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珏午觉醒来,浑身上下神清气爽,掀开被褥要下床,鞋还没穿,脚上似乎就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咕噜噜。

  林月亭的人头在地上转了一圈,从发丝的缝隙中露出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

  “他娘的啊啊啊啊——”

  晏珏吓得一手扳碎了身下的床板,木床嘎吱一声往下一坍,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咋?有蟑螂?”

  秦宿舟一脚踹开门进来,看见那么大一坨的晏珏裹成个粽子窝在木板堆成的废墟上,气若游丝地指着地板质问他,“你这头、头……”

  “竟然在这儿,”秦宿舟捡起林月亭的人头,“我就说哪儿都找不到,什么时候被我拿出来的?”

  晏珏露出一双眼睛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不扔?这臭玩意儿你要留着过年呢啊?”

  “不是想留着看看我爹的事情么,这就扔了。”秦宿舟提着头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晏珏在被窝的温暖中勉强找回了魂,穿好衣裳出了屋子,见秦宿舟正蹲在院子里拿树枝在地上指指画画什么,所幸的是人头不在。

  “师兄?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温阮带着青山青水去豫州玩了。”秦宿舟招招手,让他靠近些,“对圣阁的这件事情,你怎么想?”

  晏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有三个疑点,”秦宿舟在地上写了无澜二字,“上次说了,不是李兰儿杀的无澜,那么是谁动的手呢?”

  “不是说用毒吗?”晏珏问他,“没查出什么吗?”

  “毒是一种西域很奇特的药草,极少往中原来,这条线很难查下去,”秦宿舟顿了顿,“不过倒是发现一点,近日来无澜总与外界有书信往来。”

  晏珏愣了愣,“难道是有外界的力量在控制圣阁?”

  “可以这么假设,”秦宿舟点点头,在地上写了个林字,“第二个疑点,林月亭一开始明显是能控制住的,是什么让她控制不住了呢?我怀疑是有人在我们找不到她的那段时间用什么方式激发了魔魅的特性,让她被手臂控制,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头颅。”

  “会不会跟控制圣阁的是同一个人?”

  “不好说,”秦宿舟拧起了眉,“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给我们增加麻烦?”

  晏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第三个疑点,”秦宿舟用树枝在林字旁边点了点,继续说了下去,“李兰儿应该恨极了林月亭才是,为何取下了自己的面皮却没有杀了她?”

  “听她和白言的对话,好像她和林月亭关系……还挺好的?”晏珏回忆道,“她叫她月亭来着。”

  秦宿舟摸了摸下巴点头,“她们之间应该还有隐情。”

  “不过这样说来,我想到第四个疑点了,”晏珏道,“李兰儿是谁带来的?”

  秦宿舟愣了愣,“对啊,李兰儿显然不是来自圣阁,是流落在圣阁附近的吗?不可能,李兰儿的衣裳是白色的,很干净,她若是一个人流落在外绝对不可能换衣裳,一定是有人在打理……”

  “你觉不觉得白言很奇怪?李兰儿的脸都被剥掉了,他怎么远远地就认出来的?”晏珏摸了摸下巴,“虽然在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不一定要靠脸才能辨认出来,但他那副肯定的样子就好像之前见过那样的李兰儿一样。”

  “我还撞见过白言丢了东西在找呢。”秦宿舟拿树枝在地上用力戳了两下,“但太奇怪了,他带这个过来做什么?李兰儿虽然尚存神志,但显然也并不好控制。”

  “李兰儿现在是一个什么状态?也不像是林月亭被魔魅的力量控制了,也不像是被林月亭控制的那些尸体。”晏珏话头顿了顿,眸中划过一丝亮光,“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李兰儿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白言想复活她?”

  秦宿舟一怔,停下动作抬起头与他对视,“很有可能,毕竟他很喜欢李兰儿,但是带来就能复活吗?这里有什么东西……”

  “别的没有,有一颗头。”晏珏道,“魔魅的愈合速度很快,讲不定也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说法。”

  “那他费那么大劲把李兰儿带过来做什么?把人头带回去不就好了?”秦宿舟蹙起了眉,“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身旁突然劲风一闪。

  “公子!大事不好!”小满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蹿了出来。

  “有事说事,没事别学圣阁那些人。”秦宿舟直起身,把手中的树枝随手一扔。

  “是。”小满从善如流,“牧烟被青城剑无双劫走了。”

  “什么?!”秦宿舟一怔,只觉得满脑袋浆糊,“白言跟牧烟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带她走做什么?”

  “打得着,心爱之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晏珏在旁边道,“李兰儿是影山药坊的坊主夫人。”

  “那就更不该劫走了,看在李兰儿的面子上也该善待她吧?”

  “会不会就是为了李兰儿?”晏珏恍然道,“影山药坊的事情不是秘密,牧烟吃了魔魅肉却还活着并且具有了魔魅的一部分特性,会不会他想借鉴这个去复活李兰儿?”

  “公子,对方不是突然起意的,”小满突然出了声,“按照她房中的迷香来看,是一早就下好了,剂量累积到今天刚好生效,所以我们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秦宿舟看看晏珏,晏珏耸了耸肩,“与其在这边猜来猜去,不如去一趟蜀中见见白言如何?反正你也迟早要去。”

  “你真的不回碧海角了?”秦宿舟道。

  晏珏点了点头。

  “那温阮他们呢?”

  “其实尊主要我们去一趟楼兰堡,”晏珏说,“毕竟娄新霜这次没来,可能是想去看看情况吧,但我说到做到,绝对不管碧海角的事儿了。”

  秦宿舟望着他的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四月份过去了大半,那一个月长的咒术已经失了效。

  “算了,随便你。”

  ……

  秦宿舟担心牧烟遭不测,当天下午便启程了,晏珏给还没回来的温阮他们留了信鹤,说明了情况并让他们路上小心,是铁了心不跟他们一道了。

  半路上晏珏买了个马车,把绳索套在了狗剩的脖子上。尽管狗剩极其不情愿,但还是改变不了一只狐狸又当马又当狗的使命,愤愤地拉着他们往蜀中去了。

  马车还算宽敞,躺两个成年男人是绰绰有余。晏珏终于心心念念且久违地能跟他师兄睡在一起,从头到脚都写着愉快二字,就连入睡的时候也不愿意闭上那双乱勾人的桃花眼。

  秦宿舟忍无可忍,抬手抓起一个靠垫砸在脸上。

  “我就看看,我不动手。”晏珏闷闷的声音从靠垫背后传来。

  “你他妈还想动手?!”

  “不是不是……”晏珏拿下靠垫,看着秦宿舟翻过了身,背对着他。

  “别动。”

  晏珏瘪了瘪嘴,停下了默不作声袭向他窄腰的手。

  如水的月光从帘子的缝隙透了下来,听得到偶尔的鸟鸣和狗剩打哈欠的声音,还有秦宿舟愈来愈平稳的呼吸声,一切都温柔安静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悄悄伸手拢起秦宿舟一小段散在背后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泽,还有一股皂角的香气。发丝掩映的背后,一颗红痣在他后颈处若隐若现着。

  红痣比先前在碧海角的时候略微深了一些,晏珏眸色一沉,轻轻伸手隔着发丝点了上去。

  突然对面一动,手下的发丝不受控制地流走了。

  晏珏怔了怔,看秦宿舟在熟睡中慢慢地转过身来,脸靠脸对着,浅浅的呼吸都落在了他脸上。

  晏珏抿了抿唇,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太近了,太近了。只要轻轻一探头,就能触碰到他的眉心、脸颊、鼻尖,还有……晏珏的视线不自觉地一寸寸往下挪,落在微微张开的唇上,再也挪不开。

  他大约是在做一个安稳的好梦,唇角浅浅地翘着,露出一对小巧可爱的梨涡。

  其实有件事情一直不好意思说,他特别喜欢看师兄嘴角的梨涡,像一盘琥珀色的糖蜜被人用指尖轻轻一点,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更特别不好意说,他很早很早就想尝尝那味道,可惜一直有贼心没贼胆,难得今天晚上的师兄这么不设防,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对不起?

  晏珏舔了舔唇,带着通红的耳尖很慢很慢地靠近。

  夜还很长,他不想惊动了他,只要一点点、再一点点、总会可以——

  蓦然,耳旁的呼吸声一重。

  秦宿舟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猛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从梦中匆忙惊醒的视线呆滞地盯着马车的侧壁。

  “我刚刚做梦了,好像。”

  “啊?啊,对,大概吧。”

  “梦到了一个人,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名字。”秦宿舟回过头看着晏珏,“安子……是谁?”

  晏珏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秦宿舟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他妈谁啊……这感觉太难过了,好像是个要紧的人。”

  “睡吧睡吧。”晏珏把他拉回了被褥中,“一个梦而已。”

  “梦的话也太真实了,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秦宿舟盯着车顶,眨了眨眼,侧过了头望着他浅色的眼睛,恍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

  晏珏紧张地看着他。

  “你刚刚在干嘛?”

  晏珏:“……”

  “你是不是偷偷凑过来了?”

  晏珏:“……”

  “你——”

  晏珏哗啦一声把被褥掀过头颈。

  “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阁结束啦~

  俩人的误会从接下来开始就要慢慢解开了,到底小晏瞒着师兄什么捏?对不起什么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