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执宰大人的宠妻日常>第51章 

  休妻

  皎月当空,更深露重。何从抚独自点一盏灯笼,迎着瑟瑟浸骨的风往许氏房里去。

  他脚步极重,是中年人的历经沧桑的沉稳,但呼吸却畅通轻盈,是少年郎怨仇得消的志得意满。

  许氏房里有人看守,里头却无人伺候,一个多月了,她被困在这里足不出户,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也无人替她梳妆,一头乌发挽成了一个凌乱的髻,坠在脑后,尽心尽力维护着她仅存的体面。

  骤然门开了,见了何从抚,她顿时热泪汹涌,扑将上去,扯着他两抹广袖凄凄的央求:“老爷,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就放我出去罢!”

  “你错哪儿了?”

  何从抚抽出袖子,不顾啼哭往那榻上坐下,先是冷眼瞧她的蓬头垢面,而后嫌弃的别过眼去,执起右边多宝格上的一个玉雕侍女摆件把玩。

  “我……我,我不该指使长生对小四下毒……”许氏摊坐在地上,胡乱抹一把颊腮上的泪,又梗着脖子争辩:“可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小四自打嫁过去,非但不帮着家里说话,还唆使姑爷不与咱们来往,老爷不仅没沾着光,倒叫梁家又与咱们远了一层,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让他以后别再从中作梗!”

  那玉雕侍女手执一面同样玉雕的华盖,竟是活的,何从抚将那柄华盖抽出来,三个手指转着看:“我的儿子我是了解的,他没那么多心思,是你,千方百计要寻着法子摆弄他。”

  “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反正眼下这倒是个休妻的好由头……”

  许氏骤然拧起眉:“你想休了我?你想休我!”

  见何从抚支着膝盖在榻,细看着那小小一柄华盖,连眼神都不曾偏一下,俨然一副主意已定,决然无情的样子。

  她怫然怒了:“你敢休我!你别忘了,当日你穷得笔墨纸砚都买不起,是谁给了你银子?是我父亲!他将我嫁予你,非但没有要你的聘礼,反倒贴补你许多,你上京殿试,是我们家备了车马打点行囊派了下人送你来京!你居然要休我?”

  “你不说,我也永不会忘,”何从抚终于望过来了,面色讥讽,眼里绞恨:“你父亲不过是看我能中榜,想为自己铺一条长远道路罢了,自与你成亲,他何时真正重过我?别说他,连你也没有。你们一家只当我是飞黄腾达的登天梯,我穷时,你们嬉笑嘲弄,百般□□,我得势进京,你们家不知背着捞了多少好处,只当我不知道?”

  “呵……”许氏颓然退了一步,恍然笑道:“你总算是露出本性了……想休我,你不能够!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从三品太中大夫,岳父不过小小县丞,也想要以卵击石?”何从抚将那华盖柄敲打着桌上的玉尊侍女,“铮铮”的声音,尖厉清脆地一声接一声,缓慢而刺耳。。

  就像他的心,是冰冷的,是坚硬的,他要将破碎的自尊再捡起来,从新装回肚子里。

  许氏怨恨深沉地咬着牙关,一字一句蹦了出来:“小,人,得,志!”

  可谓一语中的,何从抚咯咯笑起来,他的一生何须回首?也就四个字就归纳了,正是这“小人得志”,但那又如何?他已然得志了,便要把从前的不得志都踩到脚下。

  他不再需要岳家支持,休了许氏,大可娶个本分女人来装点门面,于是他回了轻蔑的一眼:“你说得没错,我是小人。从新婚那天掀了你的盖头起,我就每日都处在剜心之痛中,你无才无德无貌,不过是个泼妇。”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到许氏头顶,她愤如泉涌,扑上来扯他:“就你那个娼/妓有才有貌!再有才有貌,也是个娼/妓!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骂的东西!她如今在黄泉等你,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去陪她啊!你怎么不去死!”

  何从抚重重一拂,将她拂在地上,狠瞪着她:“你不配说她,更不配与她相较。”

  “我凭什么不配?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一个窑子里的烂货!”

  怒过后,何从何又是那不紧不慢的沉着:“那我,今生今世也只做她的嫖/客,”他高高在上,不容叱咄:“但是面对你这副千金做派,只令我想呕……”

  说完后,他执起灯笼走了。

  那扇门吱呀合拢过来,将许氏又继续关闭在这萧索冰冷的屋子里。

  这是不寻常的一夜,月色浓烈,照着几处惨淡的人生,荒凉又寂寞,何从抚回房歇下,何长安却不知又到了哪处寻欢作乐去了。

  他那院儿里,只有一处还亮着灯,在夜里孤独地颤动着,屋里有个风华正茂的妇人,披着头发,迎着月光发呆,这正是何长安的正妻乔莲。

  乔莲父亲是正三品翰林学士,只因她母亲早逝,虽是嫡女,却不受重视,如今嫁进何家,饱受了一年风霜,和灯就阴的过了一年多苦日子,好在那刁蛮无礼的婆婆被禁闭,眼下日子舒坦了许多。

  至于那个可有可无趋炎附势的丈夫,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忽闻低低的敲门声,四下寂静中,像扣进她心里一样发紧,她踩着绣鞋去开,来人却是何长春。

  何长春闪身进门,头一句就是:“我来时看了,没有人,都歇下了。”

  乔莲这才有些微安心,走过去,给他倒了一碗茶:“怎么样了?”

  “你尽可放心了,”何长春撩起她一缕长发,稍又拉她坐下:“我刚得到信儿,父亲打算休了许氏,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了。”

  乔莲也捧一杯热茶,冲他晦涩地睇一眼:“虽然知道你做这些不是为我,但我还是谢你。”

  她犹如长在墙角的雁来红,卑陋而妍丽,何长春凝视一眼,没由来的不忍心,拽着她的腕子,将她从凳子上扯入自己腿上,在她耳边轻慰:“虽不是全然为了你,其结果却对你是好的。你放心,等将来事成后,我一定娶你。”

  话是冒天下大不韪的话,人亦是个城府深重的人,乔莲在心里告诫自己,若真信了这花言巧语,将来岂不是又要伤心一场?

  她痴痴低笑,背靠在他的臂弯:“娶不娶的另说罢,若将来你大哥失势,你不会连同我一起踩上一脚便罢了。”

  何长春极爱她的懂事,也是因她懂事,他才带着目的接近:“许氏眼下也合了你意了,我让你办的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乔莲在扣着他的腰带,勾魂夺魄的看着他:“只找到一些嫖/赌的字据,”见他神色似有失望,她又嫣然一笑:“不过,我恍惚听见何长安和下人说话,听那意思,他常借着公公的官威去向一些地方官员索贿,想来应该有来往信件,等我再找找,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那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何长春难免心猿意马,一把握住,反扣在她胸前,趁机将自己的手落在她的胸脯上:“不急,你先细细查着,切勿被人发现,待我置他于死地后,你也就能超生了……”

  乔莲虽然不信他这些山盟海誓,听了却也开心,她转过来挂着他的脖子,与他对嘴相接。

  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缠绵犹如两条交缠的蛇。

  奉瑞传信儿进来,说何长春已得手,许氏不日便会被休妻,现已被囚家中,只等何凤定了亲,就将其遣送回江宁。

  这消息令梁锦乐了半日,只坐在书案上笑,何须问想不着他又抽什么疯,斜他一眼,又埋首到书里,然就这一眼,梁锦也跟见着骨头的狗似的,摇着尾巴走到跟前:“卿卿,你肯理我了?”

  何须问侧了个身,不见回话。

  这是还生气呢,梁锦急了,轻轻晃着他的肩:“那日那事儿,你也知道,实非我本意,我中了药嘛,不然我岂不知心疼你?”

  何须问偏他一眼,仍不说话。

  “还疼呢?”梁锦恬不知耻的蹲在地上,仰头看他那毫无征兆的脸:“我错了,就是中了药我也不该那样蛮横!你快告诉我,还疼不疼了?也好叫我放心啊。”

  好一阵歹一阵的哄,何须问也叫他这小伏低做得没了脾气,用书掩面,好一会儿才从书里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那儿不疼了……就是腰还酸。”

  梁锦越发上脸,伸着五指去捏那一把纤腰,缓缓揉着:“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成。”

  何须问也不舍得打他,轻轻推他一下:“你回去坐着,我们说话。”

  外头残阳渐逝,梁锦退回到一束光影照着的太师椅上,才将许氏要被休妻之事告诉他,见他遥想了一会儿,摇头轻叹:“她也是自己造的孽。”

  “你不恨她?”

  “我恨她做什么?”何须问将书卷起来,握在胸前:“我谁都不恨,也没多余的感情去恨一个人,只想把一副心肠都用来爱你。”

  这是梁锦迄今为止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他笑靠在椅上,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好一会儿才说:“叫厨房煮个酒酿圆子来吃?我怪想的。”

  “怎么想起来吃这个了?”

  “你不是喜欢么,”梁锦挑一下眉:“况且我觉得你方才说那话,就像那酒酿圆子,甜里透着微醺,一股桂花儿香悠远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