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土与人骨浇筑形成的如墙面般大的巨石足足有七块,一路往前去,脚下的堆积的白骨数也数不尽。劈碎第七块巨石的时候,青山青水已经彻底体力告罄。

  “这儿怎么还有一块呢?”顾歌往前走走,拍了拍面前的墙壁,墙壁微小地晃动起来,“咦,好像不是石头?”

  “是一道门。”秦宿舟上前查看了片刻,举着火折子四周摸索,“附近应该有……”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声响便打断了他。

  温阮蹲下身子,两手扳着石门底下的缝,将一整面的石门抬了起来。

  “别!”秦宿舟赶紧阻止她,这种地势诡辩又狭窄的地道里多半是有什么暗门机关,万一不小心触动个什么流箭落石的,躲都没地方躲。

  “怎么了?”温阮轻巧地将石门抬得半开,闻言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看他,“这样不就能出去了?”

  顾歌身子一矮,已经擦着温阮撑开的那半人高的缝隙钻了过去。

  “算了算了,你们就可劲造吧。”秦宿舟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诶诶诶!这边不得了!”顾歌的脑袋从石门下探了回来,“你们快来看啊!”

  “别卖关子呀。”温阮撑着门脱不开身,被他一嚷嚷登时有些着急了。

  “我撑着,你们过去吧。”晏珏道。

  “谢谢师兄!”温阮弯起眼睛,矮身钻了过去,青山青水依次跟在了她后面。惊呼声次第从门的背后传来。

  门还是挺沉的,晏珏边慢慢推着边回头道,“师兄,你不过去啊?”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当我小孩儿?”

  “这是个什么机关啊,也太奇怪了吧?!”议论声从对面传来。

  秦宿舟身子一矮,极其迅速地从晏珏身边擦了过去。

  晏珏:“……”

  门的背后视野骤然开阔起来。两座山被风常年吹得倾斜下来,天然搭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形石头屋顶,笼盖在众人的上方。遥远的屋顶尖端并不严丝合缝,耀眼的日光从缝隙里打入山石内部,驱散了沉沉的黑暗。

  面前有一条两个成年男人展开手臂搭起来那么宽的河,河水是死的,泛出尸体腐烂的酸臭潮湿味道,河道上空悬着一扇跟刚刚一样的石门,随着晏珏一寸寸把身后的门打开,这道门却一寸寸落下,阻挡了前方的去路。

  这条河多半就是那地图上画着的蓝色那片,出口应该就在那门背后。

  秦宿舟刚钻过来看到的时候,这扇石门的底端已经没入了水中,赶紧回过头。

  “快停下!”

  晏珏迷茫地把那扇石门推到了顶,“你刚刚说什么?”

  ——咔哒一声。

  秦宿舟退了回去,试图把石门再拉下来,石门却纹丝不动地卡在了原地。

  “果真有机关。”秦宿舟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转头看晏珏,“前面的石门关了,这下怎么办?”

  晏珏挠了挠头,还没开口,却见温阮率先抽出了鞭子。

  “一扇破门,看我把它弄碎!”

  “师姐!”青山青水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她。

  “你看看头顶和四周行不行?全都是凹槽和能活动的石板,贸然行动当心被射成筛子。”秦宿舟白了她一眼,走到河边蹲下。

  “实在不行的话,似乎只能有人过去抬那个石板了。”秦宿舟皱皱眉,浑浊的河水不甚清晰地映着他的脸。

  河水倒是不深,顶多到成人的膝盖上面一点,但里头盛了太多死人,实在是太脏。隐约能看到河底躺着横七竖八的尸骨,不知道是水草还是头发的东西在肮脏的水中浮浮沉沉,稍稍靠近一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便扑面而来,熏得人脑袋发昏。

  “我去吧。”晏珏走到他身边,把头发束了起来,挽起袖子,刚要抬脚迈下去,却被秦宿舟一拽,不由得歪了歪头。

  秦宿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拽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觉得他不应该踏进这么脏的地方。

  “师兄还得留意有没有机关,”晏珏笑着拍拍他的手,“不是师兄说的吗,我也只能打打架干干力气活了。”说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干脆地抬脚迈入了肮脏的河水中去。

  秦宿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一边靠着墙,慢慢地摸索着可能存在机关的地方。

  温阮在不远处看着,郁卒地蹙了蹙眉,小声嘀咕道,“他们关系是不是变好了?”

  “是哦。”青水附和道,“秦宿舟没以前那么刺师兄了。”

  “秦宿舟本来也就是嘴上说说吧,”青山还惦记着那两碗面,“不是还经常做东西给师兄吃吗?”

  “他们俩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顾歌挠挠头,“不是道侣吗?”

  温阮狠狠地瞪着他,“那个绝对是假的。”

  “假的吗?”青水转头看看青山。

  青山笃定地点头,“假的,他俩肯定没圆房呢。”

  “我听到了哦。”秦宿舟微笑着在四颗脑袋的背后出现,“这么闲,你们是想下河去帮忙吗?”

  “师兄!”声音从河道里传来,“我抬这扇门了啊!”

  秦宿舟应了一声,循声望去,晏珏慢慢蹲下身子,白皙的手臂深入黑臭的河水之中,随着他的发力隆起层次的肌肉线条。

  奇怪的是,尽管这扇石门慢慢被抬起来,他们身后那扇也没有被放下,偌大的山石空隙中,只有一扇石门被缓缓抬起的轰隆响声。秦宿舟将耳朵贴在石壁上,也没有寻到什么机关响动的声音。

  因为地形的原因,这扇石门比温阮刚刚打开的那扇要宽大许多,也重上许多,晏珏费了不少劲儿才将门推开。

  “你少推些,别又碰到什么机关。”秦宿舟跟他说。

  “诶。”晏珏应着,话音刚落,就是咔哒一声。

  秦宿舟:“……”

  晏珏讪讪地笑了笑,转过身子,“好像也没啥机关触动了。”

  细微的破空声传来。

  在岸边的温阮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师兄!头顶!”

  晏珏一怔,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去,一排带着尖刺的铁栅栏迎头降下来。

  要来不及了……温阮这么想着,要迈动步子,可是动作的一刹那才发现腿脚是如此之僵硬,僵硬到一步都迈不动。

  尖刺一寸寸落下,一寸寸的贴近,可是她只能在这里怯懦又害怕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在她犹豫之际,身侧陡然擦过一道劲风,千钧一发之际冲入河道,将晏珏推离那个尖刺危险的所及之处。

  “你怎么了?反应这么慢?”秦宿舟把愣愣坐在河水里的晏珏拉起来。

  晏珏摇摇头,脸上也都是迷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这种程度的偷袭我应该早就能听见的。”

  “又发烧了?”

  晏珏眨眨眼,“没有吧。”

  秦宿舟看看自己浸了脏水的手,索性踮起脚用自己的额头去试他的温度。

  晏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得在原地都不敢动,额头一片温热,鼻息交融,颤动的睫翼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眉间,扫出一片片令人遐想的瘙痒。

  秦宿舟只是试了试温度,确定他没发烧就退开了,转身赶紧迈出了这片脏兮兮的池子,留下晏珏一个人在那儿呆呆地发愣。

  “师兄!没事吧!”温阮的声音隔岸传来。

  “哦!没事!”晏珏回过神,跟着秦宿舟跑上了岸。

  “那我们过来啊?”温阮道,“你们那边是不是能出去?”

  她指的是他们背后山壁上的那个洞穴。

  “我给你们结一条路来。”晏珏说着,用灵力在河面上凝出一条冰桥,可这座桥还没延伸到对面去的时候,又是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响。

  “温阮退后!”秦宿舟突然喊道。

  温阮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跃,落到了顾歌的身上。就在她脚尖刚刚离开的地方,一道尖刺铁栅栏从地下深处,飞快地深入了他们头顶的石壁,仿佛一座牢笼一样将他们关在了对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从刚刚开始,这个声音每次都卡得刚刚好,就像是有人在操控一样。”秦宿舟蹙起眉嘀咕。

  “猜对啦!”俏皮的女声在他们背后回应道。

  秦宿舟头皮一麻,转身看去,只见塔拉拍着手从他们背后的洞穴里施施然走了出来。

  “是不是你?”秦宿舟立刻反应过来,“你给晏珏下了什么药让他减缓了反应的速度?”

  “这回猜对了一半,”塔拉笑眯眯地点点头,“药我不太精通啦,但还是有些小手段的,想知道吗?”说着,她一步步朝秦宿舟走去。

  突然,一柄横出的冰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放了我们,你族人的死与我们无关。”晏珏面无表情地拦在他们当中。

  秦宿舟心底叹了口气,说真的,以前他灵基毁了也就罢了,现在他灵基都复原了,晏珏还是习惯性把他挡在身后。

  “嗯?这个都看到了呀?你们真的是我骗过这么多人里面最聪明的了。”塔拉笑容更甚,“真麻烦啊,这样的话……就得我自己动手了。”

  话音未落,晏珏便先发制人地冲了上去。

  秦宿舟想拉他一把,却连半只袖角都没碰到。

  他直觉地决定今天晏珏的状态不对劲,不止是因为塔拉带来的迟钝,他隐隐约约觉得晏珏有些急躁。

  果不其然,塔拉施施然地往后退了两步,由着冥骨险险削下她脸侧的鬓发,抬起微微笑着的眼看着他。

  “你以为我的手段只有让你变迟钝这种鸡肋的作用吗?”塔拉眼中眸色骤变,猩红的颜色撕破了黑色侵占了整个眼球。

  晏珏明显一顿,再想后撤的时候,身子已然被定在了原处。

  “这可是我们族人天生的能力,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塔拉手指朝旁边微微一斜,晏珏便控制不住地将剑甩出了手,擦着秦宿舟的腰带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哦?”

  “师兄,我……”晏珏的身体不受控制,但神志还是清明的。

  秦宿舟在心底咒骂一声,收起了在背后悄悄要召出落日的手。

  “要怎么样好呢?”像思考什么疑难杂症一般,塔拉皱着眉头惆怅了好一会儿,忽然眼里一亮,拍了拍手,“对了,你俩是一对儿吧?”

  晏珏的视线一震,“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嘛,看看好戏罢了,”塔拉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来亲亲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