外买了一所别院,本侯的妹妹一直都在别院里长大,没别人知道。”

  在场的大臣们有一半将信将疑,一半差不多已经信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感觉自己有幸听到了当今唯一幸存的皇亲国戚家陈年丑闻的真相。

  “唉。”白易潇趁热打铁,叹了口气,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林渐,“可怜我妹妹从小孤苦伶仃只有我这个哥哥相依为命,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身子又不好,哪里禁得起你们这么吓的?”

  林渐:“……”他这演技好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也不知道你们会如此听风就是雨,你们说他是敌国奸细,他就是奸细?”白易潇的目光扫过诸位大臣,问道,“那本侯倒要问问,他害了你们什么,害了大商朝什么,又给了敌国什么好处?”

  一时间,群臣不敢直视白易潇,一个个哑口无言。

  如果皇后果真是安乐侯的妹妹,那么一切确实就都说得通了。后宫名册上无名无姓,却能轻松入宫,甚至进入朝堂时也无人敢搜身。虽然带刀入朝堂有罪,可陛下不追究,又能如何?

  “可是……”许太师道,“就算侯爷说的都是真的,今天死在这里的可是一条人命,皇后现在也是嫌疑在身……”

  “你们要办命案,哪天办不得,非要在今天扫陛下的兴致?耽误陛下册封皇后的吉时,或者吓到了皇后。你们谁来担待?”白易潇看了许太师一眼,问道,“许太师你来担待?”

  许太师自己吃了瘪,给旁边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何尚书正要出列为许太师出言争辩,只听玉阶上的君王忽然沉声道:“执金吾何在?”

  一名身穿黑甲的武将出列道:“臣在。”

  “卿率领金吾卫,有守卫宫城之任。”栾云晔示意侍卫将倒在红毯上的尸体拖走,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毯上留下的血迹,“从此刻起,谁再意图扰乱嘉礼诬陷皇后,不待朕下旨,金吾卫就地格杀。”

  执金吾抱拳道:“臣遵旨。”

  栾云晔看了出列的何尚书一眼,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卿有何事禀奏?”

  对上那双暗夜一般深不可测冰冷如刀的目光,何尚书背后一凉,不敢再出言触了逆鳞,战战兢兢道:“臣是想请陛下下旨,封后大典继续……”

  栾云晔微微颔首。

  许太师皱着眉头,和何尚书一起灰溜溜地退回队列中。

  白易潇抬起头,对林渐挑了挑眉,退入一旁队列。

  林渐对白易潇会心一笑。

  栾云晔不善地看了一眼白易潇,盯着自己身边的人,看着他唇角依然保持微微上扬的弧度,微微眯起眼眸。

  侍仪高声道:“乐起,请陛下授皇后玺印。”

  庄严的礼乐之声重新响起,栾云晔从铺着红绸的托盘中端起一方白玉雕琢的玺印,递到林渐手中。

  白玉玺印上,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下缀一道明黄色流苏,典雅而庄重。

  林渐双手接了玉印,郑重地放在身侧横列的桌案上,玺印正对着台下群臣。

  栾云晔一挥手,捧着空托盘的宫女立刻退下,又一名侍女捧着一只托盘走上前。

  林渐看了看栾云晔。只听闻册封皇后要给皇后玺印,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东西要给?

  栾云晔面前的托盘上放着一只玉匣,一名宫女将匣子打开。栾云晔伸手,从匣中取出一枚戒指。

  黄金的托底,中间镶嵌着一块浅青色冰透的翡翠,青色独得雨过天青时山林间烟霞云雾掩映里那一抹苍翠,好似把晴天云林收入了拇指宽的方寸天地,简单雕刻着古朴庄重的龙纹。

  栾云晔拉起林渐的手,郑重地将戒指戴在林渐左手食指上,拉着林渐的手以示群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跪拜,声震殿宇。

  林渐也不知这枚戒指是什么来历,但能让他在封后大礼上亲手给自己戴上,肯定不止是这翡翠成色足够稀罕贵重那么简单,想来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许在商国有和皇后玺印差不多的、象征皇后权力地位的作用。

  侍仪道:“诸臣再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毕。”侍仪高声道,“退。”

  群臣井然有序地从两旁退下,只剩侍立两边的宫人与侍卫。栾云晔看了林渐一眼,抬手搂住林渐的腰。林渐一惊,微微后退,正要拒绝,腰间又松了一分,才想起了自己腰间快要掉下来的裙子。

  虽然百官退去,但是还有那么多宫人在场。这要是当众掉下去,就更丢人现眼了。

  林渐只好低声道:“谢陛下。”

  栾云晔不语,俯身将林渐抱起来,往寝宫走去。

  高公公跟在一旁,一边紧赶慢赶地跟着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对栾云晔提醒道:“陛下,今晚赐宴在集英殿,请陛下和娘娘用过午膳在寝殿里稍作歇息,就得准备动身了。”

  栾云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搭理高公公。走入寝殿,将林渐放下,让他坐在凳子上,问道:“累着了吗?”

  林渐抬手扶住了头上的凤冠,答道:“脖子快要压断了。”

  栾云晔抬手,一手扶住凤冠,一手捏住林渐头上的用以固定凤冠的金钗,仔细地将固定凤冠用的九支金钗从发间一一取下。

  凤冠取下后,乌黑的长发散落,栾云晔取了其中一只金钗,将林渐的长发绾住。

  凤冠被从头上取下去的一瞬,林渐觉得自己好像一瞬羽化登仙白日飞升了,抬手想去按一按自己被压酸痛的脖颈。

  一只手快林渐一步,正好不轻不重地按在林渐颈后酸痛的地方。

  林渐舒服地哼唧了一声,感觉到脖颈后按揉的手一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住了声。可身后的人按揉的手法实在是舒服,林渐控制得住不出声,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声粗重且乱作一团。

  栾云晔被林渐杂乱的呼吸声扰得乱了心神,微微俯身,薄薄的唇在林渐微红的耳廓上轻轻碰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耳廓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林渐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正有些懵才发生了什么,腰间系的裙子终于撑不住散了下来。

  林渐连忙一手提住裙子,红着脸对栾云晔道:“陛下能不能先出去,让我换个衣服?”

  栾云晔盯着林渐提住裙子的手:“我给你换。”

  碍于有旁人在场,林渐忍住没躲开,对栾云晔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有些饿了,陛下帮我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

  高公公站在一旁暗暗捏汗,这位真是天大的胆子,拒绝陛下还不算,竟然还敢支使陛下干这干那的。

  谁知下一刻,栾云晔应了声“好”,转身去了御膳房。

  高公公连忙跟上,吩咐宫人将门紧紧关好。

  这一身繁复的礼服实在不舒服,林渐将华丽的衣袍解开,脱下那条已经松了的裙子,繁复层叠的中衣一概退去,随手披了一件红色的绣金长衫在身上,系好腰带。

  门刚好被“吱”一声推开,栾云晔走入寝殿,身后紧跟的宫人们将吃食都一一摆在桌上。

  林渐走出罗帐,只见外面摆了两幅碗筷,菜肴大多是一些清淡的蔬菜,肉蛋鱼虾之类都是清水煮的。也就是说,栾云晔要陪着自己吃下这些一看就淡得发慌的饭菜。

  林渐心中再度泛起一丝疑惑,有几分怀疑栾云晔本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自己多有可疑之处,他不过问,今日发生那样大的事,他竟然还是一句话也不问,似乎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怀疑,待自己还是如之前一般细心。

  就算是出于对白易潇的信任,又有什么感情能让他因为白易潇而对自己爱屋及乌信任到这个程度?

  而且一见钟情这种话也明显站不住脚,别说自己是个相貌平平五大三粗假扮女子的男人,就算是美若天仙,林渐也不信栾云晔这样的人会因为看上自己的脸而迷失心智。

  可是仔细想一想,他若什么都知道,又没道理对自己如此上心。之前和他坦诚相见了两次,他每一次对自己做的不是关押就是威胁,与对待“林月儿”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对林月儿细心体贴,甚至称得上宠溺纵容,看起来对待林月儿真心实意,没有半点破绽可寻,林渐暂且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渐心道,尽管如此还是要小心提防暗中打探,以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栾云晔望着林渐,只见火红的罗帐半挂在金钩上,罗帐下的人一身红衣长身玉立,乌黑的长发及腰,一根金簪半绾着,与白皙的肌肤、金红的衣衫交相辉映,容华如玉,不可方物。

  栾云晔的视线牢牢锁在林渐身上,怔了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见林渐也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迟迟不过来,问道:“不是饿了吗?过来用膳。”

  林渐点点头,默默走上前。刚在桌旁坐下,一勺汤就喂到了唇边:“先把这个喝了。”

  林渐只道又是药,偏过头不理会栾云晔,自己去拈起桌上的筷子准备吃饭。

  栾云晔道:“甜的。”

  林渐拿住筷子的手一顿,目光连忙往回瞟了一眼,看颜色清淡不像是药汁,便放下筷子,低头去喝了栾云晔喂到唇边的汤。

  果然是甜的。

  好多日没有喝到甜汤,林渐眼前一亮,正想再喝,只听门外高公公的声音道“张太医来了,快里面请。”

  又是张太医!

  还不等张太医进来,连忙一手握住栾云晔的手,趴在栾云晔手上一口把汤闷了下去。

  上回就是因为这个张太医,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就被从嘴边抢走了,这回先发制人,看他怎么抢。

  栾云晔看着趴在自己手上喝汤的人,微微一怔。

  “参见陛下。”张太医看到趴在栾云晔手上的林渐,也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汤药润喉止咳。陛下说你早上着凉发烧咳得厉害,向老臣要求中午不能再让你喝苦的,老臣才花了半日才调配出这个既不影响你喝的药,又让你吃着甜的配方。”

  “你以为老臣又来从你嘴边抢吃的吗?老臣是奉命来看看您现在好一些没有。”

  林渐眨了眨眼睛,垂眸看了一眼栾云晔手中的空碗,连忙想从栾云晔身边抽回身来:“谢谢张太医,我觉得好多了……不过这个药,还有吗?”

  既然都靠近了,哪里能让人远离,栾云晔一手把人搂在怀里,对张太医道:“诊脉。”

  林渐被栾云晔按在怀里,只能把一只手递出去给张太医。

  张太医按着林渐的脉搏,满意地点点头,道:“恢复的不错,不过确实可以再喝两贴药巩固一下。下午注意休息,千万不可劳累了,记得按时服药。”

  说罢,张太医的目光在放满菜的饭桌上瞟了一眼,叮嘱道:“娘娘注意控制饮食,不要伤了肠胃。老臣这就不打扰陛下和娘娘用午膳了,老臣告退。”

  栾云晔听了张太医的话,心情不错,道:“赏。”

  张太医谢了恩,跟着宫人下去领赏。

  张太医走了,周围只有一群宫人,林渐在栾云晔耳边小声道:“陛下,现在没人看见,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都是人?”栾云晔用目光指了指周围的宫人,搂着林渐不放,“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不用了。”林渐道,“我自己来……”

  栾云晔不回答道,也没有放走林渐的意思,抬起筷子夹了一只虾,给林渐掐头去壳扒了虾线,沾一点醋,喂给林渐。

  林渐看了一眼被喂到唇边剥好的虾肉,心道莫非在栾云晔心目中,自己是个没手没脚的人,走路要抱,吃东西还要喂。

  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林渐还是低头把栾云晔喂的虾吃了。毕竟确实还是有人在旁看见的,传出去皇后与栾云晔感情不和总不太好。自己既然答应了在人前和他假扮夫妻恩爱,说话还是得算话。

  栾云晔夹了些清淡的菜放在林渐面前的碟子里,把鱼肉仔仔细细挑去了所有刺,沾上一点鲜嫩的汤汁,也放在碟子里。

  这必比起之前自己被关押在那个偏僻冷宫里,每天堪称故意虐待的伙食,不知道好了多少。林渐好似久旱逢甘霖,不觉多吃了些,吃掉了栾云晔装在面前碟子里的菜,正伸手去夹新菜,面前的盘子却被栾云晔抬手移开。

  林渐抬起头看看栾云晔。

  栾云晔垂眸望着林渐,有些不忍,但只给林渐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两只虾:“你吃多不消化。”

  林渐还是有些不甘,想到满桌的菜几乎都没动过,惋惜道:“可是都只吃了一点,多浪费。”

  栾云晔剥好一只虾,喂到林渐唇边:“剩下我吃,应该不算浪费?”

  林渐才想起来栾云晔净伺候自己吃饭了,到现在还没动过筷子,连忙低头吃下栾云晔喂来的虾仁,不好意思道:“陛下用膳吧,不必管我了。”

  让君主吃他人吃剩下的东西,真是闻所未闻。边上的宫人连忙上前:“陛下,奴婢们立刻去换一桌菜上来。”

  “不必。皇后用过的菜,朕更觉喜欢。”栾云晔制止了宫人换菜,盯着林渐,端了林渐日常喝的药放在他面前,“你喝一口,我再给你剥一只。”

  边上的宫女盯得眼冒春光,艳羡得只恨自己不是皇后。

  林渐被盯得微微红了脸,端起药乖乖喝了。

  刚喝完一口,栾云晔果真已经剥好虾喂到唇边。

  林渐吃了栾云晔喂的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栾云晔饿着肚子伺候自己,抬起眼眸看着栾夜道:“陛下快用膳吧,真的不必管我,我自己会好好喝药的。”

  栾云晔看着林渐,问道:“月儿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渐垂眸,盯着手中的药碗,扣着药碗的手指不自觉在碗底轻轻摩挲。

  栾云晔盯着林渐,目光敏锐地在林渐不安的指尖上停留一瞬,微微勾起唇:“既然不好意思,不如月儿也喂我?”

  林渐低着头,捧着药碗的手指越发动得不安,局促道:“陛下……”

  被栾云晔喂东西吃已经够丢人的,要是自己再和他两个大男人当众喂来喂去的,真的要丢死人了。

  看着林渐局促不安的模样,栾云晔笑道:“逗你的,怎能让你累着。我看着你喝完药,就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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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国

  深夜,宣室外守卫森严。

  若非国家机密,梁国皇帝不轻易在宣室召见大臣。门外的侍卫都被安排在三尺之外围住宫殿,听不到殿内任何声音,也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殿内,林沐辰端坐上首,面前只有左右丞相两位心腹重臣。

  “陛下方才说要亲自前去商国,这万万不可。”左丞相道,“其中凶险万分,陛下若有闪失,大梁何以支撑?”

  林沐辰转头看了一眼窗前,明月映着花枝的影子,皎洁的月光洒在一根坠着九片洁白羽毛的旌节上:“朕亏欠他太多,看不得让他独自在外受苦,一刻也不能了。”

  右丞相道:“陛下!如今宁王殿下虽然消息全无,但也未必不是坏事。商国既然已经答应议和,想来没有对他下什么毒手。等过些时日,两国关系稳定,再想办法接回殿下不迟。”

  左丞相道:“臣愿代陛下前去商国,仔细探听殿下的下落,再回国从长计议如何带回殿下。请陛下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林沐辰冷静道:“朕不在的这些时日,二位严守机密,就说朕心事繁重,去清虚观静修一段时日。国中之事就拜托二位,凡事互相商议,共同定夺。”

  “这……还望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啊!”

  林沐辰道:“朕心意已定,行程已备,你们不必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