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莫无为,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接着,他将全身的劲力灌输在左手之上,然后用掌心推了一下王远志,他借助这股反弹的力量从王远志的手中脱出。

  脱离王远志身体的那一刻,他重重地嘱托了一句:“大哥,一定要带子月离开!”

  语毕,就见柳玉风的整个身躯没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玉风!”

  “玉风哥哥!”

  王远志和朱子月同时出手,欲抓住柳玉风,却都为时已晚。

  沙问天和君青玖也是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柳玉风为了不拖累王远志,竟然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葬身于火海之中。

  正当众人发愣之时,只听得“啊!”的一声长啸。

  只见莫无为的脸色瞬间如同充血一样涨红起来,双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漆黑的发丝如疯魔般乱舞着,此刻他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尤其那目光,凝滞一处,而又恐怖骇人。

  沙问天对上他那泛着寒芒的眸子,脊背上竟腾升出一股寒意。

  只见莫无为如同鬼魅一般瞬间移步至沙问天的近前,十指成爪,向着沙问天的喉间抓来。

  那速度奇快无比,饶是沙问天这样的高手竟是未曾看清他的步伐。

  沙问天大吃一惊,急急闪避,以他的身法,竟也被莫无为抓破了胸前的衣襟。

  莫无为此刻精神混乱,一击未中,更加恼怒,瞬间又再次向沙问天袭来。

  不待他贴近,沙问天便已感受出莫无为那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充沛的内力。

  沙问天心中登时一悸,他实在是大为惊诧,为何莫无为会瞬间功力暴增?

  难道这就是《无极秘籍》的力量?

  此时,莫无为已经连发了四五招,速度之快,内力之雄浑竟让沙问天步步退让,毫无还手之力。

  朱子月仔细观察着莫无为那嗜血无神的双眸,悄悄地将王远志拉至一旁,说道:“他走火入魔了!”

  原来,莫无为方才眼见柳玉风葬身火海之中,瞬间精神崩溃,气冲七筋八脉,竟然冲破了那长久以来的阻滞,内力瞬间归元。

  而他熟记《无极秘籍》的心法,那心法甚是精妙,虽然他往日里从未刻意修炼过,但通晓心法之人在睡梦之中却也能自行修炼。

  此刻,莫无为内力通畅,那《无极秘籍》的心法与自身恢复的内力融汇贯通,自然激发出强大的力量。

  沙问天见今日无法擒得莫无为,当机立断,转头对君青玖说道:“青玖,我们走!”

  语毕,二人顺势夺路而走,逃离这漫天大火之中。

  “咳、咳……咳咳!远志哥哥,我们怎么办?”

  此时,火势已经包围过来,王远志看着犹自在那里四处乱闯乱撞的莫无为,心中百感交集。

  浓烟滚滚,王远志已顾不得莫无为,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莫无为,不想烧死,就跟着来!”

  说完,携着朱子月直奔谷口而去。

  莫无为此刻灵台浑浊,神识不清,他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地疾奔而走,自己却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方才柳玉风跳入火中的地方,他重重地晃了晃胀痛的头部,然后才挪动脚步,追随着前面的人影而去!

  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岸边的垂柳枝条袅袅,翠绿茂盛,树下,灰衣少年蹲坐于岸边,挽着袖子,正在卖力地浆洗捣衣。

  “茴儿,茴儿,有没有看到你师父?”

  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八、九岁左右,头戴方巾,身穿长衫的清秀男子从村子里疾步走了过来。

  灰衣少年听见喊声,站起身来,回过头去应道:“朱师伯,你怎的寻过来了?”

  “你师父他不见了。”朱子七神色焦急。

  柳茴道:“啊?许是他在屋中无聊,自己出去散心了罢。”

  朱子七道:“我原本也这样以为,可是他的轮椅还在屋中。”

  “什么?”柳茴也焦急起来。

  “难道是有仇家来寻,将师父掳走了?”

  柳茴急忙随着朱子七匆匆赶回家中,希望能寻得蛛丝马迹。

  他们刚一进院门,就见院中付手站立着一位白衣男子,长发及腰而散,背影玉树临风。

  “玉风!”

  “师父!”

  白衣男子听见了他们的呼唤,回眸一笑,温柔灿然。

  “师父,你……你你你……你的腿能走路啦!哈……哈哈哈!太好啦,太好啦!”

  柳茴跳上前来,手舞足蹈,高兴得已然合不拢嘴。

  “玉风,想不到你居然恢复得这般快!”

  朱子七也高兴地走上前来,执起了柳玉风的手,拉着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确认他确实可以自如行走。

  “多谢二哥。”千言万语,也多不过一个谢字,柳玉风满怀感激地看着朱子七。

  “你我兄弟何须言谢。”朱子七笑道。

  “朱师伯真是妙手回春,活神仙一个,就是死人也能从阎王殿拉回来,何况师父这点伤,是吧,师父!”柳茴马屁功夫与日俱增。

  朱子七那日救下柳玉风后,将毒素尽数逼至了柳玉风的下肢,然后割破了他的足底将毒素逼出,因此害得柳玉风不良于行。只是,朱子七医术天下第一,他怎么能允许柳玉风在自己的手里有闪失呢。

  三人笑着进了屋,柳玉风的腿走起路来已经与常人无异。

  待几人在厅中坐定之后,柳玉风神色凛然道“二哥,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杀母之仇不报,我柳玉风枉为人子。”

  “可是师父,你的腿才刚刚能够走路……”

  柳茴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

  朱子七却道:“也好,既然玉风你已经决定了,二哥我定然会全力助你。前日我去镇上赶集,探得消息,武林各大门派相约于下月十五再次征讨魔教,规模较之以往更大。”

  柳玉风喜道:“哦?若如此,那太好了,魔教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倘若能依仗各方力量,破之有望。”

  朱子七又道:“我还听闻最近江湖上崛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人称‘玉笛公子’,据说年纪轻轻,功夫盖世,传言此次围剿他也会参与其中,近年来江湖中后起之秀少有,我真想会一会这个‘玉笛公子’。”

  “二哥,你都快三十了,还是这么一个不服输的性格。”柳玉风无奈嗔道。

  “这世上,除了你和大哥的本事,别人我谁都不服。”

  柳玉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现在怕是连江湖上二流本事的人物都应付不来了。”

  朱子七见柳玉风语气伤怀,劝道:“玉风你不必沮丧,你身体才刚刚恢复,功力必须要经过相当一段时日才能复原,你现在虽然发挥不出那‘幻影如风’的本事,但二哥向你保证,有朝一日定会设法让你恢复如初的。”

  柳茴也道:“是啊,师父,有二师伯在,你不用担心的。”

  柳玉风淡淡笑道:“你们不必紧张于我,我于功夫、名利早已看得淡了,为今只有报仇一事未了。”

  朱子七道:“好,既如此,那我们三日后动身前往落侠庄,那里是南方各派前往青云山的必经之地,落侠庄的老庄主燕青山礼贤下士,义薄云天,许多门派都已约定好在那里集合。”

  “好,那劳烦二哥安排。”

  三人商议妥当后,便各自回屋收拾行囊。

  临行前的一晚,柳玉风在收拾贴身衣物之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埋藏在包袱中的鸳鸯荷包。

  那是一年前还在青云山上时莫无为赠与他的。

  柳玉风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缓缓地坐了下来,烛火摇曳,他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一年前,当莫无为用长剑刺了他的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可当他跃入大火中时,他却突然想到还有母亲的大仇未报,怎能就此轻易赴死!

  在漫天火势包围之下,柳玉风求生的信念却猛然滋长。

  于是,他解下腰间的婵翼扇,开动扇柄中的机括,将扇面拆卸下来。那扇面由十三层非薄无比的特殊材质制成,揭下之后,就成了一张能抵御水火的密网。柳玉风将自己蜷缩起来,包裹其中,从隐蔽之处滚出火场。

  随后,他心力憔悴,当场昏死过去。

  此后,他被朱子七和柳茴二人救出,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一年来,也只有最初朱子七询问那次,他将自己受伤的原委据实相告。

  此后,在他的口中便再未提过“莫无为”三个字。

  柳茴一开始还嚷嚷着要去砍了莫无为为师父解气,可是后来发现每当自己提及莫无为之时,师父便面无表情,从来不与搭腔,他于是就渐渐地闭了嘴。

  至此之后,“莫无为”三个字成了他们几人的禁忌,无人再提。

  要问柳玉风恨吗?当然恨,怎能不恨?莫无为挥剑之时,毫不留情,生生断了自己的一片深情。

  可是,他又屡屡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恨,因为只有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他无力去爱,不想再爱,所以便不能恨。他知道,唯有淡然,才能让自己活得洒脱有尊严。

  第二日清晨,三人早早出发。

  因顾忌着柳玉风的腿,朱子七弄了一辆马车,由他和柳茴轮流驾驶,三人便向落侠庄赶来。